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爷感觉自己交代的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了。
盛昭池和林掌柜以及店小二站在食肆的门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得体的微笑,送别容老爷。
盛昭池瞧着马车渐行渐远,扭头想先同林掌柜商议一下关于铺面清洁的问题, 却不想林掌柜面色骤然冷淡下来, 全然没了容老爷在时的模样。
盛昭池顿了顿,莫不是因为自己刚才当着容老爷的面说起这铺面的门窗桌椅不够干净,惹恼他了?
她斟酌着语言,低眉顺眼地询问他的意见:“林掌柜,今日的铺面可能暂时开不了了, 您看可行否?”
林掌柜瞥了眼盛昭池,接着抬了抬下巴, “姑娘想如何便如何吧, 我听吩咐就是。”
盛昭池垂着眼皱了皱眉,林掌柜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和气,还隐隐带着些讽刺, 她还要同他相处, 只能忽视掉。于是盛昭池笑道:“那小女便却之不恭了。”
她话音还未落, 林掌柜便颔了颔首扭头进店了。
盛昭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瞬, 转而去看那一起站在门口送别容老爷的店小二。店小二见盛昭池的目光转而放在他的身上, 顿时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只听他拿下肩膀上挎着的汗巾, 说:“姑娘, 我还有一屋子的桌子要擦, 您请自便。”
盛昭池想到自己刚进去时扫了一圈, 桌上干净得很, 更别说灶房连火都没起, 店里压根就没人来过, 擦什么桌子?
就这样,还没说出口的话就在店小二转身消失的背影中,胎死腹中了。
她站在门口望向铺面里,对自己未来要与这么些人共事,顿时感觉到有种说不出来的头疼。
铺面里的人靠不住,灶房的人好似也靠不住。
盛昭池试探地对正坐在空地上择菜的两位厨役说:“二位,这后厨里的制膳厨具我看着都太陈旧了,今日食肆闭店修整,两位可否帮忙去采购一些新的制膳器物回来?我这边还需要把铺面打扫一下,腾不出空来……”
蓄着长些胡子的那位厨役抬头看了盛昭池一眼,就在盛昭池被他看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他缓缓张嘴:“这位姑娘,快些走吧,这地方可不是你玩的地方。”
他说完,复而低下头又接着择菜。
“……”盛昭池又将希望放在另外一位厨役的身上,就在盛昭池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看酸了,人也没理她一下,像是无声地支持着长胡子厨役的话。
她认命的站起身,这店里的林掌柜冷言冷语;店小二顾左右而言他;灶房的厨役语焉不详。
全都得靠她自己。
盛昭池走到食肆的柜台处,看着正拿着一块宝石使劲用衣摆擦的林掌柜,温声问道:“林掌柜,可否支取一些银两,我好去置办一些新的厨具回来。”
林掌柜像是看不见面前站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手中的那块宝石上。
盛昭池皱眉,她自知自己想要经营一家店会比较难,但没想到一开始难的不是如何经营,而是如何和同事打好关系?
她敲了敲柜面,发出闷闷的咚咚声。
林掌柜顿了顿动作,抬眼睨着盛昭池,而后从一旁拿过一本账本,说:“姑娘你应当瞧见这店里是有多萧条了吧,实在是负担不起姑娘要的钱数,更何况这么些年那些厨具都是那般用过来的,姑娘何必小题大作呢?”
他一脸你莫要无事生非。
盛昭池没接账本,因为她拿了也没什么用,若是拿了看不出什么门道,人八成还会说她是打肿脸装胖子,所以还不如不拿。
林掌柜在心底暗啐一声,见盛昭池迟迟不接,便以为她是小姐脾气上来了。他很轻地哼了一声,随手就将手中的账本丢在柜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动作随意,却是在无声地挑衅。
他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浑浊的眼睛瞟了眼盛昭池后,又重新落回他攥在手心中的宝石上。
盛昭池倒没生气,她反而笑着对不搭理她的林掌柜说:“既如此,林掌柜可有其他能提高铺面盈利的方法?今日不妨就来聊聊,关于食肆未来的发展,我想,林掌柜既然在食肆里做了十几年的掌柜,想来也是自有心得的,对吧?”
