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站在栏杆旁,手指抠自己裙子的布料,好半晌,小心翼翼问,“你相信我?”

    “你想让他得逞?”霍丞反问,“我为什么要信他的话,他就是一个亡命徒,他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扭曲极端,自己得不到的爱就要拿别人的幸福为他那恶心畸形的权欲陪葬,巴望着所有人和他们一样才好。可我们为什么要如他的愿,让他得逞呢”

    霍丞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心中自有一杆秤,认定的事不容人质疑。

    萧冉突然就觉得很委屈,鼻子有些发酸。

    跟眼前的这个男人相识四年,最亲密的不过那几晚。他不知道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背负着误解,歧视的人来说,信任就像是荒原沙地里的泉,更多的时候是海市蜃楼,给了你美好的幻想,却成了穷极一生的触不可及。

    他不知道他的信任于她,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人走近了,到她跟前。

    手指轻弹萧冉额头,“真是个糊涂蛋”

    萧冉眼眶烫着,把脑袋顶在霍丞胸口的那一刻,真的是全身心的卸下了气来。

    “我,我没有做过”她解释。

    她伶牙俐齿,却是最不懂得为自己辩驳的。

    “他侮辱你,就该被教训。我气都气不过,又怎么还会信那个人的话”说完,感知抱住他腰的力道收紧了些。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发生这种情况,换谁都不会好受。

    霍丞左手摩挲着,去摸她的脸,笑道,“你说你平时那么刺儿的一个女孩子,我还当你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呢,这会倒是傻乎乎的”

    说到这,又轻叹,“他是谁我不认识,可你是谁,我知道”

    那天从工地回到市区,霍丞直接将萧冉带去御鼎,开了个房间。两人先后进卫生间冲洗一身臭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屋内装潢是极尽奢华的法国宫廷风,摆件装饰无一不透露出人民币的气息。看到霍丞从卫生间出来,萧冉问,“今晚我们是要在这里休息吗?”

    霍丞一笑,“冉冉想的话,也行诶”

    萧冉瞧一圈这末日狂欢一般的糜烂建筑,“算了吧,在外面不自在,还是回家舒服些”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老男人敏感脆弱的心,霍丞忽然好想吻她。他随手把擦头巾挂在脖颈上,两手捧她的小脸,也就吻了下去。

    不骗人,他是真的想她。

    可谁又不是呢。

    她刚一踮脚回吻,便被他搡着向后一步,按进酒店雪白蓬松的大床,浴袍带子被解开了。那会要不是萧冉肚子里煞风景的‘咕叽’声。

    萧冉欲盖弥彰的捂住肚皮,脸蛋通红,黑溜溜的眼睛望向别处,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偏偏身上的男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他撑在她脑袋两边,笑的肆无忌惮,偏开头去笑了好一阵。

    “有什么好笑的!”萧冉瞪他,也笑,莫名其妙的。

    “差点忘了还没吃饭呢”霍丞眉间笑意浓重,再去看女孩白白嫩嫩的肚子,他两只手握在她两道纤细的腰线上,指腹轻轻摩挲她肚子上的软肉。

    慢慢的,眸色深了。

    萧冉看过去时,恰是他抬高了她的腰,同时俯低身子,亲下去,近乎虔诚。

    萧冉心猛颤,摸不透他的反应。

    “霍丞?”萧冉轻声叫他。

    “嗯?”霍丞抬起头,看向萧冉的脸,笑,“不喜欢?”

    一开口说的就是惹人脸红的流氓话。萧冉羞怯的将大敞开的浴袍拢好,遮住自己□□的身子。

    “……那个人,怎么样了?”萧冉的声音很低,似乎这个问题已经纠结很久,这时才有勇气问出来。

    “你别管”霍丞说,“以后这种人,离的越远越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萧冉点了下头,“报警,找你,不针锋相对”

    “这样才好”

    霍丞拽过来一个枕头,垫在萧冉头下。本来是正经的替她绑浴袍带子,绑好了,又觉得怎么看都不对劲,不得劲,干脆扯开。

    “再给我看一看”

    ……最后,将女孩的身体揉了,亲了,瞧了。萧冉浑身都泛着红,他的手指是滚烫的。

    再这样下去,保准出事,他却是这时候抽回了手,“不欺负你了,先去吃饭”说罢,坐起来,一只手从她前额梳理过去,摸到耳郭,很无赖的又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萧冉听的耳根发烫,但他这话无论是逻辑上还是字面上都没什么问题。

    唉,算了吧。

    之后倒是什么活都没干。

    从房间出来,霍丞直接去按对面房间的门铃。

    找谁吗?萧冉心中疑惑刚起,片刻,傅修直开了门。

    天!竟是他!

