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间,门还没完全关上,灯没开。她便朝他扑了过来,力道过猛,直将人撞的退后到门板上。

    ‘砰’的一声响,门关上了。

    同样关上的,还有一室的靡丽暧昧。

    她勾住他的肩,灼灼气息倾压过来。

    霍丞一怔,由意识牵引着,回吻。

    很炽热干净的气息。

    携着啤酒轻微的涩味,但绝不让人不舒服。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掌着她的腰,轻轻将人向上托起,便夺走了上风。

    温热气息卷入她的唇舌,很急,带着铺天盖地的侵略性。

    屋内昏暗,屋外亦是。黑云一层层压过来,大雨狂妄的打着玻璃,每一下都让人心惊。

    受了酒精催动,两人越吻越深,越吻越热。由玄关吻到客厅,脚步错乱,撞倒了椅子,惊翻了花瓶,破碎的声音绵延一路。

    吻却没停。

    他引导着她,推着,搡着,纠缠着来到卧室门口。门没锁,他一脚踢开木门,两人双双栽进酒店松软的大床。

    她坐在他身上,气息喘喘,氤氲了水汽的眼眸勾勾望着他,望进他眼底的柔情,和深沉黑眸中那一点点难以扑捉的悲哀和怜悯。

    这一刻,萧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

    她把他当成聊以慰藉的工具了。

    □□裸的□□在瞬间破碎。

    她濡湿的眼睫微垂,翻过身,就势躺在他的旁边,眼睛看着酒店贴满花色壁纸的天花板。

    “不做吗?”霍丞清冷的声线在雨夜里并不真切,带了点哑。

    “你不在意吗?”她回问。

    霍丞没说话,也没动。他胸膛沉沉起伏着,领口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的锁骨凸显分明,很漂亮。许是雨打玻璃的声音太过让人烦躁,他眉心拢起,抬起一条胳膊挡住了眼睛。

    腕上一条红绳,沉默。

    萧冉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半张脸陷进雪白的床单。

    半晌了,低声,“可我在意”

    后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头一回躺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

    没有拥抱,没有安抚,明明亲密,却又疏远。

    折腾了一天,两人都累坏了,霍丞早醒一点,也已经是上午十点多。萧冉还在睡。

    她面朝着他躺在他腰侧的位置,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摆,身体像婴儿一样蜷缩。

    细腕上的手表显示着时间。

    她从来都喜欢带着这样一块手表,不曾有一刻离过身。

    霍丞静了几秒,轻轻抽身,扯了被子盖在她身上。

    窗外的天气还是阴沉,雨似乎已经停了。

    霍丞离开半小时左右,萧冉才醒,下床,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

    客厅里,酒店服务员刚送了早餐上来,此时正在收拾他们昨晚撞倒的狼藉。

    听到开门声,服务员看过来,见是女生,短暂的讶异过后匆匆移开眼,有些心领神会。

    瞧这一地狼藉啊!

    霍丞站在餐厅窗边,背对着她在打电话,那端应该是他的下属。他多数时间听着,偶尔开腔。注意到动静也转过头来。

    “醒啦”他看起来很平静,声音很淡,“先去洗漱,浴室里有新的换洗衣服”

    有外人在,她穿成这样出来,不像样子。萧冉点点头,乖顺的走进洗手间。

    那通电话打完,萧冉才从洗手间出来。这时服务员已经重新把东西归整好,收了霍丞的小费离开。

    “怎么这么久”霍丞把手机倒扣在桌面,“过来吃点东西,这个点了,别真的饿坏了”

    萧冉支吾着,“我生理期来了”

    她吃的药太多了,向来不准,加上昨晚又喝了点酒,提前了好几天。

    霍丞神色晦暗了一瞬后,很快恢复如常,“人不舒服吗?”

    “没有”萧冉摇了摇头,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就是,我没带那个”

    霍丞眉头一皱,琢磨了下才回味过来她口中的那个是什么。

    他抓了抓后脑的头发,“……你先吃饭”

    说着,捞过桌上的手机钱包,说了句我一会回来就出门去了。

    在等霍丞回来的那十几分钟,萧冉就定定的坐在椅子上,没敢动,怕弄脏了衣服,早餐自然也没有吃。虽然猜到他是要帮她去买,但真真从他手上接过东西的时候,萧冉面上难免一热。

    再从卫生间出来,见霍丞端着杯咖啡润饮,面色如常。萧冉定了定,走过去。

    刚入座,霍丞递过来一杯红糖姜茶。

    ……想是刚送上来的,还冒着热气。

    萧冉脸烫着,捧着姜茶小口啜饮。对面的霍丞没有动作,手指勾着杯耳,目光沉静的落在她的身上。

    萧冉清楚他这个样子,即便没事要说也是在想着事。

    她探究的看着他。霍丞默了会,放下咖啡杯,“去看看院长吧”