林掌柜眯了眯眼睛,将手心中正观赏着宝石放进衣襟里妥帖放好后,方才正眼看向盛昭池,不以为意道:“姑娘不是进门就瞧见了吗?”
盛昭池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附和着点了点头,“这倒是,所以容老爷便请我来帮这家店‘起死回生’了。”
话音刚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林掌柜坐在凳子上短促地笑了一声,讥讽地说:“这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先前面上风雨打不动的表情终是败下阵来,被盛昭池说的话气的不轻。
盛昭池不以为意地点头,“有没有夸大您心底自然有一杆秤,既然掌柜说食肆萧条,店小二也有事要忙,那便只好我自己动手了。只是这保不准刚离开的容老爷,万一想起来还有什么忘记了叮嘱我,调转马车回来……这到时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就不好了。”
林掌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盛昭池,胸口上下起伏着。
他看盛昭池的神色在无所谓和后怕之间反复转换着,虽然他心底很是看不上盛昭池一个丫头片子,但她的话倒是有点道理。
想想容老爷走前对盛昭池那一副关切在意的模样,指不定还真有可能因为忘了什么东西调转回来。
他斟酌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柜台下首处拿出来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接着拿出几吊铜钱交给盛昭池。
盛昭池见他的动作,微笑着低眉敛目恭谦地缓缓伸出手──
啪嗒。
林掌柜抬起下巴松了手:“姑娘可千万悠着些用,走的可是公账,若是不对我可是要上报给老爷的。”
三吊钱,落下来时重量不轻,想来数目还算乐观。
林掌柜将银钱丢进盛昭池的手心里,盛昭池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她颠了颠重量,顿时喜笑颜开:“我自然明白,就多谢林掌柜了。”
林掌柜见盛昭池转身离去,强撑着平淡的表情陡然破碎。
“掌柜的别生气,不过是个臭丫头,无非是有老爷做靠山,不然哪敢如此咄咄逼人,”店小二擦着快要被他抛光了的桌面,见盛昭池出了门,立时扬着谄媚的微笑凑到柜台前,“不过掌柜的怎生松口了?昨儿个不是说绝不给她好果子吃么?”
昨日傍晚容老爷就上门来过一次,当时的林掌柜未曾想到容老爷会来,是彻彻底底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为什么林掌柜听盛昭池的话就松动的原因。
彼时林掌柜的脸色还没有这么臭,言笑晏晏地将人请到楼上,上了店里的好酒和拿手好菜招待这位十几年未曾来的东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老爷年纪大了仁厚,瞧见店里这懒散模样并未呵斥,反倒是一脸笑意,不知道是迎来了什么好事。
没过多时,林掌柜就知道了让容老爷瞧见这懒散模样都未曾让他发火的好事,是件对于他来说多么好的一件“好事”。
竟然是让一个小姑娘,压在他头上做新东家。
他任劳任怨做了十几年的掌柜,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到头来竟然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市井丫头踩上一脚,当过墙梯。林掌柜咬牙切齿地瞪着门框,好似生锈的手指关节捏地咯吱作响,“急什么,给她点甜头松懈,咱们来日方长。”
店小二见他这样,顿时感觉背脊有点凉飕飕的,他发憷般地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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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器店在距离食肆两条街开外的地方,盛昭池问了几个路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铁器店。这里距离码头也很近,现在远远地瞧着,已经有很多工人在上下搬运着货物。
盛昭池收回视线,迈步走进铁器店。
好在盛昭池并不需要很多新的厨具,因为后厨加上她,满打满算也就三号人,配备三套就差不多了。只不过个别厨具需要点时间从别的地方送来,还需要点时间。如果是大批量的订购,那需要的工期就不是一两天这么简单了。
铁器店的老板很好说话,看盛昭池是个姑娘,还答应等东西都备齐了可以送货上门,为盛昭池解决掉了一件她担忧了一路的事情。
