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家所有的亲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团圆饭后,瑶娘的生活突然间变得充实起来了。

    先是带着阿嬷和阿爹阿娘去曾爷爷的坟上上香,让他们知道有后人回到了桃花村;然后坐着堂爷爷的牛车去乱石沟找村长,应下了蒙学的教职,顺带在乱石沟买了两口锅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将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花得所剩无几;最后在宋家人的帮助下,砍掉了长势喜人的酸枣木,只留下八尺高的篱笆墙,再清理掉砍下来的酸枣木的小枝桠,准备晒干后好做家具。

    在这期间,瑶娘暂时住在了宋榆树家里。宋榆树的妻子早逝,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正好西边的房间空了下来,简单收拾一下后便能住人。

    瑶娘和村长商定,先把蒙学的书拿回家仔细研读三天,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再去乱石沟给孩子们上课。

    她的任务并不重,每隔一天去给五到七岁的娃娃们上半天的课,一次课上两个时辰,上完课以后下午不需要留在学堂,去留随意。

    村长给钱很大方,按课结账,每上一次课给三十文钱,这样一个月下来差不多有四百五十文钱,足够瑶娘不种地的情况下在桃花村生活下去了。

    桃花村的瓜果蔬菜相对于昭平来说十分便宜,一文钱就能买到一大篮子的蔬菜,足够一家人吃上好几天了。但是一些需要手工制作的东西,比如布料、铁器、瓦罐这些,价格比昭平要贵上三分。

    瑶娘用一两银子买了两口锅、一把菜刀和一把剪刀,又用剩下的两百文钱买了两床不薄不厚的棉花被,里面的棉花不值钱,值钱的是外面的棉布。

    这样她身上的钱迅速缩水到四十文,幸好目前吃住都在堂爷爷家,暂时不用花一分钱,四十文钱不用再花掉了。

    杀了一头猪,肥膘炼成猪油,拿来炒菜最香不过了。瑶娘从堂爷爷的菜园子里掐了一把青菜,过了一遍水后,拌上辣椒丝和一小勺猪油,淋上自家酿的醋,再撒上一小撮盐,这样一道酸辣爽口的凉拌菜就做好了。

    来了桃花村以后,她才发现这里面不缺吃的,物资也很丰盛,但是有一点,这里面缺盐,十分缺盐。所以盐的价格是最贵的,比铁器都贵。

    她的四十文钱在外面能买一斤盐,在桃花村同样的价格却只能买到十分之一左右的盐。难怪阿嬷在来之前吩咐她去买了五斤盐,想来就是提前留了一手。

    算清了桃花村的盐价后,瑶娘有些心痛,若是船没有翻,她顺顺利利找到了桃花村,衣服和被褥不用买了不说,仅靠那五斤盐就足以让她在桃花村稳稳地立住脚了。

    心痛归心痛,再可惜也不可能去溪水里面把盐给捞回来,好在进了桃花村以后一切都很顺利,没有波折地找到了亲人,还有了一个快住进去的栖身之所,这些都比她设想的好了太多。

    做好了菜,瑶娘又用竹筒蒸了些米饭,简单地做好了一顿饭,盛出来用竹笼子罩上,然后出门去堂爷爷回来吃饭。

    大黄窝在枇杷树下面打盹,看到瑶娘从正屋出来了,只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子,瑶娘蹲下来摸了摸它打盹脑袋,“大黄,叫堂爷爷回来吃饭你去不去?”

    大黄瞬间精神起来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摇着尾巴,围着瑶娘转圈圈。

    瑶娘伸出手,大黄舔了舔她的手掌心,瑶娘咯咯笑了几声,“好了好了,知道你想去,别急别急,我先把门打开。”

    她走到门口刚把门栓抽掉,大黄就已经挤到了门口,用两只爪子扒开了门缝窜了出去,瞬间撒欢跑得没影了。

    瑶娘在后面叫了几声,不见大黄跑回来,也就不管它了,这狗聪明着呢,自己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宋榆树在竹林外有一小片红薯地,他今早去乱石沟赶集买了一些红薯苗,没有回家,在地头就把红薯苗分好了,用锄头挖了一个个洞,把红薯苗给种了进去。

