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正午,艳阳高照。萧冉开车去了一家售卖拼图的专店。
上回去餐馆吃饭的路上,萧冉轻易就注意到了车外头,一棵两人抱梧桐木下的拼图店。大概是因为整个店子的装修风格太古怪了,就好像回到了解放初期。破破烂烂的木质窗户,木板的门。招牌上‘拼图’两个字写的像火星文一样,但是没有蜘蛛网。
不过那会霍丞的车很快开了过去,萧冉也没叫停。后来龙棋说要买房子,她这才想起来。
拼图是按照萧冉提供的图案订做的,等了一段时间才拿到手。
这天,萧冉抱着拼图盒子,到市局找夏蝉。
站在很宽旷的办公大楼前,后方忽飘来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接着萧冉就听到了一声很响很长的口哨声。
“哪里来的美女同志”
“别说,还有点眼熟”
“小姑娘这是做什么了,脸怎么红成这个样子?”
原来是中午训练结束,四五个警察叔叔正做团往食堂奔呢。
萧冉微愣,礼貌的对民警同志报以她认为的最灿烂的笑容。因为她觉察到周边但凡是个女性都穿警服,就自己一个生人,且她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很不错。
好心情总是容易感染,萧冉这发自内心的一笑,自己还没觉出什么来,倒叫几个赤胆铁血的军人怔住了,较年轻的直接飞红了脸。
“干什么呢!”另一道有力的声音传来。
夏蝉今天穿着日常女警用蓝色内衬衣,外搭黑色小马甲,长发利落的盘起,叉着小腰训人的模样,很飒!
“十公里准备要不要!”
“哇欧,小知了发怒了。一级戒备!快撤快撤!”
大伙嬉笑,做群鸟散。
“你别理他们,这刑警支队平时工作强度大,脑子有点缺氧,见个新鲜事都能八卦好几天”夏蝉替同事说话。
“没事,挺可爱的”
外头太阳大,夏蝉拉着萧冉的胳膊,带她去自己办公室。对面楼梯下来一个人,向外走着,夏蝉远远的跟他打招呼,“罗队!”
罗队停在楼梯上,回头,凌厉的目光先看到萧冉,她站在外头。
“什么事?”罗队问,声音没有温度。
“顾法医满世界找你,让你到他办公室一趟,有事谈”
“知道了”
罗队离开,脚步声消失在大厅里。夏蝉伏在栏杆上,看楼下,“局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心狠手辣,是老局长都忍让三分的存在,每回听他说话都感觉自己是个犯人,不过还挺酷,没吓到你吧?”
“没有”不过是一个人,哪那么不禁吓。
“你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呀?”
“当然是好事啦!”夏蝉兴致很高,开办公室的门,让萧冉先进去,“你先想想怎么感谢我吧,上次的事情我查到了一些眉目,归根溯源起来就是,钱叔口中的那个人有很大可能是从苏城来的”
萧冉一惊,撞到了门口的饮水机。饮水机水桶摇晃了两下,被夏蝉扶稳了。
“你别激动啊,是有些眉目,不过时间太过久远,线索中途断了好几次”说着,用力把两手紧绞在一处,“然后就一路断下去了”
在夏蝉说话期间,萧冉脸上被太阳光晒出的红色以很快的速度尽数褪去,有些急切,“夏蝉谢谢你,你能帮我到这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只是,就让事情到这结束吧”
“啊!不找啦!”
萧冉摇头,“没有答案的,其实找不找得到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那么多年我也……你就当做不知道就行了。呃,真的很不好意思,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权当赔罪”
“不吃,刚吃饱”夏蝉坐到办公桌上,很不爽。好不容易接了这个案子,兴奋了好几天,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再看萧冉,想到了一桩事,“今天中午跟秦弋到他家吃饭,霍总也在,秦伯伯还跟霍总问起你呢,说怎么没带你一块过去坐坐”
萧冉惊讶,秦董事长竟然会记得她,毕竟除却苏明那次,两人可是再没见过面的,更谈不上一块吃饭的交情。
让霍丞带她去坐坐?