    这个男人全然没了往日的西装革履,头发也随意,没喷发胶定型。不过这样看,少了些深沉心机,倒比往日顺眼多了。

    “不是说今天新来了厨师,收拾好了?下去尝尝手艺”霍丞说。

    “迟了点,我可听人说你五点就离开工地了,怎么这会才到”傅修直看手表,嘴角有笑,听话音似是料到霍丞会来,约好的。

    等看到霍丞身后的萧冉,惊讶了一瞬后,随即明白过来。他神色微妙的将两人瞧了会,说道,“兴致那么好,开房啊”

    ……

    ……

    这个人有时候真是不会说话的。

    傅修直关上房门,三人一道乘电梯下楼,到餐厅用晚餐。

    从前菜下去再到主菜上桌,霍丞跟傅修直一直在谈工作上的事。边吃边谈,吃的慷慨,谈的畅快。因为不是在公司,又没旁人在,所以用语简单随意,不像上下级,更像是朋友兄弟在闲聊天。

    热络的氛围与她无关。

    萧冉吃饱菜,把两只手握到一处,放在大腿上,无所事事的坐在霍丞旁边听他们说话。

    从眼下的铁路,建筑,再到石油业的新一轮复苏……说到紧要处,还会问服务员要来纸和笔,写画下来。

    隔行隔座山,说实话,他们谈的话题萧冉听不大懂,即便能听懂,难道她还能插嘴不成?没的闹了笑话。想玩手机,似乎又有点不礼貌,于是只能干巴巴的端坐着,玩自己的手指。

    天可怜见,像逢年过节时,被迫由大人领着去拜访远房亲戚的小孩。

    又说许久的话,霍丞将纸叠好,放在桌沿,觉察到萧冉的百无聊赖,“坐累了?要不要先去楼上休息,等会上去找你”

    这话萧冉听懂了,是有要紧的事,不能当她的面说了。

    萧冉摇头,“吃多了,想去走走”

    “去吧,别走太远”霍丞招来服务员,请她帮忙带路。酒店建有室内花园,是个消食的好去处。

    服务员恭敬的做了个手势,“这边请”

    能到这里工作的人都是极有眼力的,先不说愿意往这个销金窟里砸钱的人非富即贵,仅凭这两位先生的谈吐气度,就轻易辨出他们出身的不凡,不单单是有钱,而是实实在在有些身份和地位的。所以对随行的萧冉,自然不敢怠慢分毫。

    萧冉站起来,对傅修直轻颔首,离开餐桌。

    “去吧,别走太远”傅修直端桌上的水杯,把霍丞的温和语气学了个七分像,“老霍你真是够操劳的,出门办事还得带孩子”

    霍丞看萧冉离开的背影,眸中有笑,“我家冉冉的好处,傅总是不会懂的”说罢,再轻声道,“夫妻,若不是她跟着我,就是我跟着她了,逃不过”

    “其实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倘若最后真到了那一步,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当个愣头青”傅修直说。

    霍丞声沉下来,“你才愣头青”

    出了餐厅的旋转门,萧冉让服务员离开,自己逛。

    也实在没什么可逛的,花园设计考究,高阔的水晶穹顶,绿植成荫。不过灯光豪气,一进来,不分昼夜,像是误入中世纪某位王妃的后花园,是美,但她没心情。

    走到一个有喷泉的泳池,萧冉在岸边蹲下,掏出手机看消息。

    两个小时前。

    萧寒生,【路上还顺利吗?】

    萧冉,【很抱歉,刚看到信息】

    【已经到海市了】

    萧寒生,【那就好】

    【还要劳烦你一件事,我有些年没见院长,到底是她养我长大。给你转一笔钱,替我交给她】

    【不过,先别跟她提我,日后我去苏城再说】

    萧冉,【别谈劳烦,小事】

    【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高兴】

    萧寒生,【那你呢?高兴吗?】

    萧冉,【当然,我们是朋友对吧】

    ——

    萧冉收了钱,就立马转去了李秀梅的账户。同时感叹,萧寒生真是混出名堂了。

    水面与岸齐平,萧冉把手伸进水池里掬水,清凉的水,泼出去。玩了会,一道阴影覆在她身上,继而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胳膊,提起来。

    “水深危险”霍丞捉她湿漉漉的两手,用自己的衣摆裹住,擦干,“冉冉连这都不懂,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话停下,皱眉,“戒指呢?”

