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公安局的老档案馆位于城南的一片老楼里,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因为里面存的不止是海市,还有周边几个大小城市公安局的案情档案,可以说这里没有的档案方圆百里也是找不到的。
现在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三分之一,迎着烈日,倒不显得破败,反而有一股庄严古老的气韵。
萧冉一路走到二楼打头的一间工作室,刚敲开工作室的门,还未说话,一位中年警察已经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小蝉啊,你个丫头,都多久没来瞧叔了”
“我看钱叔比上回还年轻,哪就久了”
钱叔和夏蝉是老相识,夏蝉性格开朗活跃,加上家里的因素在海市上下层公干部里很吃的开。之前萧冉帮过夏蝉一个忙,作为人情,萧冉求了她一件事,就是到这档案馆走一遭。夏蝉想都没想,爽快应下,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也就搁置下来了。
钱叔说道,“刑警支队的罗队长刚刚也是过来调资料,这不刚走,局里是有什么大案?”
“罗队?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大忙人一个,再说,大案也轮不上我呀……”
两人一路闲聊到档案室,钱叔刚掏出钥匙开门,便有人在门外,只听声不见人的喊老钱,钱叔应了声,嘱咐两个女孩几句便急匆匆离开。
萧冉道了谢,环顾着屋里头。满屋子的档案密集架,包装在牛皮纸里的案卷码得又高又厚,无端给人一种压抑感,走在其中,怕都不敢大声呼吸。
萧冉提着心,夏蝉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谢谢,我自己可以”萧冉说着,迈步走进其中一排档案柜里。
她要找的东西,电脑上应该不会有记录。
夏蝉也不勉强,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掏出手机玩。偶尔抬头,见萧冉正捧着一份档案在看,眉眼凝结,极其专注。
在她眼里,萧冉一直都挺奇怪的,明明年纪轻轻,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阴郁,更别提行事作风与这年纪不符的成熟。尤其是现在这件事,霍总在海市人脉更广,凭两人的关系,想找人不过一句话的事,可偏偏她就找上了她这公安局文警。现在是周末,上班的人本来就少,可以确定,她并不想让霍总知道,或许还是有意瞒着,不然两人认识那么久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找。
夏蝉心中如此推理一番,越发觉得不去做刑侦真是屈才了。
“暴殄天物的屈才”
“哟,怎么就感慨起来了”
去而复返的钱叔手中提着土色手握小茶壶,在夏蝉对面的椅子坐下。抬头望了眼萧冉的方向,小姑娘不修藻饰,丽质天成,是个美人。
钱叔心内赞了声,动手,开始排局布阵。夏蝉瞧见,坐直了身子,心思投入红绿战场。虚虚实实,攻防转换。
“别老想着往前线跑,小督察也是警察,亏不了你这警校的高材生”想起夏蝉方才的话,钱叔又给了夏蝉一番忠告。
夏蝉撇嘴,“不抓几个无期徒刑的坏蛋,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警察”
“呵,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钱叔执红旗,兵上,“唉,罪犯的无期徒刑说到底就是警察的死刑。你还是少看点武侠吧,别以为抓坏人容易,听说过苏城的那起军火走私案吗?”
“当然”
“当然个屁,那会儿你还上高中呢知道什么,叔可是亲眼经历过的,好家伙,那场景你是没有办法想象的,就连叔这样的老警察这辈子怕也就遇到过这么一遭。莫说苏城市局,省厅,就连当时海市总局都给惊动了。为了端犯罪窝点牺牲了多少同志啊,可怜的兵崽子,生生被那伙贼人活剐,剥皮削骨,血流尽了才死的,找到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视频被公布在网上,因太过血腥暴力,都被禁删了,你不怕?”
夏蝉昂起下巴,“不怕,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那叫光荣”
“闭嘴你这死孩子!”
“……”
另一边的萧冉,在狭窄昏暗的档案柜过道里,一个接着一个的比对档案盒上面标注的日期。猫着身子,从这头找到那头,又从那一头复找回来。
反反复复——
等萧冉从档案柜那边回来,正好听到叔侄两的争论。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
看到萧冉两手空空的走出来,不像是有什么收获的样子。钱叔猜测。
“姑娘,你是要找什么吗,说出来,叔也能帮个忙”
萧冉确实是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的,只问,“大叔,二十年前失踪人口的档案为什么这里会没有?”
“二十年前?姑娘,二十年前的资料都被烧毁了”
萧冉脑子嗡了一下,“……什么叫,烧毁了?”
“失火”钱叔叹了口气,也有点惋惜,“十年前吧,有一个管理员值夜时烧炭烤火,点燃了一大片,十五年之前的档案都没保住,人也被烧死了。姑娘,你找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或许我能记得一些”
怎么会这样?
萧冉木然的坐下,一只手放在桌面,眼睫微垂,颓丧失落的样子。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萧冉这才慢慢的说道,“找一个叫‘夭夭’的女孩,至于姓什么我不记得了,她于二十年前失踪,当时应该是四五岁……我只知道名字”
只知道个名字,这可有些难办啊。
“夭夭……”钱叔细细将这个名字在脑中回了几遍,呷了口茶,突然一拍掌心,“我说怎么那么耳熟,以前是有人来找过的”
萧冉心脏大力一颤,猛站起,“有人找过!什么人?”
