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快开场了,两人先去取票。站在取票机旁边,霍丞看着她,轻叹道,“冉冉,你这便宜占的有点过分了”
对于她刚才的行为,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姐弟?亏她想得出来。
“我们哪里像姐弟了”
萧冉用手指戳着触屏,“你觉得过分的话就不该跟着捣乱,怎么搞的,都以为我们是兄妹,我跟你长得又不像”
这话说的,好像跟他长得像有多委屈她似的。
霍丞手肘搭在取票机上,故意长叹了口气,“那之前你说的夫妻相呢,哦,我知道了,也是为了哄我的”
“……没有哄你”
他望着她,是在等她自圆其说。
“我是说真的,夫妻相跟兄妹相还是不一样的”萧冉解释的着紧了些,
霍丞瞧出她的窘迫,无奈笑,“行,不一样”
在他面前,即便她怎么娇惯到任性胡闹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现在这样,使使小性子很可爱,很有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于是霍丞继续哄道,“那错了行不行,我以后注意”
反倒让他先给她赔不是了,这算什么。萧冉顺杆子点一点头,去拿出票口的电影票。
两人往放映厅走的时候,霍丞问,“几号厅?”
萧冉借灯光看电影票,“三号,你别带错路了”
“这还能走错?”霍丞笑。
“万一嘛”
方才在外面,霍丞买了大桶爆米花搭配可乐的套餐。爆米花捧在手上,可乐,水和湿纸巾等杂物放购物袋里提在另一只手上。萧冉一手一张电影票拿的很有分量,瞧一瞧快溢出桶身的爆米花,想吃。
刚伸过去一只手,霍丞眼疾手快侧了身,躲闪开,“票上都是油墨,喏,袋子里有湿纸巾,先擦擦手”
“哦”萧冉温顺的应了。
两人停下来,霍丞提高塑料袋,萧冉很快找出湿纸巾,抽出两张擦了擦手,然后两只细白小爪子在他面前一摊,让他检阅。
“吃吧”霍丞笑了。
萧冉很开心的伸过手去抓了两颗爆米花,丢进嘴里嚼着。奶油味,还挺好吃的。于是又抓了两颗糖少的送到他嘴边。
“给”
其实霍丞不大乐意吃这些小零食,但是有人喂又觉得很愉快,还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顺从低下头含住,嘴唇掠过她的指。
软热的,她呼吸微滞,却又觉得再自然不过了。
一边走一边吃。
到放映厅门口排队检票的时候,霍丞忽问道,“是连座吗?”
“当然是要坐在一起,不然这电影看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冉吃了两口后又喂了他一颗,霍丞低头又一口咬进嘴里,同时瞧了眼萧冉。心想她是怎么能把情话说的这样理所当然的,他听了都脸红。
检票,入场,两人按票入座。
萧冉帮忙摘下霍丞肩头的相机包,放到座椅靠里的位置。两人坐下,霍丞把爆米花桶放在自己腿上,开了罐可乐,插上吸管递给萧冉,“慢点喝”
“谢谢”
放映厅的灯光一盏一盏黑了下来,背景音乐响起。萧冉往周围看了一圈,挺卖座的。因为是青春片,放映厅里坐着的大半都是年轻人,成双成对的已经旁若无人吻上了。
萧冉赶紧别过眼去,抓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又忽生好奇,她凑近霍丞耳朵,小声问他是哪个同事推荐的电影。
“傅修直”
“那傅总挺……”萧冉低头喝可乐,等了会,像是终于寻觅到一个恰当的字眼,“挺不服老的”
霍丞扬眉,“你觉得他老?”
