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妇人的丈夫挑着东西赶来,那妇人瞅了眼忙碌的盛昭池,凑到丈夫耳边,叮嘱了两句。
那男人放下身上的东西,将信将疑地翘起头看着盛昭池,见大盆里还真是一团泥糊状,便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
这边的盛昭池刚给木炭点完火,往锅里倒了小半勺猪油。
在微风和炭火的催动下,猪油里的猪肉香瞬间蔓延出四周。
旁边的夫妇俩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用余光瞥着盛昭池的一举一动。
盛昭池将大盆面糊用木盖盖住,光是盛夫人腌制的腌菜还不够,她准备先做些煎饼肉酱。
将昨日就处理好的一小块肥肉相间的姜末碎腊肉和碎香菇丁、辣椒丁取出来,等锅里的油烧热至八成后倒入腊肉末,煸炒出腊肉里的油脂。在冒着滋滋声的猪油里,酱红色的瘦肉粒混着金莹剔透的肥肉粒翻滚搅动,那股咸香肉味瞬间扑鼻而来,勾得人十指大动。
底下的猪油开始慢慢变色,盛昭池将还冒着滋啦声的腊肉丁撇至锅的一侧,往锅里倒入剁好的香菇丁和辣椒丁,翻炒几下加入盐调味,等浓香的菇味和辛辣味慢慢滋出后,再将腊肉混入一起翻炒,最后倒入调好比例的玉米粉水勾芡,盖上锅盖闷煮几分钟。
盛昭池动作间,已经有几个路人停在她摊前,看着她锅里的腊肉咽口水,见她盖上锅盖不仅开口问道:“小姑娘,你这是卖的什么?”
盛昭池拿出放在一边的面糊盆,展示道:“卖的是杂粮煎饼。”
几个人看着盆里的泥状液体,不靠谱地看了眼盛昭池,本想转身离去,但无奈锅里不断溢出的肉香实在勾人让他们挪不动脚,只得留下看看盛昭池要搞什么名堂。
旁边摊位上的夫妇二人见盛昭池做的肉菜香味这般诱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实施原先想好的计划。
盛昭池估算着时间,一把将锅盖打开,锅内被压抑着的香味顿时飘满大街。被玉米粉水勾芡过的汤汁咕咚咕咚地冒着响,几抹辣椒红点缀着透明滑润的香菇丁和色泽光亮的腊肉丁,色香味俱全。
盛昭池将锅里的酱汁捞出备用,开始准备自己小摊的第一张杂粮饼。
旁边小摊上忍着不上前的夫妇俩时刻关注着盛昭池的动作,那妇人见她开始端起那盆白糊状的泥以后,眼睛一亮,快速地杵了杵身边的男人,努了努嘴。
男人点头,绕过自家小摊站在前方大声招客。
那妇人赶忙提起一层蒸屉,一股白烟喷涌而出,她挥着手跟着喊:“一个三文钱。”
盛昭池见他们突然开始喊卖,挑了挑眉继续自己的动作,一层猪油一层面糊,在火力的加持下,面糊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泡泛起焦黄。
被旁边小摊贩喊来的食客正打算买两个窝窝头饱腹,却见一侧小摊边围着好些人,隐隐约约还飘来肉香,一甩包袱,决定凑凑热闹。
喊了半天的夫妇俩见他们费尽力气喊来的人全都拐了个弯围着盛家的摊边,男人:“娘子,她这饼味道好香啊。”
“生意都跑光了你还在这帮人家捧哏?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妇人恼怒地拧了一把丈夫的胳膊,在他的吃痛惊呼声里咬牙凑上去看。
盛昭池将熬好的香菇腊肉糊抹平在黄白相间的蛋皮面上,粒粒分明贴紧饼面。而那浆糊本就是刚做好自带热香,不需要过多的加热,盛昭池将饼的一侧卷起,还没捞出,站在摊前的一位食客就喊着要买。
“一个杂粮煎饼原价三十五文钱,今日首次开业,一个只需三十文钱。”
这个世界的豆粉类物价算不上高,唯一高些的就是腊肉和鸡蛋,刨去成本,一个卖出去也能赚二十文上下。
价格一出,几个食客脸上浮现犹豫之色,三十文可是能在酒楼里点上半道白灼鸡了。但就在此时,第一个开口买饼的食客咽下第一口,登时双眼冒光惊呼一声,“小姑娘,你这饼味道好生特别,外圈酥脆里部软糯,这中间的酱汁唇齿留香,快快块,给我多来两张。”
有了人试口味点评,还在犹豫的食客顿时蜂拥而上,左一句有一句地喊着“给我来一张”“我也要”。
盛昭池将盛夫人腌制的腌菜拿出来,补充道:“除了香菇腊肉口味的还有腌菜口味的,任君选择!”
