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猫是一件极能打发时间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完了一条街。下一个街口有家五金店,阿部站店门口想了想,迈步进去。
“买点东西”
萧冉牵着猫,落后两步。看到阿部自得的在货架之间逛着,萧冉无所事事,就坐在收银台旁边的小板凳上,逗猫玩。
店老板是一个高个汉子,他撑在收银台上,探出头望了眼地上的猫,然后弯腰从柜台里翻出一小包肉干。大小中识货,三个小脑袋齐齐望着店老板,黑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可谓寄予厚望。
只见这位面相颇和善的大叔一边拿眼斜睨大小中,一边撕开包装袋,倒出几片肉干在手心,然后尽数丢进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中。
萧冉,“……”
大小中,“…………”
没一会功夫,阿部便两手大丰收的从一排货架里走了出来,把东西一股脑堆到柜台上,结账。
萧冉看过去,锤子,锯子,绳索钢筋还有电钻,“学长,你家装修啊?”
“不是啊”阿部说,“小师妹,你都被人欺负了我当然得帮你报仇去,不能白白让你叫我一声学长啊”
“什么意思?”
阿部没有立刻答她,而是把那捆麻绳拿在手上,试了试结实度,眼中闪着精亮的光。
“小冉,你说用这绳子把老大绑了拖进小巷子里,再拿锤子暴打一顿能解气吗?要不我再买把剪刀把他舌头剪了,让那货再乱说话”
阿部此刻的语气,动作,神态,倒真的像是一个被霍丞所迫害许久的人,和霍丞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你别开这种玩笑”
“哪个说我开玩笑的”阿部放下绳子,掏出皮夹付钱,顺便多付了运费让人直接送家去。
萧冉错愕,“你还真打算买啊!”
阿部凝视萧冉片刻,突然一声笑了出来,十分开心,“想什么呢,我是打算在家里给大小中装个秋千”
“……”
“你看看你看看,明明就是舍不得,我刚说要把老大打一顿的时候你紧张的脸都白了”
离开五金店,萧冉被捉弄的有点气闷,脚步也快了起来。
“小冉”阿部跟在后面喊她,声音里都是笑。
“真不等我啦”
没人应他。
“喏,你的项链”
萧冉愣住,回头。
看到阿部捏着项链在斑驳树影下仔细打量,“戒指设计的很不错,简约,大方,可为什么是男款的?”
毕竟是自己先有求于人。萧冉默默地走回去接过项链,装进背包的夹层里时,习惯性道了句,“谢谢”
阿部倏尔一笑,“那天我把项链落办公桌上了,先声明,我没有乱丢你东西,纯属不小心。项链被老大看到,他眼光那么刁钻的人都说很漂亮,收礼物的人一定会喜欢的”
萧冉嗯了声,拉上拉链,也没觉得多欢喜。
阿部悠哉的走在萧冉后面,一边牵着猫一边老实交代,“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回来那天我去找你其实是受了老大的指示,不然就我这段位的工资水平,哪有银子请你吃御鼎的鱼头锅啊”
结果那天晚上分手后,萧冉直接把aa的钱转了过来,他看着手机里的转账信息,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小学妹啊,你可真会给学长出难题。劳动人民不容易,现在连桩小事儿都办不利索,以后可怎么混!
阿部叹道,“我毕业实习就在老大手下做事,他是一个骄傲的好老师,更是优秀的领导者。是以,小冉,不得不说学长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说在公司里,傅大老板都不敢跟老大正着干,敢在他暴怒点上反复跳跃还能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这世上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阿部一步跨到萧冉面前,倒退着往前走,笑,“跟学长说说,你怎么做到的?也方便我取取经”
萧冉眼睑微抬,不耐烦的瞥过去一眼,觉得他话太多了。
“嘿,怎么还不说话了呢?”
阿部喋喋不休的调侃萧冉,“别扭的姑娘,你平时跟老大在一块儿也这么不说话?太内向了,殊不知感情是沟通出来的”
萧冉咬咬牙,也不谈礼貌了。
“这好办,学长要是有这份闲心跑趟泰国就能体验到了,他从来不对女生动手。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所以麻烦学长,能不能换个话题,你今天特意跨过三条大街,四条马路出现在这,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吧?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干什么老提他”
“……你这孩子”
阿部气的笑,指着前方说道,“前面有家卖‘老虎脚爪’的店,我是为了它来的”
“什么?谁,谁的脚爪?”
“大小中的脚爪”阿部眼光古怪的看着萧冉,“‘老虎脚爪’啊,苏城也有的,你没吃过?”