    她手指上干干净净的,不顺眼。

    “……去找你的时候摘下来了,工地上乱,担心丢了没处找”

    “还是要戴上”霍丞说。

    萧冉听话的点头。

    “你这样,衣服都湿了”萧冉看他的白t被弄的又湿又皱,要是这样出去,他的形象呢?

    霍丞笑的惬意,揉她的手心玩,“天气热,等会自己就干了”

    “傅总呢?”

    “先走了”

    “……哦”

    霍丞看出她心不在焉,猜测,“是生我的气了?”

    她这样聪明,又怎会猜不到他刚才是在故意支开她,既然两人心知肚明,不如敞开了说。

    “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找傅修直说些事情,工作上的事你听去了也没什么,不过有些话……多知无益,我只能惹你生气了”霍丞自嘲的笑。

    “你的工作,是明知我听不懂,所以才不在乎”萧冉故意抓他话里的漏洞。

    霍丞笑,“真生气啦”

    又是故意扯开话题,萧冉本来没气的,现在有了。要收手,他用了力,握着,就是不放。嘴角有笑,自得其乐的同她拉锯着。

    有客人出来,看到两人你推我搡的嬉闹,只当是哪位贵公子阔少的一夜风流。

    二楼的灯悬在外面的红墙上,白色的灯光引下来,把人影照到水池上,喷泉的涟漪晃动着人影,也晃动着少女的一颗心。

    “你做什么呀!”

    女孩子经不起死皮赖脸的纠缠,气的笑,“手心都是汗,难受”

    手背还有他的汗,这才是难受的地方。

    “原来是有汗”他笑,“我看看”说罢,摊开她的手,端详着。

    这双手柔若无骨,很美。

    霍丞的手指游走在她掌心干净的纹路,顺势擦去了汗。男人的手指滚烫,一如刚才在楼上……渐渐的,两人的思绪都飘远了。

    “肚子还饿吗?”他暗示。

    “不要了,这么晚”

    萧冉再去看他的衣服,已经干了,还是皱。

    无意识伸手去,两手轻扯他的衣摆,抚平了褶皱。萧冉笑,满意了。

    女孩子的傻模样逗笑了他,“冉冉的意思是,等天亮了再说?好,我晓得了”

    你晓得个鬼啊!萧冉脸气的通红,推他,没个正经的。

    霍丞笑着,捉她的手腕。

    “我这次到港城,遇到了一个人”萧冉说。

    “噢?什么人?”

    “福利院的一个朋友,后来被领养走,出了国就没再回来,有十多年没见了”萧冉生出感慨,“没想到还能遇见,很神奇”

    他一笑,“听冉冉这么说,看来我也得见见这个人了”

    “有机会吧”

    当天晚上,萧冉发起了高烧。

    临睡前,萧冉把眉毛以下都埋进软被里,入睡很快。霍丞只当她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又闹了那么一出。他也接连忙碌了几天,都疲倦。

    他从背后搂着她,脑中不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徐坤的子虚乌有他无疑是不信的,他想的是萧冉的话。

    有什么样的事会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敢说,不能说……跟一个罪人的纠葛,还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霍丞静静的望着怀里的人,半晌了,闭上了眼睛。

    霍丞是在后半夜被热醒的,被怀里的人烫醒。在霍丞的印象中,萧冉的身体素质不差,从没烧的这样厉害。脸蛋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嘴唇都烧起了白皮,昏迷不醒。

    这样的状态吓坏了霍丞,他替她穿好衣服,抱上车送去了医院。

    经此一遭,霍丞对萧冉有了新的认识。

    在医院挂水的时候,醒转过来的萧冉做了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事情:生生将手背上的针拔了出来,发狠的丢到地上。护士被吓了一跳,他被吓了一跳,又被她一把抓过衣领,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他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赤红的瞳仁,狠厉中透露的痛苦,还有恐惧。完全像另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一个疯子。