    昨晚的一场连夜雨席卷了苍梧大地。

    霍丞驾驶汽车驶离城区的方向,朝镇上去了。

    这时候雨已经不下了,天色还是阴暗的厉害。路两旁,稻田插上了新秧,水色印着天光,同样灰扑扑的,无精打采。

    萧冉想起丰收的日子,一片连天的金色,是很美的。

    这是她从小生活的苏城,她的小镇。

    却是,近乡情怯。

    福利院的规模不大,但是已经存在于这座临水小镇很久了。

    院子里有棵百年的大榕树,枝干粗短非常,林荫百米。树下用一整块完整青石雕刻楚河汉界,这里的老人常常在此厮杀,一枚棋子,从春执到秋。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萧冉练就了一手的好棋艺,从小到大的象棋比赛,奖也拿了不少。

    观棋不语,这是行规。

    对角执将的花发老大爷握着一枚棋子,不知将棋盘盯了多久,愣是一步未走,也无人催促。

    陡一抬眼,改盯着萧冉看,面容慈祥,“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

    萧冉冲他一笑,脆生生喊到,“军爷爷”

    同时,坐敌方的李秀梅回过头来,只看了眼,年老浑浊的眼睛也颤抖了。她回过头去,朝老大爷大声道,“老家伙!这是小冉啊,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认识啦”

    “哦,小冉啊”老大爷木木的点头,老花镜就掉下了鼻梁,也不知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扶起眼镜,又看到萧冉旁边的霍丞,“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霍丞笑一笑,跟着萧冉打招呼,“军爷爷好,院长”

    或许,算是萧冉跟着霍丞,这才叫了声,“院长”

    萧冉已经很久没回苏城,上一次回来还是婚礼前夕,随霍丞一起过来把李秀梅接去海市住了两天。那时候李秀梅刚从任上下来,到现在,半年都过去了。因为在海市工作,嫁到海市,家自然也在海市。李秀梅体谅孩子辛苦,也不常打扰,偶尔寄点东西过去。

    今年夏初的时候,李秀梅住院做了个小手术,她没什么亲人,院里老人就是家人。都知道萧冉是李秀梅最照看的孩子,萧冉的电话打不通就打去了霍丞那里。霍丞百忙中特地过来安排住院事宜,瞒着没告诉萧冉。

    后来萧冉从老人们的谈话中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十分愧疚。

    对李秀梅的愧,对霍丞的疚。

    那时她在沙特浪迹天涯,玩的人鬼不分。

    李秀梅留了俩孩子吃饭,只是家里没什么菜,霍丞就开车带着萧冉去了镇上的菜市场。

    走进里面,淡淡的荤腥味扑面而来,果蔬区,水产区,肉食区……应有尽有,人来人往都看不到头。

    霍丞担心她被人群挤到,于是开头走在湿漉漉的过道上,右手紧握落于他身后的萧冉。

    两人安安静静的走着。

    苏城是万湖之城,在这片大湖溪流的水域,鱼产丰富。

    现在已是九月,黄满膏肥的淡水蟹大量上市,几乎每个摊位上都摆放着一排用棉绳绑起来的蟹。摊主偶尔往它们淡青色的背上撒几滴水,让蟹看起来均匀饱满、十分精神。

    霍丞瞅了眼身后的人,她果然很垂涎这些螃蟹兵,不要命的家伙。

    “都是新进的货,小姑娘要不要带几只走,我算你便宜点”摊主大力推销。

    “再过来”霍丞推着萧冉走。

    “听说现在有好多人会把螃蟹当宠物养”萧冉说。

    打的什么主意他是听出来了。霍丞笑,“养只猫我都不得不为它们的生命安全心惊胆战,再来螃蟹,冉冉,饶了它们吧”

    ……

    两人走到一家野生鲫鱼的摊位,池中鲫鱼乌青的脊背在水面露出一小截,体态看起来颇是丰腴。

    霍丞做着打算,“要不买条鱼,做鱼汤喝”

    萧冉点点头。

    两人猫着腰站鱼池边挑鱼,看看鱼,又看看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选。

    霍丞问,“你喜欢哪条?”

    萧冉反问,“你喜欢哪条?”

    摊主从旁边养小鱼的池子里拣了条翻白的小鱼仔丢地上,听言,看向这两个纠结的年轻人,逗趣道,“小伙子,不常做菜吧”

    “有做的”萧冉小声反驳。

    霍丞对摊主说,“正在学,大叔你帮我们挑一条吧,不用太大,够三个人吃就行”

    “好勒”

    摊主拿来网兜,看准一条游得最欢的,追着一舀,大鱼进网。

    逛到果蔬区,买了一些提鲜的香菇豆腐,还有一捆嫰生生的青菜和豆角。看见地上成堆的西红柿和土豆,萧冉问,“想不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于是两人又蹲在地上,挑了小半兜西红柿和土豆,原则基本是哪个好看要哪个。

    东大门入,自东南门出,还得再绕一大圈回去停车的地方。

    萧冉凭着记忆找路,顺着小街走上一段很热闹的大街,到街门口左拐了一个弯,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她发现小镇已经不是她记忆中最初和最不可磨灭的那个地方了,路修了许多条,绿化也搞了起来,街角破旧的两层石砖房重建成一排簇新的白色大楼。

    萧冉忽然定在人行道上,恍惚出神。

    一辆摩托车从面前疾驰而过,她没注意,他用提着塑料袋的手握紧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看路呢!”

