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不说话,但都奇怪,明明柳相知是为的柳长和出事来的,但一来却开始和陆安然拉家常,反而不把柳长和的死放在心上一般。



    好歹管家没有忘记自己重责大任,大嚎一声后,痛哭流涕道:“整整三十七根笔,一根一根往胸口插啊,怎么能是自杀,对自己如此狠毒之人,老奴闻所未闻。”



    柳相知看云起,“怎么回事?”



    云起摊手,“仵作刚检验完,这位管家不信,下官也很无奈。”



    许仵作迈一小步出来,垂首恭敬道:“回大人,尸体头部未见出血,身体各部位完整无缺失,除胸腹部三十七处伤口,其他地方未见破损。从伤口的位置判断,柳公子确属自尽。”



    柳相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现?”



    许仵作迟疑一瞬,看了眼苏霁,随后缓缓摇头,“无其他。”



    柳相知看向管家,“你去看一下老太爷醒了没有?”



    清退不相干等人,留下陆安然以及云起、苏霁二人,柳相知带着洞察先机的神色,道:“案子是否另有隐情?”



    苏霁看云起,云起挥着扇子一脸我在哪,我是谁的表情,无奈回话道:“柳公子左手臂,发现了一枚神狐印记……”



    一并将金玉娥和香兰的死因和相同位置出现的神狐印记和盘托出,再说了原本怀疑沂县神狐有关,但人已经关押在牢中,还是出了香兰和柳长和的死。



    诉说当中,却隐去了吴氏和其他女子的存在去向。



    “神狐印记?”一串佛珠盘在柳相知手上,一颗颗捻摩佛珠,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起因不知,目的不知,且三人都是自尽,死后左手臂留下一枚神狐印记。”



    说是自尽,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不可能是自尽。



    柳相知好似陷入思考或者权衡,手指头捻着佛珠不放,眼帘微微放低了,瞧不清神色,周身气质虽内敛,可久居高位,自然而然形成无人能比的气场。



    陆安然觉得柳相知这个人很矛盾,皇帝信道,偏他戴一串佛珠,看着处处照拂柳家,又没有特别在意柳长和的死。



    片刻后,柳相知才抬头道:“这么看,这件事还是不宜宣扬出去,先按下疑惑暗查,对外就以自尽结案,再有什么线索,烦请云世子派人前往相府通知一声。”



    云起应声:“自然,应该的。”



    柳相知叹一口气起身,“我去隔间看看,至于孝礼……”



    “若以自杀结案,当是可以带回柳公子尸首,只不过柳相您清楚内情,这就……”苏霁含糊其词道。



    柳相知略一思忖,“瞒下死因,照常对外发丧,我可以和你们保证,绝不入土。”



    苏霁拱手:“得丞相这话,下官心中有数。”



    柳相知扬了扬手,“你们只管查案,其他事可以找我。”



    在他即将转身,陆安然开口道:“大人,想查疑点,还在柳长和其身。”



    柳相知眉头微扬,稍有意外的神色,“难道你要剖尸?”



    “是。”陆安然嗓音清亮,满是坚定,“一定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地方,如果有答案,我相信就在尸体身上。”



    柳长和是柳家嫡系留下的唯一子嗣,柳老太爷最喜爱的儿子所出,如今他死的不明不白,还要被人在死后开膛破肚,柳廷敬绝不会同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陆安然想了半天,“我的缝合还不错。”



    —



    外面的人也没闲着,在云起等人验尸时,观月就将一众护院带到旁边空的房间里一一盘问。



    “他们都是从柳府主家随柳长和过来,全是老仆了,时间最短的也在柳府待了有三四年,目前没有发现谁可疑。”观月递了一叠纸给苏霁。



    苏霁翻看,边道:“这里没有丫鬟?”



    “柳老太爷为防柳长和不思进取,没有让丫鬟跟过来。其实也才过来大半天功夫,一部分人在打扫别院,剩下几人守在柳长和的房间门外。”



    “房门从外面上锁了?”



    “是,刚来时,柳长和趁着柳老太爷不在这边,想和从前一般偷溜出去,哪知护院得了柳老太爷的令,将他抓回去后,还上了门锁。”



    云起轻挥玉骨扇,望着院中一株山茶,低声道:“香兰死前见过柳长和,随后柳长和跟着突然死了,两人明着都是自杀,又处处透着他杀的影子。”



    苏霁慢慢接了一句,“琼仙楼的背后是顾家人。”



    观月皱眉:“世子,要查吗?”



