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时候,顾醺在自己这边的小房间浴室感到尴尬,他脚趾都恨不得把浴缸抠穿,一想到之前自己居然怀疑方愠喜欢自己,并且还怪害羞,甚至因为方愠摸自己的手而心跳加快的时候,顾醺就羞耻万分地抱着脑袋,像是一条呆呆的大白鱼往浴缸里面一钻,打死也不出来。
他水性不错,在温暖的浴缸里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就张开眼睛,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地看着天花板,表情是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失落茫然,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小尾巴撩过他的手,他连摸都没有摸到就被小尾巴逃走了。
他又想今天方愠说要陪他回老家的话,真是笑掉大牙,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啊,随随便便出远门是想要跟几年前的袁二少一样被绑架吗?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多么险恶?瞧着这么聪明,怎么老说不切实际的话?
少年气塞塞从浴缸里面猛地起来,想起晚上自己被迫吃掉的那一碗饺子,想到自己吞咽时艰难到眼泪直掉方愠这个混蛋都不为所动,他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绝不能让喜欢爬床的方愠今天得逞!
连浴衣都来不及穿,顾醺急急忙忙光着脚丫子啪嗒啪嗒跑去飞快反锁了房门。
但他反锁后,盯着那金色的门把手,发现门把手没有被人急切地转动,笑容都浅了一点。
少年下意识地想,自己房间跟阿愠的房间只是隔了一米不到的小走廊,他们住对门,往常自己晚上这边打个喷嚏,第二天方愠都要问他怎么回事,今天却没有听见他反锁门的声音,难道是直接睡觉了?
顾醺身上未擦的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曲线往下一路淌,爬过崎岖的山丘时速度最为惊人,最终落入昂贵的羊绒地毯里,形成两个可爱的脚印。
脚印的主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对面的方大少爷是当真听不见他反锁门的声音,并且今天好像并不打算过来爬床,也不知道怎么的,气得更厉害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在心里碎碎念叨自己明天要是搭理方愠一下就是狗。
而另一边戴着耳机在和朋友季俊邵还在打电话的方少正穿过衣帽间,手里拿着的刚好就是明天自己跟小醺要穿的衣服,路过小醺卧室门口的时候,敏锐地看了一眼小醺房门的锁,然后把衣服放在了自己房间的置物台上,随后到下了电梯去一楼的杂物室找二楼卧室的钥匙。
电话那边传来季少爷懒洋洋的调侃口吻:“翻什么呢?吵死了,明天我们还有模拟考试来着,有事儿明天再聊?”
方愠一边细致地寻找那把仿佛是开岂宝藏的钥匙,一边语气冷淡地同季俊邵说关于学校那位破产老板儿子胡文皓的处理方法:“不必,一两句就说完。明天你有空的话替我去医院看看胡文皓,你跟他不是同班的?你去合适。”
“哦,我去合适?你确定?我才懒得跟那人沾关系,身边的苍蝇够多了,不嫌自己臭的慌?”季少爷说话很是没分寸,恶劣地把自己比作‘屎’,还有心思笑,“况且他是有求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真要考试,没空。”
“我爸三秘的电话要不要?”方少毫无感情起伏地说。
刚说完,就能听见之前还磨皮擦痒唧唧歪歪不肯帮忙的季少爷话锋一转,积极道:“好哥们,说这些做什么?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要我代替你去慰问一下小同学对吗?爷排场要不要弄大点儿?捧也捧死他。”
他们这样的豪门少爷最是明白,折磨一个人的最佳办法并不是对他身体或者金钱上做出制裁打击,而是他越渴望拥有得到什么,就给他什么再夺走,那才是真的有趣。
结果方大少爷却是沉吟了一会儿,冷声道:“没必要,不是什么值得费心折腾的人,快考试了,好好考试吧。”
“哟,这是转性了?之前好像还有个人说学习无趣,说考试无聊,作业都不想写,不过每次又都写得最快,你这人,真是有点儿奇怪,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回事儿。”
季少爷躺在床上又打了个哈欠,早早就想挂了电话,但是一想到方大少爷的爸爸,那个铁血手腕的方总手下的生活秘书侯桂岚阿姨的电话号码,那是拿牙签儿把眼皮子给撑住都要继续聊下去。
侯桂岚今年快三十了,有个孩子,是个单亲妈妈,季俊邵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就跟方愠说侯姐长得好看,后来看着这人结婚生小孩再到离婚,如今他自个儿也刚刚成年,心里难免有些不可告诸旁人的心思。
方愠身为季俊邵唯一承认的兄弟,自然对此一清二楚,只不过电话给是能给,却也不是直接给,给了也不会再中间帮什么忙,一切都看季俊邵自己活动,到时候即便是被当成变态拉黑删除,还是被当成小朋友屏蔽在列表里,亦或者是加都不加这位大少爷的好友,这都跟方愠没有关系。
但不知为何方愠突然又想到了今天见过面的那位医生来。
也是有小孩的漂亮女性,成熟有魅力,温柔又细致体贴,跟季俊邵喜欢的三秘是同一类型,季俊邵喜欢三秘哪里呢?
