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捡来的傻大哥本名叫做顾学。

    顾醺往年跟顾学大哥一块儿去山里打野味,  这位大哥可了不得,身手是说不出的好,自制的弹弓专打麻雀,  一瞄一个准。

    扫雪完毕后,大伯就让顾学大哥带他们去打麻雀和山鸡,自己则背着背篓去后山给树苗保暖。

    背篓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麻绳,村子里也有用那种环保漆做保暖的,但大伯总觉得这种东西涂在树上不舒服,也就按照老办法把比较瘦小的苗苗裹起来。

    当时爸爸知道了,只说大伯事儿多,环保漆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这些树农的,  是造福农民的,  谁知道向来不跟爸爸犟嘴的大伯却很固执,坚决用老法子,  大抵是打心眼儿里宝贝自己的树苗,于是不了解的东西是无论无何都不会用的。

    顾醺想要跟着大伯去帮忙,大伯摆摆手,戴上一顶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毡帽就出了门,  不怎么会说话的顾学大哥就看了看他,问他:“弟弟,咱们还去打山鸡吗?”

    “去!怎么不去?我带了烧烤料,打了山鸡回来也好给咱大伯加餐不是?”宋家明一身的黑,  裹着超大灰色格子围巾,带着防风雪的墨镜,整个儿瞧着就不像是能进山活动的主,  但兴致勃勃。

    失恋的豪哥这会儿像是早忘了自己心里的姑娘,  倒是行动比谁都利索,  跟顾学大哥勾肩搭背地说:“有几个弹弓?不过我们就不用弹弓了吧,咱们做陷阱算了,我看网上有陷阱教学。”

    顾醺瞧见这么热闹,别提有多开心了,立马看向还没有发话的方愠和季俊邵。

    季大少本身也爱玩,背起随身携带的斜挎包就戴上鸭舌帽说:“走。”

    “那就走。”方大少最后发话,但他话音都不等落下,所有人就齐刷刷出了房门,走进刚刚扫好雪的院子里,又出了院子,留下好几串凌乱的脚印,一路绵延去后山。

    后山连着好些村民的祖坟,从远处看,倒是有些毛骨悚然的萧瑟,又正值冬季,大雪铺天盖地的这么一遮盖,只留下一座座坟包鼓起来,就像是大山孕育出好些小山,又有些不知如何阐述的生命轮回的感慨。

    宋家明没见过这种坟,下了好大一跳,闲来无事便走到顾醺的身边问:“听说过一句话叫落叶归根,以后你要是挂了,是不是也要回到这边埋着?”

    顾醺懵懂,摇了摇头,死亡于他来说有些遥远,他从没想过死,更别说葬在哪儿。

    一旁的季俊邵屁股不疼就喜欢哔哔,散漫地回头说:“这哪儿算是小醺的家乡啊,他又不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人家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叫故乡,他从小就在城里跟着方愠,方愠他们有祖宅,后头有一大片的祖坟,那儿更近不是?”

    “……”宋家明无语,“人家那叫祖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祖坟,就是都是姓方的人下葬的地方,顾醺又不姓方。”

    当事人顾醺同学跟宋家明靠在一起,也笑了笑,心想好像一起出来旅游后,自己朋友跟季俊邵这位仁兄的关系都近了点,以前在学校大家好像都隔着几层,现在倒是亲近,什么玩笑都敢怼。

    “是啊,我又不姓方,死后应该是回来吧,这里就是家乡。”顾醺随口说。

    又走了一会儿,到了顾学大哥平时打麻雀的地方,现在是冬天不怎么好打,鸟儿都是不到觅食的时候都不出来,山鸡却很多。

    “就在这里等。”顾学大哥说话没办法说太长的句子,跟他说话也不能太复杂,十以内的数学题更是一点都不会,一加一都要掰着手指头数,“陷阱的米。”大哥从荷包里掏出家里的苞米给顾醺。

