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来壶凉茶。”

    “好叻,客官快请坐!”茶摊老板是个老人家,蜡黄的脸上皱纹沟壑深重,  见到有客人光临,  立时笑得不见牙。

    他从矮凳上站起身将肩上的汗巾甩下来,将向征词和盛昭池选中的那处茶桌使劲地擦了擦,最后冲二人憨憨一笑后转身去拿茶壶。

    那张茶桌不知道先前是做什么用的,在木架上挂着微弱的灯笼光映衬下,上边泛着一层浅浅油亮的腻光,  时不时还有一股微不可查的泔水味若隐若现,是淡淡传来。

    向征词显然也看见了那层油光,  他面露纠结,  非常小心觑了眼盛昭池。

    见盛昭池的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后,双手握着自己的折扇抿了抿唇后,最后将那把被他精心擦拭干净的折扇别在了腰间的腰带里。

    盛昭池今累了一天,  她拂去飘落在脸颊边晃来晃去还带着点搔痒意的发丝。手背到身后解开腰上绑了一天的蔽膝,  在手里叠了叠后放在茶桌上,  接着拉开板凳坐在另一侧茶桌上。

    背后是穿行的人群,  不断传来嗡嗡的说话声,  人群中几个稚子欢闹成一团,  穿行在缝隙里嬉笑打闹,  露出的可爱笑容让盛昭池看了也不由得勾了勾唇。

    向征词盯着盛昭池侧脸上那盛因为不由自主蔓延出来的笑意而带上了一个淡淡的小酒窝看了好一会,  直到那酒窝淡淡消失以后,  他才笑着说道:“盛姑娘,  傍晚的时候怎么没在原先出摊的地方卖饼呢?”

    盛昭池收回落那几个稚子孩童身上的视线,  眼角稍弯含笑道:“还不是这天气太热了,  实在是出不了摊,  只能在早上不那么热的时候出个摊,下午是万万出不来了了。”

    盛昭池已经打算好了,等她把买的那些面粉用光之后,就不做煎饼了。

    煎饼在崇洛已经不算是稀奇的东西了,她也不难感觉到这几日的生意好像越来越冷淡了。

    而且今日能被刘婶学去煎饼的做法,那明日就可以被别的什么刘婆刘叔学去,所以盛昭池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一样煎饼上磕死。

    之前她选择卖煎饼,也是图求煎饼的成本低,能让本就没什么本钱的她用最低的成本赚到最大的利润。

    好在,在煎饼的热度降下来之前,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盛昭池说到一半,那茶摊的老板就端着一壶凉茶和几个茶杯走到了茶桌边上。

    他将木托盘上的茶壶和茶杯放在茶桌上,走过来时听见盛昭池说这天气热,带着笑意满是褶子的脸也不由苦了些,瘪着嘴抱怨一句:“可不是,这几日的生意都差了好些呢。”

    向征词冲茶摊老板点点头,拿过一个茶杯,斟了些茶后放在盛昭池面前,“原本也是没什么事的,就是先前答应了我的一位远房妹妹再给她买张盛姑娘做的煎饼,中午那会儿还想着反正盛姑娘下午也在,也趁今日好不容易被夫子放了假就去了松章楼听了戏,打算傍晚结束后再去盛姑娘的摊子上买几张。”

    “没成想却扑了个空,怪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没能再吃到盛姑娘做的美味。”

    盛昭池挑了挑眉,冲向征词说了句谢谢,垂下眼盯着茶杯里不断漂荡起伏的茶叶碎,笑着说:“先多谢向公子的看重,要是向公子的远房妹妹实在想尝尝,明早来也是一样的。”

    向征词皱着眉看了要茶杯里的茶,茶摊老板卖的茶很劣质,茶叶全都稀碎散开在水中。

    他的唇贴在杯沿上,轻轻酌了一口凉茶,最后闭着嘴神色诡异了好半天。

    顿了好一会儿后他用一双明亮温柔的眼静静地看着盛昭池,轻轻摇了摇头,“她再来可就是明年的这时候了,这次也是随着她母亲来给我母亲过寿的。”

    盛昭池恍然,将手里攥着的茶杯转了转,问道:“向公子的妹妹是已经走了吗?”

    向征词又摇了摇头,笑着说:“还未。”

    那为何?

    像是知道盛昭池在想什么,向征词接着解释道:“明日寅时会随车队出城。”

    崇洛这地方不止城内有恶霸,城外还时常有匪寇出没。

    原本的崇洛城有内忧外患乌烟瘴气,就单单拿其中被匪寇劫掠最严重的商队来说,远远没有现在看来的这么欣欣向荣。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开了先河,即在同人敲定交易之后,在运输东西出城前偷摸给守城门的将领贿赂一些价格不菲的金银,就能顺利趁着夜半十分将东西运出城,借以来避开匪寇出没的时间。

    按道理来说他们这么干一日两日倒没什么,但这次数多了城外的匪寇不管怎么样也会有所察觉。可这些花了钱在夜半出去往来的商人全都安然无恙地从城里出去,再全须全尾从城外回来。

    这简直就是崇洛的一大惑事。

    但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花点钱就能安稳地把东西运出城,何乐而不为呢?