    “皇后娘家人可不好查啊。”云起敲了敲额际,“先去查所有和柳长和有关系的人,看能不能从他那群狐朋狗友嘴里挖出什么,还有,香兰说的那个外商找到没有?”



    “暂时没有。”



    “金玉娥和香兰,香兰和柳长和,他们目前都只是交易关系。”陆安然道:“柳长和虽流连青楼当中,但他身为名门子弟,不会贸然和人突破成其他关系。”



    观月点头:“他是青楼场所老手了。”



    苏霁已经把一叠纸翻到底,单拿出其中一页,“一众护院当中,这个叫韩平的已经在柳府十几年了,把他喊过来问一下话。”



    “逆子!”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砸的外院当中一群人闷在原地。



    “嚯,老爷子精神劲挺足啊。”苏霁不巧离的近,耳朵给震了一下。



    “孝礼乃你亲兄长之子,如今不明不白的惨死,你却毫不关心,你眼中可还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咳咳咳——”



    苏霁挠挠脸,“我们这样听着是不是不太好。”听当朝丞相被骂的墙角,嫌自己命长啊。



    云起转身:“走走,去找一下这个韩平。”



    观月:“……”倒也不必这么大阵仗。



    云起走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苏执呢?”



    观月:“回家吃饭去了。”



    苏霁稀奇道:“还真回去吃饭啊?”



    云起轻笑说道:“苏老国公定的规矩,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苏霁惊叹:“苏老国公真是……做人透彻。”



    陆安然点头:“性情中人。”



    “可惜了。”云起摇一摇扇子,“本来还想蹭苏执一顿晚饭。”



    ……



    韩平等一众护院原本安排在西面一连排的下人房,因为刚才观月审问而一起聚集在吃饭大堂里。



    打远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人立在门口,背对着大家,身强体阔,能当大半扇门。



    观月对着人喊道:“韩平在不在,让他出来说话。”



    那人没有动静,观月刚要再开口,云起拿扇子压在他手臂上,“等一下。”



    几乎同时,那个背影慢慢转过身来,观月瞬时飞扑过去,只听得细微的‘呲~’一声,其次是‘噗——’血溅出来的声音。



    陆安然的眼睛紧紧的钉在那人脸上——五官寻常,皮肤粗糙偏黑,一双眼睛发红暴突,该是发怒的表情,然而嘴角向上勾起一种满足的笑意。



    他手中的长刀还没有松开,右手半弯曲,脖子上血流如注,喷溅三尺,浇红了面前所有人。



    观月反应极快依旧晚上一步,眼看着他横刀自戕,只来得及抓着他的身体慢慢放倒在地。



    云起往周围扫一圈,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从大堂里爬滚出来,惊慌过度的喊道:“韩平发疯了,拿刀要杀我们。”



    观月守着韩平走不开,云起低声和陆安然道:“让无方将其余人安排到西面最大的房间,看好一点。”



    “好。”陆安然抽出银针,偏头道:“我刚才闻到一股味道。”



    来不及细说,陆安然在韩平身上一口气扎了十几根针,血流不止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缓和起来,大家刚松口气,她却说道:“我对内症不是很精通,这样只能坚持几息。”



    云起摇头:“无碍,他活不成。”



    “为何自杀,是否有人指使?背后之人是谁?”苏霁一撩长袍,蹲下急声问道。



    韩平的眼睛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不再暴突,里面红血丝一时未消,就这么挂着诡异的满足微笑缓缓转动眼珠子,从喉腔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空响声。



    “不、是、自杀,极乐……我、选、择……极乐……”最后两个字轻若云烟,出口即散。



    苏霁转过头问云起,“他什么意思?极乐是个什么东西?”



    云起轻吁一口气,道:“苏霁你理解错了,他并非跟你告密,而是告诉你,他不是自杀,他这一行动在他自己看来,是一种超越尘俗,登临极乐净土。”



    陆安然也道:“是的,从他死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不仅满足,而且渴望。”



    苏霁和观月都不能理解,“他就这么在我们面前自尽了?”



    陆安然收了针,忽的想起什么,伸手就去扯韩平的衣服。



    观月见过多次,还是不大习惯,主动提出:“要不然我来吧。”



    陆安然解衣服的动作和她给死者下刀一样干脆利落,让苏霁眉头跳个不停,可在他看到死者裸/露出来的那块皮肤后,这点不自在完全消失,只剩下惊愕。



    云起和陆安然对视一眼,“果然。”



    目光所及处——



    赫然一道朱红色神狐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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