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分钟前。
刚出市场,长发男孩快步绕过街角,在隐蔽处点起一根香烟,等戴棒球帽的男孩一出现,就亲切的揽过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回去知道怎么和奶奶说吧?”
男孩默默点头。
“你从不多管闲事,为什么刚才要帮那个小拉嘎”长发男孩语气故作随意。
“我看她挺有趣的,想着吓吓就行了,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帮着她了?”棒球帽男孩轻笑着问。
长发男孩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可是你亲哥,你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你想怎么样了,那会你一定是看见黑茶进来了,知道她一定没事,才离开的对吧?你这个小孩,开始在意女孩子了吗?就刚才那个?从上到下哪里像个女的?”
“哥”男孩笑着讨饶“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不认识她,三分钟而已,哪里就想了那么多啊”
“你小子,哎,算了别再说那个小拉嘎了”长发男孩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见到老k之后呢?”棒球帽男孩不安的问。
“我也不知道,建二是我下一个目标,必须先让毛毛低头。”
“我可以…”
“好了,别说了”长发男孩拍了拍他的肩:“快回去吧,别让奶奶等急了,学费,我来解决。”
“你自己小心”
“放心,为了奶奶和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长发男孩背对着巷子挥挥手,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顺德路尽头,连片的平房破旧昏暗仅一条马路之隔的福利大街高楼林立灯火通明,虽同处一座城市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顺德路的人们在夜幕降临前去市场买堆成小山的烂菜叶,而福利大街的人会一掷千金去锦江湖边品茶听戏。
什么人什么命,怨不得天怨不得父母、命运。要想过上等人的生活,不是只要努力就行,更多时候,需要的是一个贵人给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而在那之前,能做的除了不断积累能量就只有等待了。
此刻,查阿婆家门口的灯又亮了,熟人都知道,那是阿婆做好了饭菜在等两个孙子回家。男孩在家门口的铁桶前停下,伸手拽出校服麻利的换上,取下棒球帽,小心翼翼的放进铁桶。
这是哥哥给他买个生日礼物,听说是个名牌。
当戴着哥哥一个月没吃早餐的买来的帽子去学校,同学们都羡慕的说,你爸妈对你真好。
其实他早就忘记了父母的容貌,在他心里这辈子最亲的人只有奶奶和哥哥。
阿婆听到声音,大声道:“你们回来啦,洗完手快过来,今天有你们爱吃的炖土豆。”
“奶奶,是我,哥哥的老师组织补习功课,我先回来了。”
“又补习呀,这个新来的老师还真负责任呢!
查阿婆的声音里透出笑意,“今天你爸把学费给你们了吗?
“嗯”男孩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生活费也给了很多,他工作很忙,匆匆一见就走了,说改天再来看您”
“见不见我没关系,只要好好给你们兄弟俩赚钱就行,来,咱们先吃”。
月朗星稀,伤痕累累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举步维艰,比身体更累的其实是心。
后天才要去的新学校,却在今天就得罪了头,还顺带连隔壁学校的也得罪了,未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不过,硬碰硬的是傻子,惹不起我就不信我躲不起,只要多加小心,应该能躲开这些人,也许日子久了他们就会忘了我,忘了今天的一切。
凭借仅剩的力气,努力朝家走,快点,再快点,让我赶快到家,好好睡一觉,结束这倒霉的一天。
吧嗒吧嗒吧嗒,忽然有水珠砸在额头上,仰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我头顶上方的建筑边缘,好像坐着个人,两条腿耷拉在半空中而且一摇一晃的,看姿势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糟糕,那人要跳楼!
我仰起脖子冲那人奋力挥手、大声呼叫:“喂…小心啊…”
不过九点多,这偏僻路上竟已鲜有车辆和行人,若是现在回去市场报警或求救,怕回来时此人早就长眠了。一咬牙一跺脚,上去看看再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楼顶,来不及喘口气,就蹑手蹑脚的搜索起那人来,夜风来袭,不禁瑟瑟发抖,我抱紧双臂艰难前行,终于在一块幕维后看见了个细长的背影。
黑衣黑裤,耷拉着脑袋,看不见双手,细长的腿不停的晃动,身边还有四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
不知道这个醉汉还能不能听到我的话,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小声问:“喂…那个…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腿突然停止了抖动。
有希望。
“那个…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开心的事…但千万不要想不开…”
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定格了的画面
“你不想说没关系,你别动,听我说也行。”
依旧没反应,当你默许了
“其实,今天,我也很不开心,我来到这里不到十个小时,就因为不自量力多管闲事得罪了两个人,刚才我被泼水,被打,十几个人嘲笑我的声音大的能掀翻屋顶,现在我浑身是伤,我也没有怕,要是别的女孩早哭了对吧”我干笑一声,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那个我的意思不是我厉害,我只是想说…我们每一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烦心事,无论谁对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怀疑自己,更不能放弃自己,你说对吧”。
还是没反应,是不是已经醉的不醒人事了。
现在只要他稍有动作,一定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小心翼翼的向前了一步,再一步,又一步,最后在他身后停下来,犹豫的伸出手最后试探道:“无论如何,先下来。”
“你多管闲事有瘾吗?”那人突然说话,口吃清楚,语调轻松带有明显的笑意,一点不像酒醉。
我猛的后退,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那个你怎么”
他回过头,一张冷峻的脸上柳叶般的双眼盯了我足足十秒后,突然嘴角上翘,绽放出个烟花般璀璨的笑容,然后侧过身子,好让我看清他的双手。
冷清的街道,最高的楼顶,悬空的双腿,空置的酒瓶,纯黑的背影,…这一切,能让你相信眼前这个借着建筑灯光,手捧书籍的人是正常人吗?!!!
