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红礼教堂离开,两个人真的是打车回的枫之巷,龙棋早不知道把萧冉的车开去哪里潇洒了。

    夏日里,知了在叫。萧冉没有回房间,直接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睡着了,午饭都没醒来吃。霍丞替她盖上一条毛毯,坐进另一张沙发看书。期间手机进来个电话,他担心打扰到她,便到外面去接了。

    可能生活在一起久了,总有那么一点心有灵犀。霍丞前脚刚离开,萧冉后脚就醒了。不妥的睡姿使她脖子酸疼,她翻个身,扯掉脖子下碍事的靠枕,听到头顶的座机声响便伸过手去接。

    是莫小里。

    “喂喂,你家先生在家吗?叫他接”莫小里以为是刘姨。

    萧冉眼光巡视四周,“先生不在,莫律师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转述”

    “……是小冉?”

    “嗯,是我”萧冉应。

    莫小里惊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对,瞧我这脑子,霍丞都被动刀子了你哪还有闲心在外头玩儿,铁定飞回来做贤妻良母啊”

    ……律师说话真的是不能委婉的。

    “是有什么事吗?”萧冉问正事。

    “我很闲啊,行,就跟你说吧。老霍是不是出院了,打他手机怎么老占线……”

    莫律师吧嗒吧嗒的长篇大论,萧冉还躺在沙发上,脸枕着一条手臂,白皙的脸上是尚未清醒过来的倦态。她小小打了个哈欠,便去盯着卷曲的电话线看,思绪不知溜去了什么地方。脑子空白,渐渐的听不见莫小里后面说了什么。最后以为那边已经挂了。这厢,萧冉也直接把听筒挂了回去。

    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萧冉早忘了那通电话。主要是莫小里这个人平时不着调,关键时刻挺靠谱的。能够让萧冉转述的一般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事直接跟霍丞说了,哪会让她知道,所以萧冉忘得很心安理得。

    但在晚饭时,莫小里却找上了门,和牵着三小只的阿部。另两人,其中浓妆艳抹的江玲萧冉是认识的,可另一个……萧冉悄悄打量着,只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是一个穿着蓝t黑裤,利落寸头夹着几缕明显白发的男子,若不看脸,会误以为人到中年。

    “当着我的面就敢抓着别的男人瞧,冉冉,你胆子不小啊”霍丞揪着她的后衣领如揪小鸡。

    萧冉反手拍他,“哎,别揪别揪”

    “哈哈哈”寸头男子大笑,对莫小里道,“小里子没框我的,这孩子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有意思”

    “可不就是,胆子够大,都敢挂我电话了”

    霍丞听言,哦了一声,黑而亮的眼睛去看萧冉,“有这事?”

    做坏事被抓包。萧冉屏气敛息,乖模样的冲霍丞笑了一下,“电话串线了”

    经这一提,萧冉霎时想起,那是莫律师的同事,叫陆离的,几年前和她,曾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当时便奇怪,律所都这么不严谨的吗,染发也就算了,还挑染,挑染也就算了,竟还是如此放肆不含蓄的颜色,况这人长得还一身浩然正气。

    孩子站霍丞身边,嘴甜,“陆叔叔”

    陆离,“!!!”

    大伙卡了两秒,喷笑,放肆而不留情面。

    “乖,真是个乖孩子……”陆离胸闷,独自一个人去倒桌上的柠檬水喝。

    大伙笑过,打趣过,霍丞便跟两个律师去了二楼书房。

    一般要去书房谈的都不是小事,萧冉也没打扰他们,送了一壶热茶和点心上去就离开了。不过她进去时,三个男人霎时的沉默和落在她身上不明的目光让萧冉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楼下客厅。

    “你跟我讲是搬家我还真当你觉悟了想换个好地,闹半天,感情是和霍总同居了啊”江玲逗趣道,“不过你俩这苗头烧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看不出来”

    萧冉挠着头发,颇不好意思,“玲姐怎么会和莫律师一道来?”