“也不是”萧冉耿直道,“就是他给人感觉就挺不好相处的,像是……反正不像同龄人那么亲切。以前我看你们两个那么要好,还以为他是你叔叔。唔,就是忘年交”
“……”
昏暗光影下,霍丞盯着萧冉的脸蛋看了会,默默坐直了身子。电影正片已经开始,两人目光回归电影。下一秒他却绷不住了,趴在萧冉肩上笑了起来。因为在放映厅里,怕打扰到其他人观影。他忍得很辛苦,只从喉咙里发出极轻细的声音。
任谁听不出,愉悦至极。
萧冉握着可乐罐,一手敏捷的从他腿上救下爆米花,看的莫名其妙。她抖一抖被他脑袋压住的肩膀,“喂,你很重”
他似小猫般呜咽了声,是还在笑。半晌了,他才慢慢停下,肩胛骨微微颤抖。又过了会,他从她肩膀上抬起脸来,唇角勾起的弧度很大,一双溜黑的眼睛又清又亮,映着水光,凝视着她。
大荧屏的光辉映在他脸上,又明又灭,衬的皮肤干净柔和,唇色艳丽——
萧冉被他看的不太自在,便朝他皱了皱鼻子。
他又笑。
电影结束后,两人离开放映厅,坐上直梯离开了商场。
夏末秋来,正是绿意盎然之时。天光湛湛,白棉花一般的云层好肥好肥。
霍丞是真的给自己放了个假,萧冉工作也不多。顺着梧桐树的阴影行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细碎聊着刚才的电影情节。说到其中的校园暴力,萧冉问霍丞,如果他遇到霸凌主义会怎么应对,霍丞说他没有遇到过。萧冉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人,自己见到都欢喜的不行,更遑论他人。肯定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又怎么还会忍心欺负他。
“不过校园暴力本就是很恶劣的行为”霍丞发表自己的看法,“电影里女主作为校园欺凌事件中的最大受害者,没有屈服暴力,而是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跟施暴者斗智斗勇,最后将施暴者绳之以法,很勇敢。如果怯懦,别人看到她柔善可欺反倒助长歪风邪气。退一步不一定海阔天空,更可能是蹬鼻子上脸”
萧冉点点头,低声,“我也这么认为”
萧冉举高了相机,将身边这个俊朗清逸的男人装进去。对象是他,更上了瘾,怎么都拍不够。他也任她作怪,配合的摆出各种她想要的姿势。她叫他顺着马路牙子朝前走,他就问她是要正着走还是倒退走,时速有没有硬性规定。萧冉哈哈的笑,觉得他们真的很像是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萧冉把这一想法跟霍丞讲了,毫不掩饰她今天的心情,她很开心。
霍丞目光湛湛,笑意清朗,“想谈恋爱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不好意思的话,暗示我就懂了,结婚证不妨碍我们谈恋爱”
他也真的是越来越会说好听话了,听的她心口似荡过春水,一漾一漾的。萧冉低着头摆弄相机,面颊上含着一丝浅浅的红晕。就在那个关头,不远处忽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大叫,“救命!——”
两人皆看过去,就在梧桐路不远处的斜坡上方,一辆白色的汽车正缓缓地向坡下滑行。车后面,有一个女人正追着车尾跑,她一边拍着后箱盖一边尖声哭喊,“宝宝!救命!我孩子在里面,快救救他!”
萧冉眼光晃到后座的安全座椅上,里头确实有一个小娃娃在哭。这段路坡度很大,车辆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偏离方向。
撞向哪,都是一场灾难。
电光火石之间,萧冉忽醒了。
手刹!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一把扔开手中的相机朝车辆冲了过去。身后相机砸地,破碎的声音中,是霍丞在喊她的名字,“萧冉——!”
