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大晚上抵达的村子, 顾家的老房子便在夜里也灯火通明,门前的电灯亮了一夜。
迎接几个少年回屋子的路上,包车则在寂静山村的轰鸣直接吵醒附近的狗子。
狗子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隔着院墙嗷嗷叫唤,顾醺坐在车上怪不好意思的,想喊司机开车慢一点声音小声点,又看马上就到大门口了,于是没吭声。
顾家院子是很简单的老排房翻修过的黑瓦白墙,粉刷的痕迹现在还能透过昏黄的檐下灯看个清楚。
院子也不大,更没有砌墙围起来,只是大门前方修整了一片水泥空地, 刚好可以用来停车。
院子里有单独的水池, 院子右边的鸡棚还有一口被填封的水井,上面压着的大石头结着细碎的冰沫, 在腊月的月光下闪烁着金子一样的光芒。
顾醺就像是小主人一样,车子一停下,立马小声说:“小点儿声啊,大家都睡了。”
顾大伯搓了搓手, 在空调车厢里被烘得暖洋洋的脸上红彤彤一片,看向侄儿笑道:“也没事儿,大家都隔得远,咱们不大声说话就没事儿。对了有行李吗?我喊大娃也出来帮忙。”
大娃是顾大伯的儿子, 却不是亲生的,捡来的,顾醺小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 也是前两年意外从大娃哥嘴里晓的的, 他心里震惊, 表面却是不显一分一毫,生怕让大娃哥难受。
“哥也没有睡啊?大伯,我给你发消息说我们要过来,不是要你帮忙拿行李的,嗳。”少年无奈,他只是怕自己到的时候大伯睡死过去,没人给他们开门,结果倒让大伯等了一整天。
还是怪他自己安排的不妥当,白天就不该去吃什么茶餐厅的,耽误了许多时间,不然他们天没亮就能到,也不至于现在还忙活。
“这有什么?你难得带朋友们过来,伯伯高兴。”顾大伯还是笑,站起来就跟着下车,下了车就问最后一个扶着车壁下车的同学,说,“这个小朋友咋啦?是生病了?”
顾醺凑上去想搀扶一下,结果有人捏着他的手给拽了回去,眨眼的功夫捏他手的人就接替了他的位置去半搂着季俊邵,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快,搞得季俊邵半死不活哀求说:“我靠方老三,你他妈想要我死吗?慢点慢点。”
宋家明在旁边不明所以,还当季俊邵是晕车,说:“我都说了我这里有晕车药啊哥。”
“狗屁的晕车药,我躺躺就行。对了,小醺,有热水吗?给我整个盆子,我想擦擦身体。”
“小醺是你佣人吗?”方愠眉头都忍不住拧起来。
“啥呀,我啥时候使唤过他?一般都是你还没开口,小醺就帮你忙,我现在是快死的人了,行行好吧,谁给我一盆热水,我感谢他八辈儿祖宗。”季大少爷鼻涕都任由其挂在嘴唇上,毫无任何平日的风度翩翩。
顾醺也是着急,没时间招呼其他几个,紧着这位伤员,问了大伯厨房有水没有,就小跑去了厨房。
家里的好多地方的确都翻新过,尤其是能够直接从院子进入厨房的这个小门,从前门前的门槛早就被雨水和雪水泡得发烂,后来又有耗子和山里的野猫前来偷吃被挖了个小洞,今年回来一看却是堵好了。
灰白色的是石灰门槛也修得不低,需得抬脚进去才行。
顾醺跳进去,抹黑拉了一下门边的灯绳,「啪」一下子整个厨房的模样便印入眼帘。
家里通了煤气,早年使用的灶台却没有就此闲置,大伯似乎用不惯煤气,所以还是砍了许许多多的干柴就堆放在灶台的后面,使用的时候也就方便。
厨房煤气罐旁边摆放着两瓶绿色瓶身的暖水瓶,白色的提手上黑黝黝的,不知道是被什么染成这样,顾醺看见了,下意识便想着就这暖水瓶,估计方愠一下都不愿意碰,这人有点洁癖来着。
又去拿水盆。
他在池子下面找了一会儿,发现了好几个盆子,盆子都脏兮兮的,有的还装着菜,这刻真是为难他了。
少年突然想起来大伯在山里住着,节约惯了,也不怎么讲究,冬天基本是不洗澡的,没有洗澡的盆子,洗脸的盆子也跟洗菜的混着用,有时候拿错了也兼职洗脚。
所以每回回老家,爸爸的后备箱也会自带新盆子回来,要不然就去车程半个小时开外的镇上买。
原本顾醺觉得第二天去镇上买就是了,大家将就一晚上也没什么,冬天嘛,谁也不是出了汗非要洗澡,能够洗脸刷牙就行了。
现在嘛……