    瑶娘陪他种了一上午,快到响午时,两人用干枯的茅草给红薯苗遮了遮阳,然后回家歇歇脚喝了些茶水。

    一上午红薯苗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再浇点水就行了,于是下午瑶娘就没有去,而是留在了家里面做饭。

    事实上下午她除了做饭,还尝试着用宋榆树劈开的竹子编了一个十分丑陋的小竹篮。

    住在黄石岩的村民们都有一手竹编的好手艺,像宋榆树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其中的翘楚,瑶娘空闲时见宋榆树把竹子劈成细条,十指上下翻飞,熟练地编了一个簸箕,直把瑶娘看得目瞪口呆,一心一意想和宋榆树学竹编的手艺。

    她并不是心血来潮,住在黄石岩,以后衣食住行都和竹子息息相关,如果不能驯服这些漫山遍野的竹子,以后生活的质量会严重受损。

    知道瑶娘想要学竹编的手艺,宋榆树并没有直言拒绝,而是告诉瑶娘,如果学了竹编只是家用,大的竹编她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勉强入门,没有必要学习;简单学会编一些竹碗竹筐即可,这些东西用起来破损的快,学起来也容易许多。

    瑶娘略一思索,便明白堂爷爷是为她着想,小竹编实用,学起来又简单容易上手,学会了以后立马就能放在家里面用上,正适合她现阶段的需求。

    宋榆树家的红薯地在黄石岩南边,从竹林中穿过时,瑶娘碰上了几个村民,她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走到红薯地的时候,宋榆树正和一个人蹲在地里面拨弄着红薯苗,瑶娘喊了一声“堂爷爷”,宋榆树

    先站了起来,另一个蹲着的人也同样站了起来,她这才看清,这个人是陈昭。

    宋榆树不知道瑶娘和陈昭认识,指着陈昭乐呵呵道:“这是村长的侄子,就是他帮我翻新的房子,你该好好感谢他才是。”

    陈昭今日依旧穿着短褂,脚上穿着一双布鞋,不知道在太阳底下晒了多久,脸上有些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潦草了一些,不过依旧不损分毫他的清俊。

    瑶娘看了他一眼,不懂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黄石岩,还凑巧和堂爷爷在一起伺候红薯苗,不过她心中对另一件事有了答案:难怪当初找宋榆树的名字时他是最先找到的,原来两人早就认识了。

    她莞尔一笑:“堂爷爷,我在村长家见过他。”

    陈昭的目光落在瑶娘身上,看到她笑了也跟着笑了一下,“没错,宋大叔,我和瑶娘早就认识了。”

    “好,认识就好,陈昭啊,你懂得多,瑶娘想从山上引山泉水,大叔我不懂这个,你能不能帮她去看看怎么改造比较合适。”

    宋榆树见两人早就认识了,也就不说客套寒暄的话了,想到陈昭什么都会,于是顺嘴提了一句瑶娘打算从山上引泉水的事,想让陈昭帮瑶娘把把关。

    陈昭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现在就可以去。”

    宋榆树一听陈昭答应了,生怕他忙起来把事情往后拖,连忙道:“现在就有,我们现在就走。”

    瑶娘忍不住提醒道:“堂爷爷,你还没有吃饭。不如你先回家吃饭,我们两个人去看看就行,正好我在家里已经吃过饭了。”

    宋榆树犹豫了片刻,男未婚女未嫁,走在一起惹人说了闲话怎么办?

    不过他又想到陈昭向来稳重,桃花村多少姑娘对他暗送秋波,他都像个石头人一样不动如山,到底对陈昭的信任占据了上风。

    “那我就先回去吃饭了,山路难走,你们两个路上慢点。”

    宋榆树走后,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最终瑶娘先开口道:“我家住在东边,离这里没多远,你跟在我身后别走丢了。”

    陈昭笑了一下,“好。”

    瑶娘的脸莫名红了一下,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怎么这人动不动就笑,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竹林中被村民踩出来一条小路,并不难走,人踩在林中竹叶上沙沙作响,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没有说话。

    瑶娘独自在前面走着,总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尴尬和不习惯,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经过一个拐角时,瑶娘的脚踩到了一个滑不溜秋的东西上,一时没有站稳,眼见要摔倒在地上了,