她耳朵本来就不好,不然她一定会停下来。因为许久,他未这样连名带姓的喊过她了。
且惊且怒。
但是此刻,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奔向失控的汽车,带着无法形容的决绝。
天高云阔,宽敞陡峭的坡路上,是一个女孩子在跟着车辆奔跑,她的身后穷追不舍一个男人,但是他离得太远了,想阻拦已经来不及。眼看汽车渐渐偏离方向,直往坡下面冲去。紧要关头,她一把抓到车门扣,拉开车门的同时借力就跳了进去,紧接着快速拉起手刹。
‘瓷~’,车轮压上沙砾的响声,梧桐树枝丫上歇息的鸟儿飞起来了。
都疯了。
萧冉一抬眼,看到的便是前挡风玻璃外面徒手抵住小轿车的男人。他清俊的脸绷的通红,黑眸燃烧着红血丝,竟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望着彼此,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他身后不足半米,便是路肩的挡墙。
这要是撞上去……那她……
后座,小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聒噪,无端使她烦躁不安。
耳膜震痛着。
风吹过路边的灌木丛,在某个地方传来树枝噼啪作响的声音,像火焰燃烧浸了水的汽油,倾塌,炸裂。某些梦境在此刻混淆了现实,似浓雾深处渐渐散开又回到了她的脑海里——摇摇欲坠的残破不堪的车,鲜红的血液,车里的人……
女人跌跌撞撞跑过来,将安全座椅里她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抱出来,瘫坐在后车轮旁边的地面上,不停的抹泪哭泣。
萧冉下车去的时候腿有些软,身体晃了晃,被霍丞一把抱进怀里。他箍她很紧,呼吸急,心脏重重的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他咬牙切齿,“你不要命了!找什么死!”
萧冉看天,艰难的喘着气。她需要空气,很需要。可是现在,却好像正有一只无形的手残忍的挤压她的肺部,收紧她的气道,把空气捏成碎片。
她没有空气了,靠在他怀里,脸色发白。
周围渐渐围过来好些人,大多是瞧热闹的——举着手机拍照的,喝彩的,慰问地上那母子的——
吵嚷嚷,乱糟糟。
霍丞搂着她,挤出人群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心广场,不知走了多久。反正是一路笔直的走到底了,那一线江景陡然开阔的撞进了视界。
夏秋之际,洪峰过后的江水昏黄一片,太阳在水面的光晃得人头晕眼花。
萧冉忽叫他,“霍丞”
听到这个称呼,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萧冉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笔直而执拗,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他还从未见她露出过如此神情。这般眼神,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另一处地方,另一个人。
霍丞心中骤然紧缩。
萧冉动了动嘴皮,“霍丞,我看到你了”
“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个梦,一样的黑,下着大雨,还有火光。总有一个人在我耳边说话。他离我很近,太真实了,就好像曾经发生过,可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有一回,我看清楚了,是你……你浑身都是血,车子要翻滚到悬崖下面……”
霍丞蓦的怔住,“冉冉……”
眼下,他忽想起上回在他办公室,她睡着了都在哭,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走。她说,她想当他的司机。
在她自小生活的环境里,失去,早已是家常便饭,但不意味着习惯。因为太害怕失去,才一直活在担忧和恐惧中。
他静静的凝视着她,久久不语,最后才轻声道,“冉冉,那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他们如此靠近,他两手托起她的脸,用鼻尖轻轻蹭她的肌肤,“你看,我就在你面前呀。我在跟你说话,我的声音,我的温度。我能触碰到你,亲吻你,很真实,不是吗?”
萧冉用力摇头,“不是的,你不明白。如果我不跟你闹脾气你就不会心情不好了,所以才会去郊外的对不对。都是我混蛋,我干嘛要跟你闹脾气,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到沙特的第一个月,我记得是星期天,苏明飞西班牙的航班遇雷雨被迫滞留kfia。那天是我去接的他。就在机场,我看到了你,军绿色吉普车对不对”
霍丞一愣。
她看着他深暗的眼睛,笃定了,“后来沙特遭遇恐怖分子袭击,我没有跟飞机回国,而是转去了利雅得。你也跟去了,是不是”
他看着她,还是没说话,萧冉眼圈却红了。
爆炸,枪击,遇难人数上百。沙特本土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都往外撤离,就他一个人不要命的闯进来。
她沙哑着嗓子训他,“你说你是不是傻啊,我都跑到外面去我不要你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可你这不是回来了”
萧冉红着双眼看他。
霍丞极轻的咽了下嗓子,微笑,“冉冉,你舍不得我的,这我知道”
因为知道她心里的苦,恐情深不寿。未来事态将如何发展,他不知道,没人知道。如果那个人注定回来,他们的感情走到尽头……只要她还愿意回到他身边,他可以再勇敢一次,重蹈覆辙又有什么要紧的。
霍丞抬手,将她方才跑乱了的额发捋到耳后,手指掠过耳郭,很冰凉的一小片肉。霍丞摸到她的长发后,用手指慢慢梳理妥当,从裤袋里掏出一根皮筋替她绑了个马尾。
乱糟糟的头发,确实像被他欺负过的样子。
“不就是贪玩了点,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没有怪过你啊”
话到这,他低声笑了下,“你说你,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我要不给你个台阶下,行吗?”