顾醺想了想,又想到了阿愠,想这人的确怪讲究的,而且季俊邵也需要盆子,那么就用肥皂把所有盆子洗洗算了。
他是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就倒热水进铁皮盆子里,又加了冷水中和,这才开始拿着肥皂开始洗。
但说实话,顾醺没干过类似的活计啊。
热水一下子就倒多了,然后再加冷水,冷水加多了,他洗着总觉得盆子里面油腻腻的,手上也似乎沾了一层油,急急忙忙就把水倒掉,觉得重新倒进干净的水就能把盆子洗干净。
如此往复三四次,本就不怎么热的热水被消耗殆尽,顾醺蹲在厨房愣了一秒,看着地上还满是泡沫的手和盆子,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热水瓶,自言自语地说:“那现在得先烧水。”
“我看你是得先去休息。”连通大堂的门内走来一人,一边脱掉身上的大衣,一边走到还蹲在地上的少年身边,声音别提有多冷了,严肃的像是身处末日那样焦头烂额,“抱着。”
方愠把顾醺拉起来,自己的外套塞过去,随后挽起袖子便走到煤气灶旁边,开了开火,发现没有煤气了后立马就走到灶台旁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旁的干草放进烧火口,随后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环境,把大铁锅装满水架在灶台上,又搬了两个小凳子在旁边,招呼傻乎乎的小醺说:“坐。”
少年抱着发小的衣服,看了看自己手上泡泡把人衣服弄脏了一点,犹豫了一会儿。
“过来坐坐,这里暖和。”寡言少语的豪门少爷在老式烧火口旁,被洞口的火光照亮了焦虑了一整天的俊脸,让人看着便有安全感,觉得有主心骨的寒铁一样的气势陡然内敛。
顾醺看着这样的阿愠,便忍不住觉得阿愠好像很孤单。
于是他上前了两步,最后到底是坐在了小凳子上,跟他的阿愠并排坐,同烤火。
“他们都上床了,大通铺,季俊邵估计也要睡着,等水烧好了我去叫醒他。”方愠偏头和小醺说。
“哦。”顾醺眨了眨眼,总觉得火光照得人眼睛涩涩的,需得眯着。
“小醺……”
“恩?”
坐在左边的略高少年看向乖乖巧巧坐在自己身边的小醺,有几句话想问,但一对上顾醺水色盈盈的眼,立时又梗住说不出口,只问:“今天你生我气了?”
顾醺被瞧得脸热,但或许是火光照耀的缘故。
少年想了想,声音软软说:“恩……”
“那我道歉。”
“啊?”道歉是什么意思?
是说以后都不会追自己的意思?也不会喜欢自己了,大家还是当好朋友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方愠捏着一旁的火钳整理了一下干草和枯枝的位置,让火光瞬间大了不少,飞花一样的火屑也萤火虫一般飞出。
顾醺看着火屑眸色迷离,总觉得很美,他喜欢这场景。
方愠则看顾醺,眸色被火光照得坚毅无比,他喜欢顾醺。
“我的道歉不止是为今天,也为以后。”
“以后?”漂亮的小醺心中一动,察觉到令他羞窘的目光,于是永远都不看身边的阿愠,只看烧火的洞子。
“以后,我怕是还有很多很多会惹你不开心,惹你生气,甚至惹你哭的事情,但我尽力保持分寸,一步步来,慢慢来,总不会强迫你。”
“我方愠不比谁差,小醺,你多看看我,别看别人。”
“好不好?”
少年几乎把脸蛋要藏进方愠的大衣里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美丽的眼,好半天,才哼唧出一句委屈巴巴的话:“哪有要欺负人还提前道歉的?”
“哪里是要欺负人。”旁边的少年哄人一样偏头去看小醺,温温柔柔地像是和小朋友说话那样,“只是希望你别怕,别躲我,好好感受就好,我没有别的要求,算我求你好吗?小醺。”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就是追求通知啦——
追求之路挺浪漫的-其实一直都挺浪漫宠溺,只是两小孩从前都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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