被淹没的妇人努力从人群里挤出来,整了整自己歪扭的发髻,回头瞪着人群里的盛昭池,恶声恶气地低骂两句。
冷着脸回到自家摊位前,看着蒸屉里排的整整齐齐的窝窝头,扭头又见自家丈夫也混在人群里,她用力甩上蒸屉,瞪着忙不过来的盛昭池,嘴里念念有词。
好不容易等他丈夫从人堆里出来,手里还捏着排长队买来的杂粮煎饼。
“盛家小姑娘人挺好,见是我买只收了十文钱。”他将杂粮饼放在妇人面前晃悠一圈,最后又塞进自己嘴里。入口一阵浓烈的腊肉香和饼皮自带的麦香互相融合,好像有一只手从食管戳到心脏,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击感。
妇人一巴掌拍上男人的胳膊,瞪着他碎了声:“就知道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看看我们家窝窝头,全给隔壁做嫁衣了!”
说完,她从男人手里夺过杂粮饼,前后观察两下,试探地塞入嘴里:“……”
一坨黄糊状的泥,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么好吃的饼?!
妇人吃着杂粮饼,难以置信地看向盛家摊车后忙的不了开交的盛昭池,暗想这盛家姑娘平日里不动声色,没想到这厨艺练就得这般惊人。这盛家嫂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不然天天这般抢生意,她们家窝窝头该怎么办?
“这饼可真香,比烙饼好吃多了。”
“尤其搭配上这中间的腊肉汤,简直香得我要咬掉舌头了。”
“说得是,可惜老板的面糊没了,否则我非得带回去给家里的夫人尝尝。”
“嘿,明天早些来,买他个十个八个。”
妇人的思绪被食客的赞赏声打断,她低头瞅了眼手上只剩点屁股的杂粮饼,回味似地舔了舔牙缝,末了回过神又瞪了眼身边的男人。
日头渐晒,盛昭池烙好最后一张杂粮饼递给食客,又看了眼木箱子里放着的银钱,满意地收摊回家。
等她回到家把箱子放在盛夫人面前时,屋外的日头已经晒满整个院子。
“累得满头大汗,赶紧擦擦。”盛夫人迎过盛昭池,抽出绢帕给她擦汗,眼里布满心疼。
盛昭池接过绢帕给自己擦汗,打开桌上放着的箱子,示意盛夫人看。
盛夫人微蹙眉头,顺着盛昭池的视线看向箱子里满满的银钱,顿时又惊喜又惊讶。
喜的是盛昭池真的拿回来这么多钱,赎回长纹金盏杯有望,讶的是仅仅一张稍特别的饼,配上她腌制的腌菜真的能卖的了这么多吗?
盛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将忧心按下,询问道:“这……这阿池,都是你卖饼赚的吗?”
