江辞如车技很好,一路都很平稳,等时微再抬起头的时候,车里的歌曲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舒缓的爵士。
“andithinktoself,whatawonderfulworld……”
温柔的旋律,让心湖渐渐平静。
眼前原本宽阔的城市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变成狭窄的盘山路,地势渐渐升高,鸟儿从身边飞过,飞进右侧城市的漩涡里。
路边的标牌表示,这里是永宁山,是这座城市周边最高的一座山,地处郊外,正好能看见城市大部分的夜景。
天色不再那么明亮,阳光也不再那么热烈,周而复始的画圈的公路终于到了尽头,路边开始出现一些民宿,装修风格各有不同。
观景台附近有停车场,江辞如把车停下,此时已经开始日落了,火红的圆盘顺着云层而下,天空开始变得层次分明,蓝色和不同轻重的红黄混合在一起,多彩而绚烂。
时微知道江辞如今天肯定不会回去,所以也放弃了挣扎,跟着她下了车,走到观景台边上,台子有着饱经风霜的木制栏杆,越过栏杆往下望,雾气翻滚,晚霞璀璨。
时不时有路人来来往往,架着机器拍摄这一刻的落日。
“我是第二次来这里。”江辞如忽然说,她修长的双臂撑着栏杆,风将她头发吹乱,又被她的手抹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
时微侧过脸看她。
“第一次是三年前。”江辞如说得云淡风轻,“我坐在那里,思考着怎么跳下去。”
时微听着,心忽然下坠,不由得直起了腰。
“为什么。”时微嗓音有些颤抖。
“当你觉得,世界上所有人好像都不想你活着的时候,你会有种自己也不想的错觉。”天渐渐暗下去,江辞如摘掉墨镜,漆黑的瞳孔倒映最后一道日光。
时微没忍住,忽然伸出手,放在了江辞如的手腕上。
江辞如挑眉看她一眼,将手拿开,忽然嗤笑:“比起我来,你更脆弱。”
“我没有。”时微皱眉反驳,她也将乱发别到耳后,“我什么都没有想过。”
江辞如不置可否,忽然离开原地,往观景台右侧走去,那里有一块没有拦起来的空地,站在那里,脚下就是城市灯火组成的银河。
单薄的身影好像凌空站在风里,衬衣像蝶翼一样飞舞,时微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伸手捏住了江辞如的衣角。
“但坐在这里看着下面,我就觉得,为什么他们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生活在温馨的灯火中,而我不行。”江辞如垂眼往下看,“为什么我要因为别人的厌恶而难过,而不是同样去厌恶他们。”
江辞如似乎还要往前,时微心一慌,手指连忙用力,攥紧了她的衬衣。
江辞如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是因为看到了网上的评价么?但自己如今对她来说不过是陌生人,她为什么……
“三年前也是今天。”江辞如退了回来,像是知道时微心里想什么似的,“我想到了,所以来看看。”
果然。时微刚刚扬起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太阳完全落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淡蓝色,也许是高山的原因,风也没有那么燥热了,吹在身上凉凉的。
山上没有酒店,江辞如就近找了一家最贵的民宿,民宿建在路边,顶上围绕着流火一样的灯,里面是中式的装修,燃着淡淡的熏香。
民宿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态度很友好。
时微没带身份证,忙活了好一阵才入住。
房间是单独的两间,里面是新中式装修,浅木色的桌椅,干净的双人床,床边点着壁灯,到处都是木头的香味。
时微走到床边栽倒,长长呼出一口气,周围的环境让她有些恍惚,自己居然就这么被江辞如带了出来,在外面过夜。
门被敲响,是民宿主人送来了晚餐,居然是四菜一汤,还有热腾腾的米饭。
饭菜的香气瞬间激起了时微的食欲,她笑着道谢之后,迅速将晚餐摆到桌上,风卷残云似的填饱肚子。
实在是中午节目组的盒饭太不和胃口,时微没吃几口,到现在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时微刚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房门便又响起,她起身拉开门,愣了一瞬。
江辞如正站在外面,宽大的衬衣已经脱掉,只剩里面的白色吊带,和柔软垂坠的米色西装长裤,将她丰韵身材衬得出彩。
发丝的香味蹭过鼻尖,时微恍惚中,江辞如已经大大方方走进了门,瞥了桌上的狼藉一眼,略有些嫌弃地坐在了远一些的椅子上,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下。