    顾醺接过苞米,看向方愠,方愠很自然的又把苞米从顾醺的手里接过去,让顾醺可以解放双手好好跟朋友们设置陷阱。

    顾醺对此习以为常,也在朋友面前越发没什么秘书包袱了,自己都没发现。

    宋家明和豪哥只瞄了一眼方愠的表情,没说什么,三人蹲在一起就开始看手机找陷进教学。其中最简单的就是找个篓子倒扣下来,再用绳子绑住木棍,只要看见山鸡进去篓子,就把木棍拉开。

    顾醺去找木棍,绳子则是现成的,大哥看他们搞了个陷进,等了一会儿,又去不远处的竹林里做了个自己的陷阱。

    顾醺远远的观察了一下,大哥那个陷阱好像比较保险,是把地面挖了个洞,然后又在上面盖了薄薄一层的灰色布,最后才压了个篓子在上面,用绑着绳子的木棍支撑。

    像是比赛呢。

    顾醺兴奋的找方愠打赌,问觉得哪边最先抓到山鸡。

    帮顾醺同学拎着自带吸管的保温杯的方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应慢了半拍,总是令人心惊胆战的鹰目似乎一直游离不已,等听见顾醺呼喊他的名字,才突然聚焦看着顾醺。

    “想什么呢?”顾醺这会儿高兴,大度极了,才不跟方愠计较早上起床的事情,看方愠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便又担心,“是不是感冒了?”

    方大少可以说是身强体壮的代言人,从小就不怎么生病,尤其是感冒,这种小病只有顾醺这种成天不爱运动健身,爱吃乱七八糟零食的小朋友才总得。

    “不是,只是在想事情。”方少淡淡说。

    “哦……”顾醺「哦」了一声依旧看着方愠,在等方愠继续说下去。

    毕竟以前都是这样的啊,不管方愠心里想什么,自己还没问,方愠就耐心的跟他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今天没有,他等了一会儿,只听见方愠看了一眼大哥那边的陷进,惜字如金的说:“你哥应该最先抓到。”

    哦,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大寒天,顾醺脸蛋和唇都冻得发白,很有些可怜的模样,他盯着方愠两秒,还是没有听见方愠跟他说在想什么,一时间无所适从,他想开口问方愠怎么不继续说,嘴巴却像是粘在了一起不知道怎么问,他怕自己要是问出口,方愠说「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告诉你」。

    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回答呢?

    说是朋友,方愠要是说朋友还不足以知道他的心事怎么办?

    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太多,阿愠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对他说话的。

    可……

    顾醺总觉得还是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自己是不是还是得有点界限,要给阿愠空间,最好不要什么都去问,什么都了解,都去参与,慢慢的,阿愠也就习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近,也不是太远了呢?

    顾醺忍下心中的疑问和不适,暂且不管这些有的没的,转头就投奔宋家明去。

    宋家明则跟他蹲在一起一边等山鸡自投罗网,一边在雪地里乱写乱画,最后轻声问他:“你好不对劲啊小醺,好像有心事。”

    顾醺在雪地里用木棍写了个「方」字,很快又生怕被人瞧见,乱忙给划掉,写了个「难」字,敷衍朋友说:“没有啊。”

    “少来,我你还瞒着干啥?”宋家明跟小醺窃窃私语,“我家那么多狗血淋头的事情都跟你说,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好歹也是多年的交情,一起调皮捣蛋罚站过,的确不该瞒着,更何况这种事情还是宋家明先发现的,干脆说了算了。

    顾醺心虚地舔了舔干渴的唇瓣,又害怕自己随口说出去的话给阿愠惹来麻烦。

    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更在乎方愠的前途,总担心喜欢男生会被有心人说出去恶意抹黑。

    他明白现在时代开放,他认识的好多富二代,男女都是不忌的,大家都很自由,可方老太爷不是,老太爷思想肯定跟不上现在年轻的小孩,要是知道最喜欢的孙子喜欢同性,气急攻心可怎么办?