盛昭池点头,“娘,您先数数,我去准备午饭。”
盛夫人看着箱子里的银钱发怔,一时间竟忘了拦住盛昭池,等她回过神,盛昭池已经做好一道小菜了。
看着盛昭池忙碌的背影,盛夫人心里有了打算,长叹一口气,拉过箱子数钱。
盛昭池一早上卖简易杂粮煎饼一共收获了四十几两银子,她看着箱子里的被盛夫人分好的银钱,想着要在管叶给出的三天期限内还清债务,这些还远远不够。
简单加酱料的杂粮煎饼价格稍低,想让价格还有提升空间,就只能往馅料方面想。
说干就干,盛昭池第二天出摊就往煎饼里加了各种配菜,土豆丝、小白菜等等。
一经推出新品种,对盛昭池手艺赞不绝口的食客们纷纷抢着购入,一时间盛昭池的小摊靠杂粮煎饼荣升成整条长街生意最好的一家摊贩,竟隐隐有赶超斜对角酒楼的架势。
这座有名菜名酿的三得酒楼地处长街的中心,平日无论是用名望还是地段,生意根本不用过多忧心。但今日在盛昭池忙着烙饼收钱的对比下,却显得门庭有些许冷清。
换做以往怎么说也该有小二在楼外喊客,但此时的三得酒楼大门敞着,无人招呼揽客。
而三得酒楼的掌柜此刻正端着厨役刚做好的芹黄鱼丝,站在天字号包厢门口,紧张地腾出一只手擦汗:“仪态可有损?”
旁边的小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掌柜的赶紧进去吧,别让几位大人久等了。”
“这屋里可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不好开罪,得留下些好印象,等会门开了可得仔细点,好好认认人。”掌柜告诫自己的同时也在敲打小二,未免小二哪天不长眼冲撞了新知州,落不着好的可是他。
小二连声道是,弓着腰替掌柜推开了门。
“芹黄鱼丝来喽,几位大人慢用。”
州府将领贺天宁目送掌柜出去后,接上刚刚被打断的话题:“知州大人,不如用完饭后一起逛逛?”
一边一个穿着绛蓝色长袍的男子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吧,知州大人初来崇洛才没两天,有的是机会逛,不急这一时。”
贺天宁撇了撇嘴,给自己续上一小杯酒,端着就倚靠在窗边,惆怅道:“唉席元任,每你说不准大人正有打算逛一逛呢……哎,楼下那卖的是什么新鲜东西,怎么吵吵嚷嚷的?”
席元任无奈地看了眼一脸淡漠的唐砚则,正要开口让话痨的贺天宁住嘴。见他说到楼下,思索片刻后,道:“昨日刚兴起的……好像叫……叫杂粮煎饼,我家那挑剔的小弟昨日上街买了一张,回到家竟然赞不绝口了一晚上。”
“这味道挺香的啊,这都飘上楼了,”贺天宁揉了揉鼻子收回探出去的身子,端着酒杯的手搭在席元任的肩上,“要不去买两张试试?知州大人也尝尝咱们崇洛的民间特色?”
一旁一位装扮得一丝不苟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碗筷,严肃地看了他一眼,道:“市井花样罢了,知州大人面前莫要胡言。”
语罢,他瞥见唐砚则面前未动几口的饭菜,斟酌着将桌上的一道菜推了推,“知州大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尝尝三得酒楼这道有名的醋烹鹅?”
桌上摆着各式名菜,可楼下的香味像是长了腿一般,只往人鼻子里窜,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品尝一番。
在这种强烈对比下,他推菜的动作也带了些犹豫。
唐砚则没说话,站起身来到窗边垂下眼睑,看着街道边热火朝天的小摊。
那摊后站着一名女子,招呼着这么多食客一点也不手忙脚乱,还有空闲和食客说笑。
这时,包厢外走过两道人影,模糊间传来几句谈论声。
“这盛家那丫头似乎开窍了一般,也不败家了,这不最近这做的一些吃食还让人有些上瘾,我夫人都催着让我去买好几回了。”
“是啊,你还能买上,我去的时候都卖完了。明天可得早些来,现在只能闻着味道没法儿吃,真是让人难受。”
听着屋外交谈声渐渐淡去,贺天宁摸了摸下巴,试着再次提议道:“要不我去买两张试试看?”
楼下香味阵阵飘来,跟长了腿似的,把人肚子里馋虫勾得直叫唤。
唐砚则眼神一黯,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捻动,淡声道:“早些回去吧,累积的卷宗还未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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