“呃,这个嘛”钱叔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回答萧冉的问题,而是说道,“小姑娘,你要找的这个人,八成不在这”
无论来之前多少次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可听大叔将八分说成十分笃定的样子,萧冉难免失落黯然。
钱叔回忆着,“那好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来人是一个年轻小伙,二十出头的模样,右脸上还有一道一指长的刀疤,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人当时好像也没有找到什么,姑娘,可能你要找的人,真的不在这”
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萧冉搜索了好一阵,脑中却无法现出她认识的谁中是有这形容的。可以肯定,那人,她不认识。
但总归是一条线索。
萧冉脱口而出,“大叔,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说完,萧冉即刻意识到这问题太为难人了,就算有,十多年了,有谁会去保留一个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十多年。
果然,钱叔摇了摇头。
从档案馆离开,为感谢夏蝉帮忙,萧冉主动请客吃饭。夏蝉心思机敏,虽然萧冉心中的失落没在面上显现出来半分,但上下一联系,这情绪肯定好不到哪去。因此在饭桌上,夏蝉一句没提档案馆的事。
饭后,两人在餐馆门前分手。萧冉回到宾馆并没有马上上去,而是走进宾馆旁边一家客人比较少的奶茶店。她点了杯加糖奶茶,在店里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城市行色匆匆,却仍能在百忙之中为自己套上一副时新面具,极少有人是活的任意洒脱的,至少苏明这一优点萧冉学不来,多年的耳濡目染依旧是难。
之前苏明去了奈山,给她发来几张照片和一句话。
【师父帅不帅】
萧冉笑,照片是仰拍的,陡崖石壁上小小的一个人,橘色的安全绳索。许是登顶成功,大大举出了一只胜利的剪刀手,人脸是看不清的。
她违心的编辑,【帅惨了】
结果手一抖,成‘摔残了’。
急忙撤回,来不及,苏明已经编辑短信过来。
【我勉为其难的把错算在输入法的头上】末尾加上一把关公大刀。
萧冉附议,可不就是输入法的错。
店员端了奶茶上来,萧冉道了谢。拆了吸管插进杯子里,先喝了一口。回复了几条信息,然后退出聊天页面,打开手机网上银行。
拖着唯一的拉杆箱,在又空又大的机场大厅,她把包里所有的银行卡都推给了售票台只为换取一张逃离的凭证。
当时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急急慌慌的样子叫海关警察都极尽认真的查看她的证件,直到确定她真的真的不是畏罪的在逃缉捕犯才放行。
网银余额是二开头的四位数。
萧冉往后一靠,不忍直视的挠了挠眉心。这个星期她一直有一个打算——宾馆是不能再住下去的,她负担不起,还是找个房子比较划算……
隔壁桌女生视频外放,萧冉淡淡扫了一眼,不甚在意。
但是那声音——纯正流利的美式音质,低沉性感的嗓音。
熟悉莫名。
“山谷和e集团,国际金融巨鳄强强联手……”她听女生对同伴说。
萧冉恍惚着,耳边忽响起两道‘咚咚’的声音。萧冉扭过头去,看到洁净的落地玻璃窗外,阿部单手抄兜而立,文质彬彬。
视线往下,地上橘灰白三只小猫跳脱的绕着阿部脚边打转,当中一只橘猫抬高了雪白的小爪,扒在玻璃上往里头张望。小猫的脖子上都挂着坠有金色铃铛的项圈,绳子的一头在阿部手中。
真巧。
萧冉笑着朝阿部挥手,阿部也笑,冲萧冉勾一勾食指,用嘴型说着‘出来’。
阿部今天身穿一整套灰色宽松的运动装,干净舒爽的样子,只有一点轻微近视的他不上班的时候从不带眼镜。
“学长,你怎么把大小中带出来了?”
萧冉压着裙摆在阿部身侧蹲下,伸手逗着那三只肥嘟嘟的胖猫。许久不见,真是又胖了好多。
阿部半蹲着,轻轻顺着橘猫脖颈上的皮毛,“三高猫氏,得出来运动运动,消消它的三层下巴”
三高猫氏?头一回听说。
萧冉笑了,逗弄那只英国短毛的下巴。还好还好,只有两层。
大小中不认得萧冉了,但一点都不怕生,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萧冉的手背,肉刺刮的皮肤痒痒的,萧冉笑的更欢了。
“诶,想不想去溜溜猫”阿部提议。
这几天华东地区都在下雨,海市也不例外。雨接连不断了两天,今天才终于放晴。柏油路面上一片片小水洼还没干透,脚边三只胖猫扭着大屁股迈着高傲的猫步一会前一会后的跟着。肥猫的爪子沾了水,在路面走出一长串的梅花。
萧冉得时时注意脚下,要是踩到了猫尾巴又或者是猫爪子阿部得心疼死。
不过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大小中每回出来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什么都好奇,逮草嗅花扑空气,刨土撒欢舔垃圾。
阿部叹气,“喂喂,死猫,能不能矜持点,没家教”
咳,萧冉默。
这一西洋景吸引好多行人侧目。
小孩扯着大人的手,大喊着,“妈妈快看快看!好胖的大猫”
年轻的姑娘掏出手机,拍下这稀罕的一幕发朋友圈,“今日头条,白衣帅哥,爱猫人士,点赞点赞”
“你可以提前退休靠大小中养活了”萧冉看着突然串到前面扑空气的橘猫,打趣道。
“它们不吃穷我就烧高香了,指望不上”阿部向上提了提手里的绳子,让后面那两只打架的英国短毛快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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