    他总是想很多,喜欢替别人着想,自己就没什么要求和想法。

    他摇了摇头,跟担心他的宋家明说:“没事儿,要是有事儿我再跟你说。”

    说完,又有个想法浑浑噩噩的冒出头:“说不定还要请你帮忙来着。”

    “啊?帮啥忙?”宋家明好奇。

    “现在还不是时候。”顾醺也只是感觉或许会需要宋家明帮忙。

    豪哥是确定有喜欢的人的,到时候自己要是实在拒绝不掉阿愠,就让宋家明跟自己凑一对,假装在一起,这样的话阿愠应该会知难而退了。

    恩,应该有效!

    有了后备方案,顾醺接下来心情舒畅多了,继续在雪地写方愠和自己的名字,然后在自己名字上画了个恶魔的角。

    众人等了一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傻大哥那边才有了动静。

    “是什么是什么?!”众人一拥而上。

    顾醺冲得最快,期待极了地看着大哥从陷阱里抓出个巴掌大的山鸡。

    “这还不够豪哥一口的。”宋家明笑。

    顾醺也觉得太小了,还不如再养养:“家里不是有废弃的猪圈吗?哥能不能把这个放在猪圈里养?”

    顾学大哥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猪圈坏了,冷得很,养不了。”

    “那咱们就把小鸡崽子丢这儿?”豪哥说。

    季俊邵摆摆手:“丢吧,我上山前看见隔壁好几家乡亲养的有土鸡,咱们去买几只,晚上开个烧烤派对,哦,再去小卖部买点酒?”

    “只有你能喝谢谢。”顾醺可不想方愠只是跟着自己回老家一趟就学会喝酒了。

    已经成年的季俊邵哈哈笑了笑:“一群小屁孩。”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下山,大哥则提溜着那小山鸡,到了村子里去送给了村长,又在村长家里买了几只土鸡。

    回家后天已经黑了,宋家明被打发去买可乐,豪哥去烧热水,季俊邵则发现家里酿的有米酒,如获珍宝,顾醺跟着大哥屁股后面到处转悠,看大哥动作利索的杀鸡放血。

    方愠毫无悬念的跟在顾醺后头,看着小醺既好奇又害怕的看杀鸡,最后竟是撸起袖子要学着大哥的样子给鸡拔毛,嘴角笑意是止也止不住的外溢。

    尝了点米酒的季俊邵舒服极了地走到好友方愠身边,怂恿方愠喝点:“哟,这么高兴,喝点儿?”

    方愠还没开口,正在给鸡拔毛的少年眼神就不悦地瞪过来,声音嘹亮:“大伯酿的米酒可醉人了,阿愠手没好,别给他喝。”

    “哦,你未来小秘书不允许。”季俊邵笑了笑,又道,“其实跟果汁一样,要不要尝一口?真的不醉。”

    方愠摇了摇头,他对米酒没兴趣,看小醺自己玩儿的挺好,就把保温杯放在小醺身边,结束了自己「保姆」的工作,去上厕所去。

    季俊邵却不死心,很想知道方愠这样总是拽得二五八万的贵公子到底喝了酒是什么样子,哪怕这个不醉人也心痒痒的想知道,便追着方愠去了厕所,硬是等着方愠从厕所出来,把米酒凑上去,说:“就一口!”

    方大少眸子盯着季俊邵一秒,没搭理这人,但走了两步又被拦住,听季俊邵说:“你不想知道昨天小醺跟我有什么秘密吗?你尝一口我就告诉你。”

    这可逮着方愠的七寸了。

    方大少接过碗就喝了一大口,也只是一口,拇指擦了擦嘴角,问季俊邵:“说吧。”

    “他看见我痔疮了,我拜托他不要告诉你们,就这。”季俊邵看方愠第一次喝这东西,眉头都不带皱一下,顿时觉得无趣,自己居然拿秘密换,太不值了。

    方愠嘴角一抽,他这一口喝的才不值。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伯才回来,大家团团圆圆得好像一家人吃了一顿饭,晚上睡觉顾醺却又找宋家明想要跟宋家明睡。

    宋同学还没开口,一旁的方愠就奇怪地问自家小秘书:“我又怎么了?”