萧冉摇头,“也没听过”
“传统美食啊!”阿部仰天长叹兮。
阿部口中的传统美食刚从砖垒的烤炉里拿出来的时候很烫手,烤面包,连热气都是香喷喷的。两人人手一个‘老虎脚爪’,坐在摊位前的塑料矮凳上啃着,阿部偶尔撕下一点放在掌心喂猫。
“好吃吗?”阿部问。
“嗯,好吃”萧冉诚实应了,“脆脆的,甜甜的”
阿部抖了抖肩膀,笑的几乎背过身去,“我问的是猫”
萧冉目光轻轻扫过地上的猫,摇头,“你的猫不好吃”
“什么?”
“太肥了”
想了想,“红烧的话可以考虑”
阿部的神色变得难以形容,萧冉不乐意再搭理他。啃了口‘老虎脚爪’外头的酥皮,眼睛看向远处。
一条老街,青石路面的街道有很多小水洼,凹凸不平,店铺却是翻新过的,很干净。这里多是早餐店,也有酒楼饭馆,人还挺多的。
是个好地方。
萧冉看着看着,忽沉沉吐出一口气,把项链从包里拿出来,挂在脖子上。觉得男款的戒指晃在外面不好看,于是又把它放进了衣领里。
上午的签约仪式结束,傅修直的团队并合作方照例接受了媒体采访。
山谷与国际接轨,市场份额再破国内新高。制定未来五年新的战略部署,组建超大型企业集团增强抗风险能力,盈利能力和市场竞争力势在必行。
这在海市,又将是一场浪潮。
程序走下来。
傅修直尽地主之谊,邀合作方负责人打高球,品中餐,选的地方很高端,足见对双方合作的尊重和重视。
接连几日大雨过后的烈日下,空气闷热而潮湿。午后,盛夏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很好的抵御这炎热的酷暑。
霍丞兴致缺缺,任强打着笑意陪老外,但球杆用去好几根也不见打进去一个球。
同组队友气急败坏,“huo,whatthehellareyoudoing!”(霍,你在搞什么鬼!)
对组大块头黑人对霍丞很有好感,不断朝霍丞飞吻,“iloveyou,dude”(我爱你,兄弟)
霍丞十分抱歉,用英文揽了责。
“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怎么,又没让你出卖色相做三陪,犯不上一副卖艺不卖身的清高样。别说我欺负你,打起劲头来兄弟!”
傅修直几场下来玩的十分尽兴,鸭舌帽檐遮住眼额,更凸显他风发意气,桀骜清俊。
声音更是朗朗清清,“输的人请客,今天的场子都你出”
“行啊”
霍丞风轻云淡,更惹傅修直疑心。
“可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走出这一步,后边事儿还多着等你”
霍丞一笑,算作应答。
坐上高尔夫球车追球到下一个场地,依旧是a组拔得头筹。傅修直十分得意,兴致更高昂。
傅修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随手把球杆扔给身旁的工作人员,瞧一眼坐草地上拔草的霍丞,不放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海底的暗潮一直都在,大意不得……你也小心着点”
霍丞只笑,百无禁忌。
一下午,同行的几个好友球场得意,跟外宾相谈甚欢,宾主尽宜。
待结束,霍丞独自一人坐上了高尔夫球车。
户外的高尔夫球场绿草覆地,球道宽敞,丘陵绵延。雨后的空气携着芳草的清香味道,可霍丞却一点也没有置身大自然的轻松惬意。
霍丞一身灰色运动服,枕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白色帽檐压的低低地,遮住了眉眼轮廓。有了视线的遮挡,下半张脸的轮廓线条在稀薄光影下有一种柔和感,乍看倒像是个好相与的主。
二楼晒台的遮阳棚下,来用下午茶的客人渐渐多起来,耳边不时响起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姚飞刚续上第三杯冰茶,时不时朝下方他们这里张望,然后低着眼用手机发信息。
再次看下去的时候,眼尖的觑到下车后径直往里头走的男人,遂收了手机,跟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乘电梯到高尔夫球场的贵宾室,姚飞挡开霍丞,率先迈进去,自力更生打开开放式厨房的冰箱,拿了罐啤酒出来。
霍丞把帽子丢桌上,“这里的酒水可不便宜,等会下去记得把单结了”
“没钱”姚飞灌了两口啤酒,义正严词的说。
“既然缺钱那还开什么酒吧,二手市场淘台音响,骑着三轮到天桥下卖酒也是一样的”
霍丞掏出手机,一声不响的丢给姚飞,“帮我充下电,插头在茶几底下”
“多损啊你!”
