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说的没错,胖吏救不活了。他伤的是五脏六腑,身子里头已经烂了,血流的太多,蚀骨的疼痛使他处于无意识的昏迷中,无止境地反复折磨他,活着就只剩痛苦。
他发出低低的哀吼声,仿佛在哀求周遭人快点给他个了断,快点结束他的痛苦,死亡才是解脱。
“老子,老子非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罗都头手抖得快握不住刀柄,刀刃上下晃动,终究落不下去,他嘶声问:“兵部到底怎么说的!为何不派兵?”
瘦吏跪在地上:“同知亲自去的兵部,都司没见着,只见着守备。说是今日都在金陵山北麓操练,没接到上面消息,派不出兵,且此事不归他们管,请衙署自行解决。”
这是官场上一贯的推脱委蛇,操练只是托辞,没收到消息是顺势而下,不想出兵才是真的。“操他娘的屁练!”手中刀噗呲深深插入一旁的土地中:“不归他们管!教徒早就进了江南省了!人没死到兵部头上就不管!迟早的事!这帮狗娘养的兵老爷还在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呢!”
又是教徒,有宁与柳先生对视了一眼,柳先生几不可见地摇摇头,继续闭眼装死。
胖吏一直在地上扭动着,低哼着,张着大嘴,一股一股向外冒黑红的血。罗都头下了决心一般,捧着他的头,抵了抵额,低喃:“对不住了,弟弟,我送你。日后必定侍奉你父母百年,放心。”
言罢,拔出插在土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众人皆不忍直视,转过头去。胖吏终于不动了。
罗都头撑着刀柄站起身来,吩咐:“里外所有的,全部好好抬走。”转头看着一直没出声,瘫软在地上的有宁和柳先生。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过来,一把拽起有宁,狰狞地说:“原本就要去找你,今日正好撞上。”
“本月初六,安源县的孙乡绅家办了个堂会,请了县丞一同看戏,结果当晚就遇害,幸好之前有所防范,只是受了重伤。堂会请的是春华苑的班子!”
有宁前襟被拽的憋住了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罗都头稍微松了松,继续说:“安源县衙今日派人来查案,据说行凶之人也受了伤”他又紧了手中的衣襟,细细观察有宁的表情。
有宁忍不住又咳了起来,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有人报春华苑当晚叫了宵夜,送宵夜的人是你,宁哥儿”
有宁难受地喘着气,只得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你可曾看到过什么?比如有没有人受伤或者,是什么人受的伤”他开始摇晃有宁。
他这是怀疑春华苑与此事有关了。有宁被摇晃的头脑发晕,晕晕乎乎中,脑中浮现出满关山浸满大氅的血,嚼着发糕的嘴唇,因为疼痛而阖上的双眼。
还有那个虚浮踉跄的脚步下,靡靡的戏词:罗帕粉香宫额上掩,宿酒春初散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都头,我,我只是送到春华苑门外,有人取进去并未看到有没有人受伤咳咳咳”一旁瘫在地上的柳先生半睁了睁眼皮,没人留意到他,又眼一闭头一歪。
罗都头的眼神像利箭一般钻进他的眼睛中,像要将他的脑袋身体挖个透。旋即又松了他的衣襟,一把推开。
他不过是在诈他,真要有这样的事,这帮凶犯肯定藏着掖着,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不过万一无意中看到什么了呢。
“驴车应该没跑远,你们自己找着回吧。”罗都头蹿起身来,大踏步至马前,翻身上马,喝到:“回衙门!”
地上两人腿一直软着,瘫躺了许久,直到衙吏们把所有尸体抬走后,也没起来。
见人走得不见踪影,一直装死的柳先生终于活了,“哎呦呦”地扶着腰扭过身来,看到有宁双目茫然地仰面躺着,在地上摸了个小石子,“啪”地扔过去。
“欸!小子,你真的迷上那个戏子了?”
有宁摸到扔过来的石子,又“啪”的扔回去。
“早迷上了。”
柳先生盯了他半晌,忽然翻身起来,捶着地叫道:“糟了糟了!我的小江儿啊”
小江儿是谁?有宁没反应过来,转头目光询问,柳先生耳根红红,不好意思看有宁,小声嘟囔:“嗯小江儿,就是春华苑的门房,小云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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