    今天一天白天不是好好的?怎么晚上又别扭了?

    “没怎么。”顾醺绷着脸,看都不看方愠一眼。

    宋家明却秒懂这两人跟小两口似的,估计又吵架了。

    他可不想掺和,这两人是床头吵床尾合,随便掺和进去,说不定到头来人家和好了,自己里外不是人。

    宋家明跟顾醺摆了摆手,勾搭豪哥先回房间打游戏了,季俊邵又偷偷摸摸烧水准备给屁股洗洗,顾醺则磨磨蹭蹭只好回自己房间,一边往床边坐,一边警惕地看着方愠,等方愠走近,不等方愠开口说话,少年就自己委屈地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喝了?”

    好家伙,这是哪年的事情?过去起码四个小时了,能记到现在朝他发火。

    方少微微一怔,连忙半蹲下来仰头看少年,笑道:“一口而已,尝尝味道。”总不能说是为了知道小醺跟季俊邵之间有什么秘密吧。

    方愠说不出口,那显得他对顾醺过分管制,好像连跟别人有秘密都是不可以的。

    哪知道顾醺才不在乎原因,他更在乎方愠为什么现在不听他的,跟季俊邵是完完全全的同流合污了!季俊邵的话现在都比他好使了是吧?是因为自己没答应阿愠的告白吗?

    顾醺心里难熬极了,想问,问不出口,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难过伤心是毫无掺假的流露,于是他悲伤地说:“你现在不喜欢听我的话了。”

    这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

    方愠一头问号,连忙否定:“怎么这样讲,你说什么我不听的?今天也只是一口,那不是酒,我也没醉,只是一口。”说完,看小醺根本听不进去,方大少没办法,只能坦白,“季俊邵说只要我喝了,就告诉我你们昨天有什么秘密。”

    “那你想知道你问我嘛。”这理由顾醺也不信服,他就是觉得阿愠肯定是觉得自己不答应他所以跟自己对着干,他们之间的关系控制不住的开始朝着崩裂的方向滑落,他再装不知道都不行,是不是非得答应才能恢复感情?

    他为什么要答应?他又不爱方愠。

    少年在脑海里愤愤想,就方愠这样的,他才不会喜欢!凭什么方愠喜欢自己,自己就得喜欢他?

    就算是自己未来老板也不行,大不了就不当秘书了,留在大伯这里,跟大伯一起种柿子算了。

    少年眼泪蓄满眼眶,心想自己白天还想着自己跟方愠好得跟一个人一样,以后死了最好也是葬在隔壁,现在只觉得白天的自己傻的要命,方愠这个讨厌鬼,谁葬在他旁边倒霉八辈子!

    “你想什么呢?又伤心了?”方少恨不得钻进顾醺的脑子里去看看这人想什么。

    “关你什么事?”顾醺扭开头,“我不想跟你说话。”

    “那我跟你说,你不说没关系。”

    “我也不想听你说话,我们以后进水不犯河水吧。”顾醺直白说,“我……我其实暗恋宋家明很久了,你别让我为难了,别找我了,你找季俊邵去吧,反正你现在跟他好。”

    “你在说什么?”方愠跟听玩笑似的,还在哄人,“别说气话,要不你打打我?消消气?”

    “我才没说气话,我跟他……我暗恋他!”

    另一间房里,正在打游戏的宋家明同学疯狂连打了三个喷嚏,鼻涕飞到豪哥身上,豪哥嫌弃得要死:“喂,你别感冒了啊?”

    宋家明手上还在不停的移动人物,下一秒人物挂了,得等几秒才能复活:“真是邪了门了,突然感觉很冷,不会有谁在骂我吧?”

    作者有话说:

    冤大头宋家明上线——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跟大家再说道歉了,之前断更这么久,所以都不好意思再提了,只能好好完结以表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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