盛昭池一边将剩下的银钱放好,一边从铁器铺子里走出去。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歪歪扭扭地从她身边走过,盛昭池刚抬起头,那人就摔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哼。
盛昭池一愣,周边行走的路人也被这人的突然倒地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前去扶起那人,只站在一边围观着指指点点。
盛昭池皱着眉定睛朝他看去,只见那男人摔倒在地闷哼了两声后便支着地面要站起来,她眨了眨眼睛,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男人呜咽了两声,盛昭池环顾看了一下四周,没人上去帮忙,反而避让开冲那人指指点点。
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那人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只不过双膝微微弯曲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一般。
盛昭池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许是之前来买饼的食客?果不其然,男人踉跄着站起来下一秒又跪伏在地,好不狼狈。
盛昭池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扶,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暴呵声,吓得她当即又后退了半步。
发出暴呵声的人是个长相粗狂,穿着华贵的富家公子,盛昭池瞧着他的长相实在有些獐头鼠目,那公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小跟班,但看样子不像是家丁。
盛昭池略过他们的长相,目光不知不觉被中年壮汉手里的那根细长的麻绳所吸引,那麻绳蜷缩起来被他捏在手心里,盛昭池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眼,看着感觉就好像是马鞭一般。
那富家公子先行越过盛昭池,身后的小跟班拥拥挤挤地跟上前。几人走到那摔倒在地的男人身边包围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富家公子竟旁若无人地伸出一只脚,先是踢了踢,接着踩在了那男人的小腿上。
那男人被踢地顿时发出一阵闷哼,惹得富家公子哈哈大笑,挥舞着手中的麻绳,一脸不屑地跟自己的跟班说:“瞧瞧,这臭小子起不来了!”
盛昭池看了眼周遭,过路的行人基本上都绕的更远了,以那男子倒地的地方画个半径,没人敢靠前。像是其中有什么洪水猛兽,就连边上的几家小摊贩的脸上也出现了惊惧之色,慌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作势要离开,或是直接蹲下躲在摊车后边。
这几个难不成就是这条街上的恶霸?
盛昭池的视线归拢,落在地上那不停发出声音的男人身上,这一眼,盛昭池看清了他那因为吃痛而皱起来的面容。
她顿时一惊,这位不是之前在粮店卖她米面的柴文,柴小哥吗?
盛昭池惊讶地看着他,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事情,当时还多亏了柴文小哥去县衙报官及时才赶走了管叶的那些来挑衅的人。
当时还说要去找柴小哥道谢,没想到竟然忘了。
盛昭池刚懊恼地皱起眉,那富家公子身后的跟班附耳凑过去,同那富家公子说着什么。
不知道说了什么,富家公子脸上的笑意愈渐不怀好意,他放在柴文身上的脚用力地碾了碾,讥笑道:“臭小子,你还想不想在我的码头上干活了?”
柴文忍着腿上和脑袋上传来的不适感,很想伸手拂开富家公子的脚却又不敢。他听富家公子这么说,登时睁大了眼睛,努力地说:“想,想,我想的。”
“哼,算你今日走运,瞧见那河上刚运来的木材没,你一个时辰将上面的东西都搬下来,我就允许你留在我家码头上干活。”富家公子高昂着脑袋,鄙夷地看着柴文。
盛昭池皱眉,那码头边停着那么多还在卸货的船,而河上的船还没到港,若是让柴文一个人去搬,这便是一点让人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作孽,这小伙子怎么惹到县太爷的小公子了?”
“听说是惹到那小霸王的好兄弟了,啧啧,天天来上这么一遭,可真是惨。”
作者有话说:
新任东家小盛标准微笑jpg:只要我不生气,生气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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