    她没吱声,又看了那白色大楼一眼,眼睛突然就酸胀起来。她紧闭着眼低下头去,小声,“我太久没回来,记不得路了”

    他恻然的看了她一眼,右手的购物袋换去左手,牵上她,“跟着我走”

    李秀梅的房子是两层旧式的青砖楼房,很小的面积,没有精装修过,地板还是水泥地坪。仅仅一夜的大雨,客厅角落那堵墙渗进来一大片水痕,墙皮都被泡朽了,一碰就碎。

    “上次不是让你找施工队修个防水层吗,你是不是又给忘了”萧冉捻着指上湿润的墙粉。

    她刚回海市那些天便开始有雨水预警,事务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会计老寒腿比天气预报都准,腿疼的根本走不了路,空调不敢开,大热天还要用热水袋敷膝盖。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李秀梅,想到她忍痛揉着手腕,在雨天头冒冷汗去拿止疼药瓶子的模样。于是便转了一笔钱让她请个施工队检测房子漏水问题,该修就修,现在看来她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果然,李秀梅摆了摆手,“临水的城,哪户人家里下雨是不漏水的,几十年都住下来了,浪费这个钱”

    “以前没这样严重好吧,房子潮湿住着不好,你腿昨晚又疼了吧”萧冉叹了口气,她跟这个老妇人从来就说不通,“算了,我来联系,你别管”

    近些年小镇大搞民生工程,做饭用上了煤气,但厨房烧柴火用的灶台还在。

    萧冉把买回来的青菜通通放进厨房池子里,帮忙打下手。李秀梅收拾鱼,回头看她,说,“青菜择了再洗,西红柿先用盐水泡一泡,去去农药”

    “噢”萧冉温顺的应了声,接水的时候,水打到西红柿,滋湿了衣服。

    李秀梅叹了口气,“这都嫁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在家里,是不是都不给小丞做饭”

    “他请了阿姨,不用我们自己做饭”

    末了,想到李秀梅属于那种很传统的妇女,又找补道,“不过我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自己动手做的,还在网上学了几样煲汤的菜谱,每个星期都会给他煲汤喝”

    萧冉这话不假,自从霍丞出院后,萧冉尝试了很多调理的药膳,做的多了,连霍丞口中很复杂的甲鱼汤都做的有模有样。

    李秀梅听萧冉这样说,这才欣慰了些。太久不见,少不得多说几句,大多是关于霍丞的,林林总总。

    李秀梅说着,萧冉就听着,应着。

    毕竟在李秀梅眼中,霍丞就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他初次上门的时候李秀梅不知道有多开心,同时又平添忧愁。

    自己家的猪拱了别家的好白菜,心内总会愧疚。

    萧冉把水盆装满水,倒了两勺盐进去,觉得不够,又贪心的加了两勺。西红柿扑通扑通的跳进水里,她用手拨了拨水,又调皮的压了压浮起来的西红柿,开始择菜。

    “我见到萧寒生了”

    李秀梅唬了一跳,鱼差点从手上滑走,“谁?”

    “萧寒生啊”萧冉说,“他的名字还是你起的,你忘记啦”

    “小寒不是跟他养父母去了墨西哥吗?回来了?”

    “嗯,他现在在港城,我上次出差见到他了。他现在很好,已经是公司的老板了,还让我给你捎东西,不过我给忘了,下次再给你拿来”

    “好,这样很好,你们都是好样的孩子”李秀梅很欣慰的叹息,明明是笑着的,眼角纵深的纹路却潮湿起来,“你和小寒是最要好的,跟亲兄妹一样。可惜了你当初没能跟着一块走,不然……”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萧冉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她低下头,手指揪着菜叶,“现在这样我认为就挺好的,院长,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霍丞他,对我很照顾”

    李秀梅侧头看萧冉,有心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是艰难。她扭回头去把鱼刮了鳞,两支木筷从鱼嘴直插进鱼肚,金属刀片刮在鱼鳞面上‘簌簌’作响,刺耳的叫人抓狂。

    “……小冉,你和小行还有联系吗?”

    萧冉震住。

    小小的厨房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流水哗哗伴着窗外的风声。

    静了好久,李秀梅叹了口气,很细微的声音,像窗外的风一样,“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孩子,偏偏固执的厉害。我知道你主意大听不得我老婆子多啰嗦,只是人得朝前看啊。小行他……走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小丞就很不错……”

    “院长”

    萧冉轻声打断,心底已是一寸一寸的凉。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明白没有人必须担着死心塌地信你的义务,更何况她的所言所行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丝一毫的信服。所以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郁闷和伤心。后来,连伤心都很少了。

    萧冉给西红柿换了水,声音很淡,“是我不听话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还害你……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混蛋了”

    萧冉把摘好的青菜洗了,捞进滤水篮里,又将西红柿冲了一遍水堆在青菜上面。转过身,把篮子放在料理台上。一抬眼,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霍丞。

    他好似在那许久了,手上端着一篮子滴水的土豆,眸色黑如古井,深不可测。

    四目在半空中久久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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