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宁万万没想到满关山会来赴约,他忍不住托云江给满关山带了话,天一黑就蹲在得月码头,惶惶期盼,又不敢抱希望地等着。
她真的出现在码头台阶上,一个人,未施粉黛,一身月白袄裙。两人就那么一个俯视,一个仰望的对视着。明明近在咫尺,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满关山垂下眼帘,在高处一动不动,有宁虔诚地仰望,有点不相信,又有点兴奋,“腾”地站起身来迎上去,满关山这才缓缓走下码头。
船在清河中摇摇晃晃,晃得满关山坐不住,撑着舱壁,皱着眉,又气又笑地问外头:“你到底会不会揺船?”
站在船尾的有宁急得汗涔涔,双手抓着橹笨拙地揺,结结巴巴地说:“见别人揺过的,一会儿就好了。”
“哪里来的船?”
“认识的一个朋友那儿的,最近回乡下老家了,托我闲时来照看。”
沿河有人冲他们喊:“欸——要不要找艄公?”这是看出船上人不会揺橹了。
满关山从舱里探出头,嘴角透着丝笑:“宁哥儿,找个艄公吗?”
他顿时带了气,瞪了岸上喊话的人一眼,嫌人家多事。回头深深望一眼,轻声说:“不用找,咱们就慢慢的划,又不是做送客的生意,我揺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眼望得满关山愣了神,呆呆地盯着那个鲜衣怒马的身影。
船速不快,不时有其它小艇超过他们,摇晃逐渐减轻,有宁得出了揺橹的要领,划到宽阔的一处河道,靠岸边停下,将舱帘卷起,一阵清凉气钻了进来,心清气爽。
“这儿风凉爽的很。”满关山招手:“你快来歇歇吧。”
有宁进了舱,将几面舱帘都卷起,好透凉风。又从竹案下摸出一个缠枝纹漆花小食盒,一只小丝绸袋,还有一个包的严实的茶壶。放在案上,一一打开。
食盒里是红枣发糕、杏酪、油酥薄饼,丝绸袋子里装的五香瓜子。取下茶壶盖上的两只瓷杯,倒上早已泡好的凉茶,端到她面前,专注盯着她的脸。殷殷切切的眼神中表达出满腔的心思:他只想尽可能的对她好,让她舒服,让她欢喜。
满关山怎么看不明白,可见他如此熟稔,心里就有点别扭,犹犹豫豫地问:“你,过去也这样约过别人?到船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一听这话,有宁急了!她怎么这样误会自己!脖子都挣红了:“怎么可能!珍珠,至今为止,我只约过你一人!以后也不会有别人!”他斩钉截铁地发誓。
“没有就没有……”满关山嗫嚅着,只有他俩时,有宁都只叫她珍珠,听得她浑身麻麻的,可也只能任他这么叫。
“那你呢?有没有跟别人这样,单独一处过?”他鼓足勇气问,他大约知道一些戏子平日的行径,心有不甘,可还是想问。
珍珠犹豫了一会儿,坦然道:“过去师傅是有过这样的安排。”
“啊……”有宁心一冷,追问她:“那,你愿意吗?心里喜欢吗?”
他急得撑起上身,凑过脸来问。竹案原本就窄小,他俩的脸几乎快碰上,喘着气,热热的呼吸扑在对方的脸上。
这问得就多了,有些过分,可就是忍不住,他想知道她有没有心仪过别人,最好是没有,最好他是她第一个倾心的人。
“哪有什么喜欢……都是听师傅的……”她过去学的那些与男人周旋的手段在有宁这儿完全使不出来。
有宁与那些买戏子的客不一样,他对她绝不是逢场调戏,是一眼就能看透到底的百转柔肠,情真意切。
“后来师傅没再叫我出去了。”她没好意思地伸手推了推他,软绵绵地没用什么力。
离得实在太近,也不知道怎么,真的被暮云生说中,一到有宁面前,她就没来由的羞躁。这个少年实在太简单直白,心思如清泉般透亮,那么清清白白。使她与其他男子相处时的游刃有余全然消失,笨拙地不知如何回应,仿佛真成了一个不谙风情的良家女子,大家闺秀。
越是面对这样干净的一个人,越是觉得自己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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