“霍总,为什么会去秦董事长家,因为工作吗?”萧冉问。
“你不知道吗?秦弋家跟霍总是有些渊源的,好几次我都在秦家看到霍总”
现在跟萧冉提起,不过是……
夏蝉纠结了会,“小冉,你是不是跟霍总闹矛盾了,他提到你的时候……语气不大对劲……”
下午,傅修直到楼下办公区找霍丞。
那会霍丞在会议室里跟眼镜兄并几个同事就今早下边几个分公司交上来的项目数据,商谈后续事宜,以及铁路建设项目施工之后的阶段,这可是万不能马虎的。傅修直过来那会,其余人已经出去。
触控显示屏还在播放,无数图表在一张张闪过,直晃得人眼晕。不过这就是霍丞的工作方式,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思维逻辑和对数字过目不忘的本事。led的白色光影下,霍丞坐在首席,放在会议长桌上的漂亮的手,握着一只电子遥控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
一双眉眼深邃倦淡,几分的凝重。
“不进来喝杯茶”霍丞头也没回。
傅修直倚着门边,眉目间几分笑意,“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我们傅总,谁敢不敲门就进来,站那这么长时间,连话都不说一句”霍丞起身,去开灯。
傅修直站直了身子,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到霍丞刚才的位置,轻松落座。
看显示屏,“这几个公司近年来都是你在管理,利润一直不错。怎么,不放心?”
“傅总今天那么空闲,专程来关心下属的工作”霍丞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笔记本移到面前,位置跟傅修直呈一个斜对角。
傅修直捞过桌上的烟盒,敲出一根衔在嘴上,没点上火,淡淡问道,“刚才跟秦昊沣见过面了?”
想起早上那会的事,霍丞眸子一深,抬眼瞅一瞅他,却是笑道,“我秦叔叔找我打感情牌呢。喏,新泡的雀舌小三档,傅总不尝尝”
霍丞指了指面前的玻璃茶壶。
傅修直懒洋洋的叼着烟,瞧了眼,没动。
“怎么,还看不上眼啊。这可是我家楼下超市最好的茶叶了,上回冉冉还用它煮了锅奶茶,味道还不错,改天请你喝”霍丞看回笔记本。
傅修直淡笑了下,“扯远了,晚上有个饭局,一起去”
“傅总是忘了?我可是个有家室的人,整天往外跑,像话吗”
几天的连轴转,也是今天才得了半日空闲,就下来找他,结果这人尽跟他扯一些有的没的。
傅修直疲倦的摘下嘴里的烟,手指搭在太阳穴上,轻轻的按揉,“废话真多!”
霍丞笑,捞桌上的手机,拨萧冉电话,简单的交代了今晚的安排,让她先睡,不用等自己。
从亲昵的称呼开始,到以不舍结束,霍丞温和的声音让傅修直生出想套上拳击手套的冲动。
傅修直似乎不想再听,单手松了松领带,站起身,饶着会议桌走了半圈,去倒桌上的茶,到窗边喝。等霍丞那厮挂断电话,他将茶杯搁下,再走回来,坐回原处。
“交代完了?”傅修直说。
“小姑娘不过是想跟我一起吃个晚饭,这都不能满足她”霍丞恋恋不舍的握着手机,仿佛电话那头,他的小姑娘还在。
听到这,傅修直微侧了头,上下瞧着霍丞,最后,悠哉的神情将目光停留在某处。
好整以暇的,眯起了眼睛。
“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自己满足不了她,怨我?”他说。
霍丞操起手机,笔直的砸了过去,咬牙,“你试试”
料他会有动作,傅修直身子轻轻向后一仰,抬手,敏捷的接住。一气呵成。笑,“当着萧冉面的话,可以考虑”
“老男人,单身久了是会有些变态,可以理解”霍丞看着他。
傅修直轻啧了声,“我们老霍就是善解人意”
“奉劝你一句,这话当着她的面别给我乱说,她都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霍丞抿了口热茶,觉得实在有趣,“实在是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就上回在酒店住对门,这不,吃醋了,误会我俩有一腿”
“什么叫误会?”傅修直把手机在手心一搭,意正言辞,“你跟我本来就有一腿啊,怎么,我跟你那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丢就丢了?那么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让我做出些什么解释,好在那个女人面前证明你的无辜”
“说大点声”霍丞一指门外的办公区,“出去喊,这层楼要有一个没听见,我腿给你打折了”
“始乱终弃啊”傅修直把烟重新放在唇边,点上火。打火机握在手中掂了掂,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又低头笑了一下。
霍丞没理他,继续看报告。
“说回前话吧”傅修直坐直了身子,“老狐狸的目的从来不纯,怕不是秦昊沣晓得了什么,故意找你,套你的话”
霍丞低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晓得什么,他套哪门子的话”
“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小心”他提醒他。
“你知道,我秦叔叔,呵,看来我年纪真是大了,他不提我都不知道我霍家受过他那么多恩惠。他也是老的不中用了,一边演着叔慈侄孝的戏码,一边明目张胆要我的命。既然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话停在这里,平静坚定的声音和洞察一切的目光证明这个男人始终保持着自制力,这无疑是傅修直想要看到的。
“那萧冉呢?”