哪怕顾醺同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老盯着医生瞧,方愠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略微偏执地对臆想感到焦虑。
臆想里他的小醺在撒谎,或者小醺自己还不懂什么情啊爱的,自己撒谎而不自知,实际上就是跟季俊邵一样,专门对年长自己很多的女性有好感。
究其原因,分析小醺和季俊邵的共同处,很容易就能发现季俊邵和小醺都是从小就没有妈妈的孩子。
季俊邵家里的父母爱情故事说出去恐怕很多人都不信,简直就是一出旷世虐恋外加狗血剧情。
季俊邵的爸爸季耘早年是个穷光蛋,是入赘进的豪门世家古家,跟古家备受宠爱的独女古三思共结连理,但实际上季耘是被逼入赘的,根本不喜欢娇纵跋扈的古三思,在学校有个喜欢的姑娘来着,结果喜欢的姑娘被古三思的表哥泡走了,季耘做什么都被古家横插一手,他要是有骨气一点就换个城市重新开始,但他不行。
季耘当年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他留在了这城市,入赘了古家,婚后第一年就有了季俊邵。
季俊邵自己说,印象里父母很恩爱,但夜里母亲总是会在父亲不在的夜里哭,还说他爸初恋挺有手段的,不仅嫁给母亲的表哥,偶尔还会跟父亲打电话哭,只要一哭父亲就要跑出去,那时候母亲就抱着他不说话,很温柔地喊父亲早点回家,能回家就好。
再后来五六岁的时候,季俊邵的母亲跳楼死了,原因是看见未知号码发来的照片,正是季俊邵爸爸跟初恋姑娘出酒店的照片。
到这里,事情迎来最高潮,回家的季耘发现老婆跳楼了,看见有人拍的照片,直接发了疯,挖地三尺把发照片的人找了出来,结果就是老婆的表哥,这对夫妻为了古家的财产绞劲脑汁,为的就是气死古家正经的独女,然后再嫁祸给‘出轨的季耘’,最后两人作为顺位继承人,只需要等古家的老人们死光就可以了。
结果水落石出,那两人的后果自然也不言而喻是生不如死。
可这有什么用呢?
给方愠讲述这个故事的季少爷当年是笑着说的,他说:【这有什么用?我妈都死了才假惺惺做出深情的样子去报仇,早时候干什么去了?那骚货打个电话哭两声就把他叫走了,我问他当时为什么被别人随叫随到,那傻逼说他没搞清楚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当时其实有心疼的成分,因为觉得初恋不幸福,还是因为他才不幸福的,但更多的是愧疚,因为初恋给他打过一次胎,自己始终欠人一条命,现在好了,我妈死了,他又受不了,他活该。】
“你喜欢侯姐什么呢?”方少问。
季俊邵笑了两声,反问:“奇怪,你怎么好奇这个?一般人听说我喜欢年纪大的,都当场就觉得不可思议要问问我,你从不感兴趣,今天感兴趣是因为小醺那小东西想知道,派你来问问我的?”
“不是。不说算了。”方少找到了钥匙,站起来就往二楼回去。他是随便问问,季俊邵说不说都无所谓,说就有个参考,不说他就慢慢观察小醺,总会知道的。
“别啊,我挺喜欢说这些的,情啊爱的,不觉得特别有意思吗?看我爸因为我妈的死短短半个月头发全白了我就觉得痛快,觉得感情真的是特别特别神奇的东西,所以就喜欢看那些偶像剧什么的。”
“说重点。”方少皱了皱眉,很讨厌旁人说话一直不说到重点。
“好好,我本人自己也分析过我的心理,究其根本,我喜欢你爸三秘的什么呢?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糖吃了,那年我十六,长得跟她一样高,她给我糖吃,把我当小孩呢,倒不是觉得她像我妈,就是觉得……好像她是第一个那么不畏惧、不谄媚、不疏离我,反而把我当小孩的人,真的很奇怪,我说不出来,反正就一直挺在意的。”季俊邵说到这里,念了一句很哲学的句子,“感情这个事情,本身就很神奇,突然就有了,或者一直有但没发现,突然有一天你意识到的时候,那排山倒海的爱藏都藏不住,全部都从眼睛里涌出。”
“我意识到的时候,就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我会后悔。”
方愠听得不耐烦,说得太文艺,依旧是没有重点,需要他从中提取关键词,他简单说了再见就不想听话匣子打开了的季俊邵巴拉巴拉一堆有的没的,他只是平静地捏着钥匙从电梯出去,走到发小的门口用钥匙开门。
门开的瞬间,纷繁的思绪就像是被剪刀突然剪断一样,在他看见两米大软床上只露出个黑黑脑袋的少年时,世界安静地像是时间都戛然而止。
方少迈着长腿走过去,习惯性的从侧面上去,掀开被子就钻入暖和的被窝里,然后把身体软得不像话的顾醺揽入怀里。
这人发丝香喷喷的,擦过他的唇,方少便不假思索地亲了亲发小蓬松的发顶,然后喟叹着感到安宁。
——晚安小醺。
方愠无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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