姚飞把啤酒罐放在茶几上,捡起沙发上的手机帮霍丞充电,屏幕亮起显示充电成功,也正巧让姚飞看到了手机屏保上一张女孩子的照片,侧颜,于是见缝插针的调侃霍丞,“你这手机界面挺不错啊”
霍丞脱掉汗湿的上衣,光着膀子从衣柜里找出干净衣服换上。听到这话,悠悠扫过去一眼,“喜欢?”
姚飞不怕死的插科打诨,“你这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儿,介绍我认识认识呗。你我好兄弟,我保证不跟你抢,不过要是她自己瞧上眼,你也别怪我后来者居上啊”
霍丞不理会他,进洗手间洗脸。
姚飞伏在沙发靠背上,朝里头喊道,“不开你玩笑了,前两天我在街上见到了萧冉,和夏蝉一起,是从市公安局档案馆出来的”
霍丞掬水的动作一顿。
姚飞啧了声,“话说这女生约会的地方也是挺刚的,市档案局耶,难不成和夏小姐玩破案。你觉得,她想找什么?”
这话属于明知故问了。
霍丞用清水抹了一把脸,将擦脸巾随意搭在洗漱台边上,走出来。
“有烟吗?”
“你家那位八成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姚飞摸出烟,连打火机一道丢给霍丞,“华东区的档案馆我这几个月都找遍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霍丞沉默的点燃香烟,衔在嘴里,抽了口,对萧冉的话题无动于衷,反而问,“你那酒吧什么时候开业?”
“九月初,到时带萧冉一块过来”姚飞把啤酒罐捏扁了丢进垃圾桶里,“之前不是打听哪能弄到野生的大黄鱼,我刚巧有朋友是做这个的,已经送两尾到你家去了”
霍丞,“谢啦”
“游戏还要继续吗?”姚飞又问。
霍丞靠在沙发背上,没拿烟的那只手搭在扶手上,食指和中指在无意识的点着,好像陷入了沉思。
姚飞往后一靠,英明神断道,“你们这是闹别扭了?吵架?”
霍丞也烦,他倒希望她跟他吵,最好大吵大闹,而不是这样一潭死水,任他怎么刺激都不见掀起一点波澜。
霍丞慢条斯理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瞥他一眼,笑了下,“不可以吗?”
姚飞,“……可”
从会所出来,霍丞直接开车到萧冉落脚的宾馆。停在马路对面的车位上,车窗摇下来,霍丞看着窗外的建筑点了支烟。
这个星期都在忙合作的事情,也就没时间来找她。如今忙完了,那一刻未停歇过的思念便如野草疯长一般。那天他太冲动了,又是话赶话的,她大概也不会想见他。又或者,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别再把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推了。
霍丞拿烟的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又等了会,掐灭香烟,重新启动车子朝郊区的方向去了。
当日傍晚又下了一场大雨,大概五点左右,雨势凶猛狂妄,海市到处弥漫着尘土的刺鼻气味,萦绕鼻端,让人窒息。
和阿部分手后,萧冉去了趟市图书馆,捧着一本注会法律在阅读室看到下午。眼瞅着窗外乌云一层层压过来,她不敢多待。
刚坐上公交车,大雨就来了。
从图书馆到宾馆的公交车路线很长,几乎绕了半座城区。从灯火通明的市区到泥泞的城郊结合部再开回来。
长长的方块车在雨中左右摇晃,又上下颠簸,有人的脑袋磕到扶手杆上,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朝司机抱怨,“师傅,你这是按路线走的吗?这往哪开呢!”
公车司机大着嗓门,“没听到警车的声音啊!刚才那路口发生了车祸,路堵住过不去,没办法只能绕了个道”
那人便不再计较了,车上不多的几名乘客转而窃窃私语那场车祸。
等萧冉下了公交,雨已呈倾盆之势。
萧冉撑着一把黑色折叠伞,在斑马线那边,赶着绿灯过来。
包里手机震动,萧冉一手提着书本,空不出手接。等到了宾馆门口的遮阳棚下,萧冉擦干湿漉漉的两手,才掏出手机。
电话已经挂断,两个未接来电,通通来自同一人——龙棋。
萧冉暗暗纳罕,因为龙棋这个人对她向来不太友好,属于见面时招呼都懒得打的那种,现在竟然破天荒的主动给她打电话?
两通电话。
心头虽疑惑着,但萧冉还是回拨了过去,一面甩干雨伞的水珠。电话很快接通,她这边只“喂”了声,就听到龙棋急切的说,“我哥出车祸了”
“嗯?你说什么?”急雨嘈嘈,萧冉没听清楚,下意识的复问一遍。
龙棋气急败坏道,“你t没有点良心,我哥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抢救室……”
后面的声音,萧冉是真的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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