“她不会知道”默了会,“终归是我对她不住”
霍丞从饭局下来,进里屋,上二楼。见书房半开的木门放出一束白光,斜斜的铺在地面上。
他立住脚步,轻轻推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
发现女孩小小的身体蜷坐着,趴在沙发前面的矮桌上,卷发拖到地面。肩膀起伏平缓,看背影就知道是睡着了。
霍丞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会,有些出神的样子。
还在梦中。
朦朦胧胧,身子踏空了,又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再然后,似是落到了实处,又不全是。只觉周身水光淋漓,如风雨洗礼过的孤舟飘零在皱褶的海,这一浪一浪的,推着她那么前后左右来回的颠,几处沉浮,寻不到岸。
要翻过身,肩膀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挣也挣不脱,她轻声撒娇,“好热”
听他说了什么体己话,心慢慢静下来,微睁眼,眼前似是糊了一层雾。
在蒙蒙雾里,晃动着熟悉的一个人影。
她模糊不清,“霍丞”
他回她,“我在”
是他,真好,微笑着,满意了。
……
再醒来,入眼的也是他。他就坐在她前面一点的位置,在帮她拼桌上的拼图。身上的衬衣长裤都没换,是回来就在这的。
注意到她的动静,霍丞故意不回头。
笑微微的,垂着眼睛,干活的时候很认真。旁边一台落地灯,灯关映在他的侧脸上,格外柔和温暖。
这两天,他常常忙到凌晨才回来,她见他的时候很少。
萧冉侧躺着,还在看他,发自内心的,怎么都看不够。忽然,他伸过来一只手,覆在她眼睛上方,“看上瘾了?”
萧冉憨憨的笑了会,摸他的手,要起来,才发现毯子下的自己光溜溜的……原来不是梦……
萧冉把通红的脸压在抱枕上,小声埋怨,“……怎么也不叫醒我”
身体的感觉不对劲,猜测事情才结束没多久。额头,脖子发出的汗液黏着长发,身下又没有垫东西,皮质的沙发跟肌肤相触,稍挪动一下,就有轻微的撕扯感。
萧冉郁闷。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冉冉是累坏了”他笑,捋她黏在脖子上的头发,鼻尖轻擦过她的,低语着,“怪我不好,太想你了”
老男人情话连篇,肉麻的很。
身上的薄毯盖的很乱,只遮住肩胛以下,到小腿肚。后背少了头发的遮挡,便袒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触感滑腻,亦如她身体的任何一处肌肤。想起方才,又有些心浮气躁了。
“喝酒了?”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应酬”他回答,也晓得自己的味道不好闻,“味道很重吗?”
萧冉郁郁的点头,这个点回来,猜想酒局不小,他大概没少喝。萧冉枕着手臂,小声嘟囔,“又喝酒”
“酒气多半是沾染上的,虽然我的酒量没有冉冉好,也还不至于一点就醉,更没傻到来者不拒”
“你怎么回来的?”喝了酒,不好开车,萧冉猜测,“找代驾吗?”