    “这个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走路上,遇到莫先生,说有饭局,就来了”

    果然长话短说。

    后院种有一圃玫瑰花,因为萧冉喜欢红色的花,以红玫瑰为首。霍丞从知道她这一喜好起,便满世界寻来花苗。如今去年夏天栽下的枝丫,在今年竟就开了第一茬,红艳艳的,很是好看。

    这一圃花,单单瞧着,萧冉便觉心中欢喜。可是萧冉不知道霍丞为这三四分土地的生机勃勃费了多少心思,浇水,施肥,从不假手于人,枯了一株便心疼的不行。单单就是不想她回来看到这一团糟,即便他不知道那个远走的女孩是否还会回来。

    只要玫瑰盛开,整个房子都是香的。

    阿部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再缓缓吐出,赞道,“是个人都会喜欢这里的”他看向霍丞,对方眼睛目视前方,唇角轻轻弯着。

    阿部倚着窗台,“你叫我查的人有结果了,无名小卒一个,不过他对小学妹确实心怀不轨,老大你要当心了”

    霍丞玩着手中的茶杯,淡声,“我家冉冉眼光多高,能看得上那小子”

    阿部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笑话,“老大,你这张脸怕不是钛合金做的吧,这么自信,还叫我去查什么——”

    话到这,阿部的目光越过霍丞的肩头看向了他的身后,嘴角的笑变得耐人寻味。

    “小冉!”他莫名高兴。

    霍丞回过头,看到萧冉站在廊道的门框边上,离他也就两三米的距离,这样的情形下,他突然就有种做贼后心虚的紧张感。

    “过来说话”霍丞从容的朝她伸出一只手。

    萧冉慢吞吞的移动脚步,“你们在说什么?待在这里,会让人觉得你们在做什么坏事”她把手放进霍丞的掌心,他收了手,松松握着。

    “往好处想”阿部说道,“指不定老大真的背着你做了什么坏事,男人在外面,红颜知己数不胜数的”

    开放式餐厅里,莫小里自力更生开红酒,亲自给在座的人倒了一点。用的是霍丞酒架上的,不用醒。阿部掏出大小中的口粮,倒在一只青瓷骨碟上,招呼,“死猫,过来吃饭啦”

    萧冉端了两盘菜,开洋蒲菜和双皮刀鱼,阿姨的拿手菜。瞧见桌上的硬纸袋子,提起一看,傻了眼,“学长,你给猫吃狗饼干”

    “这你就外行了,猫和狗本就是一家,这狗饼干狗吃得猫怎就吃不得,怎的,瞧不起猫科动物啊”阿部夹肉吃,自得其乐。

    谬论啊谬论。

    “他家猫打小吃狗粮长大的,不吃鱼虾还偏爱肉骨头”霍丞把萧冉摁坐在椅子上,对阿部道,“阿部,以后来我家别带猫,一股子猫味,既然都是吃狗饼干长大的那自然也得享受一下狗的待遇。喏,门口有棵歪脖子树,便宜你了,正好拴你家猫”

    大伙笑,只阿部气堵的捂着胸口。

    三小只极通灵性,抬起短粗的脖子望着霍丞,圆溜溜的黑眼,委屈巴巴的表情。

    “不怕不怕,别听他的,我们才不栓呢,嗯”萧冉摸着橘猫的脑袋细语安抚,橘猫听懂,更殷勤的拱她的掌心。

    莫小里看了,连声称奇,“嘿,这小东西还听得懂好赖话啊,真不愧是吃狗饼干长大的,干的尽是狗腿子的活”

    阿部愤愤,扑上去撕丫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莫小里躲,两人闹做一团。

    萧冉做旁者观战,微笑起来,其实热闹点也挺好的。目光一晃,跟陆离的视线对上。只见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掌压在杯口,“我很显老?”

    ……看来陆律师对年纪一事颇介怀。

    萧冉刚想解释自己的童言无忌,还未开口,正打闹的阿部把莫小里的头用力往下一按,抢过话头。

    “哈哈,老陆别伤心啊,小冉见谁都叫叔叔的”

    然后阿部就说了一则往事。

    阿部身为f大的杰出毕业生代表,受校方邀请在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活动上演讲,而萧冉正好是这一活动的志愿者。那一年的夏天,天气格外炎热,树木成了焦炭,斑马线都被晒化了。萧冉作为即将毕业的那一批,被学校召回分派到校区主道上发传单,穿红马甲,戴小红帽,在太阳底下站了一天。也是被晒蒙了,只想快点结束任务回家。于是这脑袋缺筋的小女子,不管是谁,见人就发,还特有礼貌。扭头见一衣着正派,身形高瘦之人,一张传单麻利抽出的同时脱口而出便是烂熟于心的广告词。

    “叔叔要不要看一下,周年庆活动,今晚七点开始还有免费礼物送哦”

    “哈哈哈——”阿部猛拍大腿,“你们是没看到,老大当时的脸扭曲的哈哈哈哈——”

    萧冉听完这个故事,一脸的茫然。她记得那次的志愿活动,但当天人实在太多,她真的不记得他也有到场。然后她就去看霍丞,只见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椅背上,郁郁的将她望着,“伤心了好一阵呢”