    她惊呼了一声,双手往一遍摸,想扶着旁边的竹子站稳。

    陈昭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顺势把瑶娘抱到了怀里。

    瑶娘站稳后,抬眼便看到了陈昭棱角分明的下颌骨,然后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

    “我没事了,谢谢你。”

    瑶娘赶紧从陈昭的怀里退了一步,她的脸发热,红得像滴血一样。

    陈昭嘴角轻轻勾起,而后又微微抿了抿,善解人意道:“山路难走,你小心些。我还是走在你身边吧,有什么事我帮你挡着。”

    瑶娘的脑袋此时一团乱麻,天知道她虽然有前世的记忆,但那些画面对她来说不过是放电影一样,她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除了阿爹,还从来没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她顺着陈昭的话点了点头,没有思考他话里的漏洞,一个人走在前面有危险,难道两个人并排走就能安全吗?

    拐了个弯,大片粉色的桃花映入眼帘,瑶娘道:“过了这片桃林,里面就是我家了。”

    两人弯腰走进了荆棘丛中,陈昭抬手把瑶娘头上的横枝移开,小心护着她不被荆棘伤到。

    过了最外面的荆棘从,陈昭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开口道:“外面的荆棘长得太密了,进进出出很容易伤到人。

    “是有些密了,我第一次过的时候就扎破了手,不过走多了就好了,走多了就不容易被伤到了。”

    瑶娘随口回了陈昭的话,岂料陈昭的声音一下子不知为何急促了几分,“你的伤还好吗?”

    “没什么事,不过是一个小口子,早就愈合了。”瑶娘对自己的伤浑不在意,那确实是一个小口子,只出了一点血,当时就结痂了。

    说话间两人很快到了院子门口,和瑶娘第一次来时相比,肆意生长的酸枣树上半身被砍掉了大半,只剩下结结实实的篱笆墙,忠实地护卫着这个小院。

    打开院门,两个人走了进去。

    和上次来时相比,没有了遮天蔽日的酸枣树枝,小院的阳光充足了许多,被砍下来的酸枣木沐浴在阳光下,整齐排开,等待着晾晒后做家具。

    因为砍下来的酸枣木过多,压倒了不少宋榆树种的菜。

    陈昭问:“你打算用这些酸枣木做什么?”

    瑶娘说:“做家具,这些酸枣木晾晒后是上好的木材,结实又耐用,保养得好能用上几十年,拿来做家具再合适不过了。”

    陈昭点点头,他自然知道瑶娘说得这些。

    他上前俯身看了看酸枣木的成色,又敲了几下,“这些木材晾晒地差不多了,已经可以开始做了。不过这些木材有些太细了,做不了大家具,只能做些桌椅板凳之类的小家具。你打算找谁来做?”

    瑶娘说:“我有一个表叔,他做木活做得很好,已经答应来帮我的忙了。”

    “这样啊。”陈昭的笑意微凝,又问:“床和柜子这样的大家具你准备怎么解决?”

    瑶娘把院子中间散落的一根酸枣木搬开,轻轻擦掉额头的汗,“表叔说山上到处都是竹子,用竹子做的床轻便,而且竹子砍起来也很方便。用不了多久床就能做好了。

    “你看我,只顾着整理这些木材了,忘记带你来的目的了。”

    瑶娘把酸枣木搬好,领着陈昭去了厨房南边的空地上,空地上原本长满了荒草,此时已经全被瑶娘整理干净了。

    “我打算把山泉水引到这里,我去后山上看了,那里正好有一口泉水,泉水很清澈,黄石岩的村民有时会大老远地跑到那里取水。我家离泉水近很多,我不想再大老远跑到村子里的水井去取水,你觉得从山上引泉水这事能行得通吗?”