“嗯”
他将地板上的一片拼图拾起来,比划着,填进一块空,如此,便铺满了大块的地方,圆满了。
再看萧冉,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臂压在沙发上,脸枕在上头,抿嘴笑着。
目光两两相望,光看是不满足的,摸她的脸,凑近了,轻啄她的脸颊,再是嘴唇。
萧冉一手搭在他肩膀上。
“那么晚,你跟一个陌生人”萧冉想了会,说道,“我上次跟你提过的,要当你的司机不是说着玩的,以后你喝了酒不方便开车,要给我打个电话啊,我随叫随到的”
夜晚风静,说话都是悄然,加上才历一番云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薄雾蒙蒙的,更添女儿家撒娇的滋味。
霍丞笑,“今晚的代驾,是个男的”
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萧冉心中闷堵,把脖子下碍事的枕头拽出来挡在两人中间。
她翻过身,脸朝着里头,闭上眼,不想理他。
“要在这睡呀?”他说。
她应了声。今晚就睡这了。
这也要生气。霍丞无奈。
“今天做了什么?”他想跟她多说些话,又闲不住,手拨了她的头发过来,先捧在手心端详了,目光温暖平和,想她这头卷发到底随的谁?想如果拉直了,剪短了,也定是十分漂亮的。
他的冉冉,怎么都是漂亮的。
过厚的长发,用手指轻轻梳顺了,分出三股,一会功夫就编了根辫子出来。从裤袋掏出皮筋,绑妥。
“去了商场,还买了个扫地机器人”萧冉想起一桩趣事,等不及跟他分享,“小猫可喜欢了,都抢着坐,差点打起来”
她微睁开眼,他看着她笑。
小孩子脾气,气不久的。
“以前家里也有个扫地机器人,不过后来坏掉了,就卖给了一个收废品的大叔”霍丞说。
“霍总真是勤俭持家”萧冉调侃他,想起龙棋跟她说过的话,他也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娇贵而不用为生计发愁的大少爷。这样想着,有些心疼了,心疼他。
离得近,他的目光又不曾离开分秒,萧冉眸中再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能被他瞧见。
“怎么了?还生我气呢?”他说。
萧冉摇头,抿着嘴笑,摸自己的头发,从前额到发梢,摸到一条螺旋清晰整滑的辫子,稀奇,“你怎么还会编辫子呀?”
“头一回,拿你练手了”霍丞笑,看矮桌上,“怎么想到送这个?”
她把‘荆棘玫瑰’送给了龙棋。
“龙棋好像很喜欢,画我又舍不得”话到这,立即找补,“我是觉得房子里有点显眼的颜色,看着,心情也会好很多”
“确实是这样”他也这么认为。
“本来还想着顺便把相机拿店里的,可是找不见了,是不是你拿去修了”萧冉问。
提到这桩事,霍丞难得说话要酝酿。萧冉猜测,“修不好?”
“嗯”霍丞点头。
萧冉的沮丧显而易见。霍丞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想了想,便说道,“也不算可惜,在周年庆拿出来打折的商品,要么库存太久了质量本身就不好,要么就是残次品专门拿出来欺骗消费者的,不然怎么可能打六折……怎么这样看我?”
打他说到相机质量不好那句开始,就发现她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一手垫在脑后,目光平静,仿佛在看一个卖力表演的演员,正张牙舞爪的试图证明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
“冉冉?”他手在她眼前晃一晃,“我说的不对吗?”
“大概”半晌了,萧冉淡淡道,“相机店老板家里有矿,视金钱如粪土,再不然就是背后有金主,你觉得呢?”
……
霍丞凝视她数秒,忽轻声笑了起来,胸腔一震一震的,别过脸直笑了好一阵,才又转眸瞧她,眉目间依然几分笑意,“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低头含住她的下唇,像是惩罚,又是带着愉悦的狠狠吮了一下,“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这样就是默认了。萧冉擦着发麻的嘴唇,都肿了,小声抱怨,“你怎么那么喜欢咬人啊”
霍丞挨过去检查,“弄疼了?”
萧冉点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小孩的眼睛,眼瞳大,眼白少。上挑的眼尾湿润润的,像是在水里浸过一样,明亮又无辜,无端扰的他心烦意乱。
“那我呼呼”
他真就往她嘴唇上轻轻吹了吹,人也跟着上了沙发。萧冉痒的缩了缩脖子,倒在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他见她笑的眉眼弯弯,越禁不住又吹了两下,唇落在她嘴唇上,他不急不忙又小口小口的亲。
她痒的一阵阵缩,后背压在沙发背上,退无可退。突然嗓子里压不住的声响,是他的吻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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