    有一就有二,以至于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么一道流程已经是崇洛商界的一个习以为常的规矩。

    盛昭池自己也差不多是半只脚踏进商界的人,自然也有听过这么一个模棱的规矩,她只能说这守城的将领八成和城外的匪寇有点关系。

    “那确实是错过了。”盛昭池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对向征词抱歉道。

    寅时?

    那时候才堪堪黎明,盛昭池还得一早爬起来去给唐小姐做饭,压根没时间给向征词的妹妹做好了煎饼再送过去。

    除非她是拥有分身术的超人。

    盛昭池脸上挂着抱歉的微笑,心里止不住的心酸,她在现世也没这么起早贪黑过。

    别说,说就是怀念朝九晚五。

    向征词看了眼盛昭池放下的茶杯,见里面还剩下小半杯茶后,眼皮一抬跳过这个话题,他看了眼熙攘的人群,道:“盛姑娘要是无事,不若同向某一道走走?这夜晚的半夕桥风景可是绝佳的。”

    半夕桥?

    好像有点印象。

    索性闲来无事的盛昭池也有些想法,正想套套向征词的话。于是她便扬着笑,同他点点头:“好啊。”

    向征词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钱袋,摸出几个铜板放在茶桌上。

    盛昭池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矮凳上的茶摊老板,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没有拿扇子的那只手还有些颤抖。

    盛昭池站起身,眼睑一垂,视线向下又看了眼茶杯里不断飘浮的茶叶碎……

    茶桌老板见他们要走,从矮凳上站起来走到盛昭池刚刚坐在的那茶桌边上,看着二人的背影,收拾着没怎么动过的茶具。

    一抹银色的光亮搁置在一个倒扣着的茶盏下方,茶摊老板惊疑地环顾四周,最后用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将那抹银色的光亮揣进怀里,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盛昭池在向征词的带路下,停在一颗歪脖榆树下,二人站在树下眺望着泛着几艘船舟的河面。

    月明风清,银辉满地。座座高台掩映在河的两岸,灯火通明的屋瓦倒映在河面上,悠然将至的小舟拨动着弦浆,漾动着圈圈波澜。

    在月白的映照下河面粼粼波光,河对岸座座有着镂花的窗格的楼台屋檐前挂着一个个左右摇晃的纸灯笼,淡淡地散发着雾色的澄光。

    近处河水清澈见底,一座高耸这的石墩桥立于河的两岸,略微有些湍急的河水拍打在两岸的岩石上,细微的哗哗声随风四处飘散。

    水边的清风袭来,带着些刻骨的凉意,盛昭池不由感叹这处还真是夏季来的好去处。

    “盛姑娘觉得此地如何?”向征词背着手,看着盛昭池的侧脸,笑着问道。

    盛昭池深吸一口气,这地方在现世应该挺多老太太会选择在这里跳广场舞。她不由点点头,“挺好的,很凉快。”

    盛昭池垂下眼想了想,转过身朝向征词看去,委婉地问道:“向公子在哪个书院就学呢?”

    向征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虽然疑惑盛昭池为什么好好地会问起他就学的书院,但还是回答道:“万里书院。”

    “怎么了吗?盛姑娘?”

    盛昭池摆了摆手,摇头道:“没事,唔就是今日听你们说起书院里就学时很热,还有人中暑了?”

    “中暑?”

    “……你也可以理解成抱暑。”

    向征词看着盛昭池眼中飞快地略过一丝什么东西,他向盛昭池点点头,拧眉感叹道:“今年这太阳的确有些不正常,只怕会有大旱之兆。”

    盛昭池撇了撇嘴,心道那可未必,她认真看过这本书,印象中她是没看到有提到过什么地方大旱的。

    “也有可能过几天就降甘霖了呢?”

    向征词嘴角放平,抽出塞在腰间卡着的折扇,慢慢地推开扇骨,手腕轻动折扇轻轻挥了起来。

    盛昭池舔了舔唇,试探道:“你们书院平常能让人出来或者进去吗?”

    她不仅要在山脚开茶摊,还得多找几个人群密集的地方散播一下梅子汤,这样能更好打通人流量。

    向征词想了想,摇头,“不行,书院管的很严。”

    盛昭池咬了咬唇,也不气馁,“有休息的闲暇吗?”

    “唔,有的。”

    …

    半夕桥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着站在那歪脖子树下盛昭池,“哎,那边那个是盛姑娘吧?嘶……她身边的那男子怎么这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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