    陈昭没有立刻回答,“我要先去山上看看泉水的位置才能确定。”

    于是两人出了院子,又出了桃花林,绕了一圈开始上山。屋后面的山壁过于陡峭,不适合从那里上去。

    山泉的位置在半山腰,不算是深山。

    山林中树影婆娑,静谧地只有鸟鸣声和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以及两人走路踩在落叶上的细碎声音。

    瑶娘想到了寻找桃花村的那几天,那时阿嬷还在,山林中也是万籁俱寂,不见一点人影,她虽然对未知的山林有些恐惧,但因为有阿嬷在身边始终陪伴着她,所以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无畏的勇气。

    在上一个陡坡时,陈昭先摸着石头跳了上去,他转身对瑶娘伸出了手,“这里不好上去,你抓紧我的手。”

    瑶娘看了他一眼,垂眸把手放在了陈昭的手掌上。两个手掌一大一小,同样地温热,一时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陈昭抓住瑶娘的手,用力把她拉了上来,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是,虚握成拳放在了嘴边,不自然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我听到了瀑布的声音,泉水应该就在前面了,咱们走快点。”

    说完他径直走在了前面,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瑶娘的手心紧张地出了一层薄汗,她先是虚握,而后摊开,任由山林的清风带去浑身的燥意。

    正如陈昭所说,山泉果然就在前面。

    瀑布从山上落下来,溅到了谷底,汇聚成了一潭清澈的泉水。

    站在泉水边,瀑布溅起的水花落在瑶娘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她抬手把鬓角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

    “这里离我家很近,你觉得用粗一些的竹子从这里引水能行得通吗?”

    瀑布哗啦啦的声音很大,瑶娘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陈昭皱起眉头,“你离我近点,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瑶娘来到瀑布这里后,站的离陈昭足有七八尺那么远。

    不得已,她走近了几步,“我是说,能把这里的山泉水引到我家的院子里面吗?”

    陈昭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上前了几步,这下两人之间只剩下两掌宽,“可以,不过需要废一些功夫,不过我想黄石岩的人应该都不懂怎么引水。”

    言下之意,这件事瑶娘只能找他帮忙。

    瑶娘抿了抿嘴,“魏大哥家也是这样从山上取水的。”

    即使不问你,我照样能找到人来帮忙。

    两人面对着面,瑶娘的身高到陈昭的下巴,从陈昭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瑶娘乌黑的秀发,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于是扶住了旁边的树。

    “这不一样,魏家的泉水虽然也是从山上引下来的,但是那口泉眼的位置比这要平缓一些,不需要额外凿开石头,只简单地用竹竿接好水流的通道便能用了。从这口泉眼到你家的地势过于陡峭,不是熟手很容易把事情搞砸。”

    瑶娘抬头,正对上陈昭含笑的眸子,她顿时明白了,这个人就是故意的,故意等她开口求他。

    “既然这么麻烦,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我去黄石岩打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瑶娘蹙眉,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准备走。

    陈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下,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帮你弄。”

    瑶娘的目光落在陈昭修长有力的手上,陈昭松开了她的衣服,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是说,我可以帮你弄这个。”

    瑶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仅有的人生经验不足以告诉她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一切,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理一理今天发生的一切。

    “好,那我先回去了。”她的心如擂鼓,还不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还没给大黄喂饭,再不回去堂爷爷该着急了。”

    陈昭说:“我陪你一起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认得路,麻烦了你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你就不必送我下去了。”

    瑶娘拒绝了陈昭的相送,心神不宁地快步走在了前面,下坡时自己扶着石头跳了下去,落地后有些踉跄,不等陈昭询问,迅速地站稳,几乎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陈昭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开始两人离得不远不近,等到拐个弯以后,瑶娘已经远远把他落在了后面。

    他看着瑶娘像一只灵动的小鹿,青色的衣裙翻飞,乌黑的长发飘起来,慌里慌张地跳进了粉云一般的桃花林中,然后再也不见了。

    陈昭站在山坡上望着瑶娘远去,然后走到桃林中折了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瑶娘的长发刚刚从这枝桃花中穿过。

    瑶娘慌里慌张地跑回了宋榆树的家,没有看到大黄在门口高兴地蹭着她,反手把大黄关到了门外,静静地靠着门急促地喘着气,平复着不知所措的心绪。

    大黄被关在了门外,急得“呜呜”乱叫,不停地用爪子挠门。

    宋榆树吃完了下午的饭,正蹲在院子里洗碗洗筷子,见瑶娘进来了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陈昭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瑶娘双手摸了把脸,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多了,“没有,他没和我一起回来。”

    转身把院门打开,大黄冲进来,离瑶娘有一尺远,“汪汪”直叫,仿佛在控诉瑶娘刚才的暴行。

    瑶娘捏了捏它的耳朵,轻声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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