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 这下的一场雨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地上到处都是湿润的泥泞,散发着一阵阵的土腥味。漫天摇坠而下的雨将伏天带来的燥热感冲刷了个一干二尽, 树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盛昭池原本以为唐夫人让她带着游玩崇洛的话就是寒暄着开玩笑的, 毕竟出门去游玩那必然是得天气晴朗,温度适中了才去得的。所以虽然当时有唐夫人的美色当前,盛昭池也没被冲昏太多头脑,最后妥协说的也是下雨天才有空当。
反正也不可能天天下雨。
但真当她看着唐夫人和一堆人围站在自家小院前后,才真的明白什么叫说一不二。
盛夫人见早上依旧下着雨, 难得不用出工,一早就爬起来准备二人的早饭。
刚将锅里的面条装进大碗里, 盛夫人就突然听见院子外传来了一阵马蹄触底发出的踢踏声。
篱笆很密, 一丝缝隙也没有。外头的一切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她只能看清院子外头有人影在移动。
一顶镶嵌着宝珠的马车悠悠出现,最后缓缓移动着停下。
“阿池, 别看了, 来把早饭先吃了。”她将做好的早饭同干净的碗筷放在桌上摆好, 见盛昭池还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看着地面发呆。
“盛姑娘可在?”
盛昭池回过神, 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不出意外, 这声音她昨天才听见过, 是昨天陪在唐夫人身边的中年妇人吧?
盛夫人恍惚听着院子外头的人敲着自家的门, 还传来几声盛姑娘, 她迟疑了一会抬起头看向院外:“阿池, 是来寻你的吗?”
盛家自从落魄以后, 从前来往的人都唯恐沾上什么腥骚, 对她们两个那是避之不及, 更别提上门来寒暄。
往常来敲门的也都是盛昭池的债主, 那也是将门敲得邦邦响,恨不得拆门。
盛昭池垮了跨肩膀,竖着耳朵又听了听,随后将伸出去感受雨点的手收回来,泄气道:“好像是唐家夫人。”
盛夫人一顿,立时站直身子,见盛昭池还愣在原地,赶忙催促道:“你这丫头,还愣著作什么?”
她目光中带着嗔意,这两日她找机会同盛昭池说道过两次,想将这差事推拒了去,但盛昭池总是说应下了别人就要做到。
无法,从来拗不过盛昭池的盛夫人也只好随她去了。
她叹了口气,现在东家上门,阿池这般木楞,要是做不好招待,指不定在他们家的日子会多难过。
想着,盛夫人将浸湿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抬起手抚了抚发髻,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勾回而耳后。接着又上下抚了抚,觉着没有大问题以后快走到门边拿过一把油纸伞,走进雨幕去给人开门。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打开,院外敲门的中年妇人见门打开,笑着想询问是否是盛昭池的住所。但一见到同盛昭池长得六七分像的盛夫人,便笑着问:“请问,盛姑娘可否在府里?”
盛夫人见外头这般阵仗,将伞举高露出在她身后缓缓走来的盛昭池,“在的在的。”
盛夫人甫一说完,停在院子外头的马车就被一只手掀开了帘子。
马车边一边跟着一个小丫鬟,被掀开帘子的那一侧站着的小丫鬟见唐夫人从马车里出来,赶忙撑开手中的另一把伞迎上去。
唐夫人的视线扫过门内站着的盛昭池和盛夫人,接着她从马车上下来,直直地冲盛昭池他们走来。
“这位是阿池的母亲吧?”唐夫人一点也不见外,走近以后就笑着冲盛夫人打招呼。
盛夫人有些受宠若惊,眼前站着的这位夫人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丝绸锦缎,而她的头上带着的头钗环佩,做工材质上看着也丝毫不马虎,价值不菲。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是富贵地不得了的。
盛夫人慎而重地望着唐夫人,想来不单单只是什么普通的富人。
盛夫人打量唐夫人的同时,唐夫人也在打量盛夫人。
一边观察着,满意自己所看到的唐夫人脸上挂着的笑意也真诚了些。
自从唐叔差人回京说在崇洛遇上一个能让唐砚则食之下肚的厨子以后,唐夫人虽然震惊那厨子是个比唐砚则年纪还小的姑娘,但欣喜还是占了大头。
即使她也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姑娘能解决了她这么多年的心病,能让唐砚则愿意多吃些。她甚至自圆其说地想过,或许是唐砚则远离了上京城,不用再提心吊胆;又或许是他正处于情意懵懂的年纪,这次出远门看见什么中意的姑娘,胃口大开了也说不准。
不过等她回过神来以后,想到那些一夜之间传来的流言和蜂拥而上的媒人,一阵冷汗就爬上的背脊。
于是她便差人将盛昭池的背景给查了一遍,生怕盛昭池的背景不干净。
后来在得知盛昭池祖上就是厨子,而盛家在崇洛也是富庶一方的存在以后,那股子冷意才算是淹没在欣喜之下。
但高兴没几天,唐夫人就是在唐丞相的书房里偶然看到了被唐丞相藏起来的后半份关于盛昭池的卷轴,等她看完以后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她儿子的命脉竟然拿捏在这种秉性的人手上!
原来唐叔送来的信唐丞相早就过了手,也早一步派人盯查盛昭池。不过碍于盛昭池对唐砚则的作用,也看在盛昭池之前放肆但现在算是在朝好的方向转化,便想着先让人盯着不处理。
至于唐夫人,既然已经瞒着了,为了不再让唐夫人担心,唐丞相便只将好的消息告知了唐夫人。
后来等气昏了头的唐夫人缓过劲来,立时决定不等参加了皇后的千秋宴以后再去崇洛,当即就收拾了行囊,差人驾车赶来。
唐夫人来崇洛的一路上都在做准备,生怕看见一个粗陋不堪、行径放肆的地市之女。
赶车的马用的是宝马,路上也没耽搁。
等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的唐夫人见到桌上盛昭池做出来的四道菜和儿子神情自然地请她坐下吃饭时,那一瞬间,一阵酸涩从鼻尖炸开。
那对老天的不公、对命运的无奈、对自己的无力,好像顷刻间被未曾谋面的盛昭池所移开,好像沉重了十几年的肩膀一下子轻了好多。
而后,等眼眶还有些红的唐夫人见到盛昭池,是既有些疑惑又有些兴奋。
疑惑的是,乍一看眼前站着的分明同情报里说的就是两个人。
兴奋的是,情报有假的话,如果真的是有情,不论别的,至少模样她很满意。
唐夫人在唐砚则的事情上是从不马虎,索性也睡不大着,她趁着还在下雨,也不差人上门请盛昭池,直接自己登门造访。
于是有滤镜加成的唐夫人看到即使落魄以后周身上下还是有着一股子高雅之意的盛夫人,胸口里那吊着的心也算松下来了一半。
“娘,这位是唐家夫人。”盛昭池无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人都找上门来了,那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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