    他安静的看着她,一时无措。

    后来的他每每想起今日之事,觉得萧冉没有当场杀了他,已经算是情分。这是后话。

    时间在两人之间停留不过几秒,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反应,立马松开手,抱着被子坐回床头。粗沉的呼吸慢慢平复,她开始找说词。但他坐到床边,拉起她攥紧的手,拿沾了药水的棉签轻轻擦净她手背上被针管撕扯出的鲜血。

    “怕疼?”他目光锁着她。

    萧冉低着头,低低嗯了声,“不喜欢打针,从小就不喜欢”

    是个挑不出错处的借口,他信了,“那我们不打针了,回家”

    这个插曲就这么被霍丞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萧冉感激他的体贴和适时的沉默,永远照顾她的心事。

    天亮时,霍丞拉开窗帘,回到床上,几番确定萧冉退了烧才放心。

    她坚持要去上班,那就送她去。

    从港城回来,萧冉正式转正,加薪。公司跟萧冉重新签订劳动合同的那天,萧冉下楼,遇到了谢严。

    自从上次霍丞在电梯里演了出宣誓主权的戏码,谢严再见她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没再跟她说过话。

    那天下晚班,同乘电梯,谢严忽说,“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萧冉想他是有话跟她说的,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地点还是上回那家淮扬菜馆,因为离得近。不过这个时候,菜馆人是最多的,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基本已经没空桌了。

    谢严提前在这家店的app上预定了位子,所以并不需要排队。看来真的是有话要说。萧冉心想。

    “我已经点了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淮扬菜”谢严把服务员拿过来的ipad传给萧冉,“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吃的,再点一些”

    “你做主就好了,这家店味道不错,以前我跟朋友来过,都说很好”萧冉弯着唇,接过平板还给服务员。

    “那就好,之前请你吃饭很难,还以为这次又要拒绝我呢”谢严自嘲道。

    “工作本来就辛苦,尤其是在海市这样的地方,我总不能老让你破费”萧冉说。

    谢严端起水杯灌了口,状似不经意道,“其实是因为,你先生吧”

    “有这个原因”萧冉坦然道,“我不想让他误会”

    “那时候你就说你有男朋友了,可是没过多久你又说你结婚。这速度快的让人难受,又想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或许我还有机会”谢严这会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说实话,第一次见你就是觉得你很漂亮,你身上有股神秘感让人生出征服的欲望。这大概就是网上说的,所有的一见钟情都等于见色起意吧”

    萧冉弯唇笑了笑。

    谢严也觉得好笑,笑过了又添几分无可奈何的挫败和黯淡,“我知道你还是会把我当朋友的,但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平心静气聊天的时候怕是不会再有了,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完”

    “嗯”萧冉应了声。

    “你大概不知道,有一回在街上,我看到你三两句话就把一个欺负卖花女孩的男人吓跑,看到你不停安慰那个小女孩,还讲笑话给她听,帮她卖花。我就想,原来你也是那么热心肠的一个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冷淡的。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放不下的吧”

    谢严苦笑了下,眼光明灭不定,“你给人就挺有距离感的,可是那天在电梯里,从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没戏了,这几天躲着你也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萧冉轻叹了口气,其实谢严条件不差,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是公司的部门主管了,长相上也属于越看越耐看那种类型的,事务所的女同事私下里对他也是多有喟赞。但是萧冉这个人死心眼的很,即便没有霍丞,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她将就不来。

    “谢严”萧冉说,“你没必要这样的,你的喜欢给了一个女生极大的赞美和鼓励,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嗐”谢严笑着摆摆手,“不要给我发好人卡好吗,我没那么脆弱”

    那顿饭吃的还算愉快,结账时萧冉也没让谢严请客,坚持aa。从店里出来,萧冉就接到了霍丞的电话,问她在哪?

    “就在金融街附近啊”

    萧冉边说边往谢严这边瞅了眼,大概知道电话那头是谁,谢严无声的笑了笑,指左手边的路口,做了个先走的手势。

    萧冉点点头。

    在霍丞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萧冉走进街拐角一家出售平装旧书的小店。这里的街道繁忙而狭窄,路边挤满了小汽车和摩托车。

    街对面是一家商场,一楼有家奶茶店。

    萧冉推开书店的推拉玻璃门,这关口忽传来一阵骚动,还有瓷杯碎地的声音。

    萧冉余光晃到了那里的热闹,停在门口,扭过头。看到奶茶店靠落地窗的位置上,气势汹汹的站着一个女生,似乎是在破口大骂。而她的对面,坐着龙棋。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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