时微没资格计较江辞如私闯民宅的行为,她视线移到那袋子上,问:“这是……”
“面条。”江辞如说,“这里的饭菜太油了,我吃不习惯。”
“民宿有给客人做饭的厨房。”时微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蹲下,打开袋子,里面放着一袋手工面,一捆小油菜,两个番茄和一个鸡蛋。
像是江辞如会爱吃的东西,寡淡得没有肉味。
“厨房在一楼。”时微说着起身,对上了江辞如的视线。
对方睁着一双好看的杏眼,面无表情望着她。
时微:“……”
她差点忘了,江辞如连煤气灶的开关都找不到。
行吧。
时微认命地拎起袋子出门,江辞如眼睛不易察觉地弯了弯,起身跟在时微后面。
熟练地切好葱蒜,打火倒油,将葱蒜爆香,放入切好的番茄片,等炒出红油后,浇上水,等水煮沸。
厨房里有些热,时微额间有了细密的汗珠,白色的t恤也沾染了汗,有些贴着后背。
时微心里忽然冒出一些不真实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
是某一年的春节吧,大雪降临那座北方小城,房屋和路面都积了厚厚的白色,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也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
时微的爸爸又不知醉倒在了什么地方,除夕晚上都没有回来。于是时微穿着单薄的衣服和鞋,在阖家欢乐的夜晚,冒着大雪,一路走到了那座别墅门口。
来开门的江辞如披着毛绒睡衣,看到雪落了一身的时微后,连忙拉她进屋,帮她脱掉已经湿透了的单薄外衣,披上宽大的羽绒服。
羽绒服是江辞如的,雪白雪白,带着她特有的清香。
别墅里面很温暖,但足足三层的大房子也只有江辞如一个人,时微开口询问,江辞如只是敷衍地回复:“阿姨放假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然而今天除夕,又下着大雪,饭店都不开门,江辞如打了几个电话都无疾而终,最后只能放弃,起身走到厨房,对着阿姨买好的一冰箱菜和整洁一新的锅碗瓢盆发呆。
最后,那天晚上的饭是时微做的,身材矮小的她立在锅灶前,忙忙碌碌地准备出了一桌年夜饭。
时微永远记得那晚的感觉,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屋里暖烘烘的,满是食物的香气,窗子被冰凝结成的画覆盖,看不清外面灯火,寒冷早被驱散,时微热得脖颈都出了汗。
江辞如的手游走在她颈间,慢慢替她将长发系在身后。
那种有什么东西在胸膛流动的感觉,也许就叫做幸福。
“要糊了,笨蛋。”江辞如的话忽然将时微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面前的清汤已经蒸发了一大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抱歉。”时微说着,连忙又添了一些凉水,下了一颗鸡蛋进去。
江辞如抱着光洁的双臂倚在门框上,皱眉看着时微的背影,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厨房。
时微觉得自己做饭的手艺还不错,这一点从江辞如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上就能看出来,等她吃完后,天色也不早了,两个人各自回房。
很久没有这么早休息过了,时微侧身蜷缩在床边,看着窗外天边的月亮。
和投身于忙碌的训练来忘记自己被造谣相比,今天才算是真正的放松,时微很快就迷糊了意识,缓缓闭上眼。
咚咚咚,房门冷不丁又被敲响,时微吓了一跳,瞌睡一瞬全无。
“大晚上的,谁啊……”时微有些起床气,揉着眼睛开门。
然而看到外面的人后,那点怒火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换了睡裙的江辞如正抱着枕头站在门外,丝制的墨绿色长裙衬得皮肤雪白,绑带勾勒出松垮的腰身,领口有些浅,露出一片白皙。
“江老师……”时微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有些局促地说,“有什么事么。”
“隔壁的灯坏了。”江辞如平静地说,“问了老板,没有多余的空房。”
时微一阵无言,江辞如的这些毛病都不是一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概括的。
娇生惯养的姑奶奶还差不多。
然后,江辞如伸出葱段一样的指尖,点在时微肩膀上,将挡路的她推开。
“所以今晚,我在你这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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