顾不得膝盖的酸痛,我双手撑地,猛的站起,加上之前的委屈一股脑冲他发泄了出来。
“神经病!!我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竟然来到这个鬼地方,还接连不断的碰到神经病,你们全是无!药!可!救!的!神!经!病!王八蛋!”
他依旧笑着,放下书,单手一撑,轻盈一跃,就回到了安全地带。
看他如此清醒敏捷,我不禁痛恨起自己来,人家兴致独特喜欢在楼顶一览众山小,我在这瞎起什么哄。
“你的表情好丰富”他歪着头,丝毫没有介意刚才那番话,上扬的嘴角,划出优美的曲线,细长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透出好奇的光。
“再见”我没好气的说完,转身想走。
“别急着走啊。”
“喂…我说…真的就真么走啦…那你至少告诉我,你肩上那个特别的东西是什么好不?真的好奇怪啊……”
我停下脚步,疑惑的低头看自己,肩上的?什么啊?
下一秒,只想自尽。
我白色的上衣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土黄色圈圈,最要命的是,两条翠绿翠绿的油菜叶正温柔的趴在我的肩头。
身后传来那人笑意更浓的轻扬声音:“你是哪个学校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气急败坏的扯下油菜叶,转过身瞪着他就像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样。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仰头,仔细看他,又瘦又高,比例极好,五官虽不及长发衰男的出众,但气质独特,若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也一定惹眼。
“你叫什么?知道是谁打你的么?”他饶有兴致的继续发问。
“我很累要回家了,既然你有那么好的兴致就请继续吧”说完,用手指了下他刚才坐的地方,然后冲他挥了挥手。
“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和我说说嘛,也许我能帮上忙。”他丝毫不介意我的无名火,反倒热情的招呼我过去。
他的动作和表情像小孩子般真诚又有感染力,只是我的头已经晕晕乎乎不大清楚了,勉强挤出个笑脸:“谢谢你,我真的要走了。”
“那我送你吧,看你样子好像很辛苦呢”他热切的几步走到我面前,不等我说什么就挽住了我的胳膊,像闺蜜逛街般,自然的带我前行。
微风习习,我缩紧肩膀,一旁的他利落的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来,快披上,你鼻涕都流下来了”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摸,忽然反应过来,是他故意逗我,便不客气的甩掉了他的衣服。
“我们又不熟,衣服你自己穿吧。”
他依旧毫不介意,捡起衣服,重新给我披上,微笑着说:“我没有恶意,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侧过头,碰上他真诚的眼睛,说实话,虽然他不笑的表情严肃的有点可怕,笑的时候却那么纯粹绚烂,心中的怨闷几乎都被这暖心的笑容消散了,心渐渐安静下来,踏实安稳的感觉弥漫开来。
见我只是盯着他不说话,他叹了口气:“好吧,要是你真的不想和我说话就算了”。
“我叫冷悦,诶,不是月亮的月哦,”我抢先一步说了他要说的,他不满的瞥了下嘴,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
“是悦耳的悦,今天刚转学到建设附中,你呢?”
他的眼睛仿佛被点燃的火把一下明亮了起来:“我叫蓝凌”。
我注意到,他介绍自己的时候那种莫名的自豪,就故意撇撇嘴:“你还没帅到需要带面具的地步”。
他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看来我需要重新起个外号了”
“之前的外号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不怎么好听,你知道了准要笑我”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对了,你多大了?”
“初二,十四”
“我比你大四岁,小丫头以后不要太放肆哦”他拍拍我的脑袋,这亲昵的动作,顿时让我涨红了脸,我轻轻往左边闪了闪,与他拉开些距离。
“对了,你知道“拉噶”是什么意思么?我最近刚转到这里上学,听不懂这里的土话”我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
他微微皱眉,用手指我额头“打你的人,这么说吗?”
“嗯,我知道他一定在骂我,但我不知道具体指什么”
他眼睛飘向远处轻声说:“既然知道不是好话,就别深究,更不要放在心上”
我默默点头,他觉察到我对这敷衍的说法很不满,停下来走到我面前:“这样吧,我教你一句更厉害的,如果下次你再遇到那个人或是别的欺负你的人,你就回敬他们:“呀撒要咔嗲”
“呀撒要卡嗲?什么意思?”
蓝凌含笑看我,眼睛里有狡黠的光:“比拉噶还厉害的骂人的话。”
“真的?”我半信半疑。
“下次你试试就知道啦”他胸有成竹的冲我恢恢拳。
“还下次咧!”我笑着瞪他。
“哎哟,我说错话啦,你别踩我,我希望你永远用不到这句好吧!”他双手合一连连告饶。
“哈哈…这还差不多”我满意的收回脚,大步向前。
一路上我俩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小区们口,我取下外套放在他手里:“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他憋着笑着一本正经的说完,冲我挥挥手
“再见,冷悦,有机会去你学校找你玩”。
我笑着点点头,学他在天台上的样子,双手伸过头顶,挥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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