“可你要跟我离婚”
终于,在数月之后的今天,两人提到了这桩事……
霍丞沉默许久,轻声说,“最难说的是以后,万一我有个什么,总不能叫你白跟我一场”
再凑近了看,“怎么哭了?”
她已经哭过一次了,不想再哭的。可是她的霍丞,对她那么好的霍丞,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
离婚协议上的内容她当时是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财产都在她名下,包括枫之巷的房子……
情绪汹涌而上,她低头捂住口鼻,已是泣不成声。
看她这样,他心都要碎了。
“你这样哭,可怎么了得”他轻轻拿下她的手,两只手在她眼下,擦她的泪。很多的泪,滴在他的手背上,越擦越多,没完没了似的。
“失策了,没有带手帕”他还有闲心拿她逗趣。
有三两道目光看过来。
这样的光景,莫不是欺负女孩家的登徒子?
霍丞领了责,“是我,把女朋友惹不高兴了”
众人友善的笑,责怪自己多想。当中有人打趣道,“女人都是水做的气球,隔夜的仇,更不好哄了。兄弟,时间要抓紧啊”
萧冉窘着,慌乱用手压住双眼。霍丞笑,掌心托着她的后背,压向自己,为的是维护女孩子在外人跟前的面子。哄着,“哭过这一回,往后可不能再哭了。我这个年纪,再见小姑娘哭,心脏受不住的”
回到枫之巷,已过九点。
萧冉洗完澡坐在床上,把相机从包里取出来。刚买的相机,碎的不成样子。
萧冉叹了口气,小心的取出sd卡,把今天拍的照片通通传到了电脑上,新建了个文件夹放进去。
她拍照技术一般,但是一张都舍不得删。笔记本屏幕上照片一张一张的自动播放,萧冉抱了个枕头趴在床上,支着下巴看。直到出现一张背景极度虚化的相片,她忙点了暂停。
是在相机店里的那张,入镜的人身姿笔挺,手上一台黑色相机端在胸前,清秀俊逸的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却像洒了碎钻一样。
遗憾的是背景虚化,呈现出来的照片不是很干净。
萧冉盯着看了会,将这张照片另存了下来,连同他之前在蘅芜拍她的那张照片,一道存在了私密相册里。
萧冉眼睛注视着床头柜,两人的合影依然静静的立在那,仿若无论时间如何行驶都无法将那小木框移动分毫似的。
仔细捋一捋,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那他们在一起的证据实在少的可怜,梦醒之后,抵赖这种事情也不过是张张嘴而已。现在,留了证据,却不知会是谁的呈堂证供。
“做什么呢?”霍丞从浴室出来,看到萧冉傻坐在床上,笔记本上占了满屏的他的脸,笑道,“我偷拍你,现在你也还回来了,算扯平了”
“哪有那么算的”萧冉抬起头,他洗了澡,发尾湿湿的贴着,小麦色的皮肤仿佛也沾染上温润的水汽,看起来丧丧的,却又帅的不成样子。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昨晚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现下嘛……心里控制不住的数起了数,一,二,三……六。
还,挺标准。
霍丞全然不知女孩子脑中所想。他把擦头巾挂在脖子上,伸手捞过薄被盖住她的腿,“夜里凉,把被子盖好,别感冒了”
“我知道”
“累吗?在外头跑了一天”
萧冉浅浅一笑,“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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