    “……”

    在笑声中,陆离举了杯,敬霍丞,“我平衡多了”

    弄的萧冉大窘,桌下,去踢霍丞的鞋跟。换来他一笑。霍丞更多是为了逗萧冉,笑着,举杯回敬。

    阿部清了清嗓子,拿木筷把瓷碟一敲,“人霍总还说,你们学校学生挺拽啊,叫都叫不应。我才知道,感情这小姑娘我们霍总认识啊”

    听完,众人很有默契的“哇”了一声,尾音拖长,极其的友好暧昧。

    萧冉觉得他们这‘知情识趣’知的挺莫名其妙的,因为那个时候她和霍丞压根算不上多熟,更不敢在他面前拽。

    江玲端了酒杯,听到校庆,似乎理顺了一些关系,“楚先生跟小冉是大学校友?那应该很熟吧”

    萧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部在大学时就是风云人物,读的是少年班。萧冉步入f大的时候阿部本科实习,大四的时候他硕博连读毕业,因此之前并不认识,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两人原来互为校友,之后一声学长以示尊重。

    “能认识小冉还是因为老大介绍”阿部似乎觉得有些遗憾,“那时候刚到老大手底下做事,老大说他也认识一个f大的学生,就是小冉了嘛,她那时候好像还没毕业。唉,可惜了,不然小学妹早上一年学我不就先下手为强了吗。是吧,老大”阿部贱兮兮的挑衅。

    霍丞旁若无人的玩着萧冉肩头的长发,被阿部挑衅也不大在意,反而以长辈的姿态异常慈爱诚挚的询问道,“阿部,你相亲相的怎么样了?”

    阿部巨震。

    大伙,“!!!!”

    场面莫名凝固片刻。

    最后莫小里先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小阿部,你是有多饥渴啊!才多大年纪竟然相亲。来来,跟哥哥们说说,相亲对象怎么样,正不正点,好看不好看”

    阿部咬牙切齿,“没你好看”

    莫小里是很不要脸的,“那还用的着你说”

    “其实学长在学校还是很受欢迎的,很多人追的。我的几个舍友都对楚学长的大名很是钦慕”萧冉觉得有必要为阿部辩驳一句,“有一个女生还扬言,‘赚大钞,包养楚学长,跪地唱征服’这样的豪言壮语来着”

    似乎一不小心就辩驳的有些过了,眼风瞥见霍丞,见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你那都什么舍友”

    萧冉冤枉,“又不是我说的”

    阿部大为感动,看萧冉如同看亲人,“好学妹!!我们f大的莘莘学子果然众志成城,万众一条心!别的就不说了,以后老大要敢欺负你,拼了这份工作不要我也站你这边”

    “可是”萧冉抿了抿唇,慢吞吞的补充一句,“学长,你的相亲对象真的不好看吗?”

    “……”

    送了客,已是晚九点过半。

    霍丞回书房处理些事情,萧冉没有再阻拦,因为拦了也没有用,明日复明日,今天不处理明天的工作就会堆的更多。

    跟傅修直一起做事的人,不是很有背景就是能力超强,霍丞属于后者。他不是山谷资历最老的员工,只是因为他是在傅修直成为山谷掌舵人时起就一直跟在傅修直身边办事的。两人曾一起扛过山谷最内忧外患的那两年,所以傅修直对他总会有一些对别人没有的信任。更别提霍丞后来还成为了山谷的小股东,在董事会上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再者,那几家往篮子里放鸡蛋的国际投资机构把自己的利益保护的滴水不漏,对着傅修直等山谷高管虎视眈眈到令人发指,更别提公司还有几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而霍丞作为傅修直手下最得力的副将。

    诚然,傅修直就是个黑心的老板,他总是很心安理得的把自己的压力友好的转架到霍丞肩上,毫不夸张的说,霍丞领的是cto的工资,干的是ceo的活。所以他一直都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忙着的,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闲不下来的女孩子跑厨房帮刘姨收拾狼藉,被锅铲挡了出来。姑奶奶,你要煲个汤煎个蛋什么的也就罢了,若全包了那不是故意抢她饭碗吗,缺德事可不能干,谁还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萧冉讪讪,给霍丞送去一杯热牛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初搬进枫之巷的时候,霍丞就为她准备了那么一个独处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隔壁,那时他说,“你还没有想清楚——”

    他知道她还没有想清楚。

    萧冉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鸦青色的天,暗暗出神。好半晌,她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了下来,戒指放进戒托里。

    还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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