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醉的口齿不清,但是告状告的很游刃有余,“他,是他带我来的,开飞机来的呢……好快的”
“……”
苏明忍了忍,算了,也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他两手一摊,破罐破摔,“行,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喝的,我诱拐无知少女已婚少妇,我道德败坏,逼良为娼”
苏明毫无诚意的自我编排一番,再看萧冉。她睁着一双玻璃球,人畜无害的样子。苏明叹了口气,对霍丞说,“她刚才吐过了,回去给煮点醒酒汤。牛逼,就没见喝过那么多,跟水牛一样。人交给你了,我先走,照顾好她”
霍丞一手搂着萧冉,默了会,还是开口,“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看着她”
要不是百里苏明在,她一个女孩子半夜喝成这样,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这句话十分的稀罕。苏明嘴角得意忘形的翘起一抹笑,长腿一迈,大摇大摆的朝自己的车走去,驾车离开。
霍丞从没见过萧冉醉成这样,她懂分寸,即便酒量再好,参加应酬时都很适可而止。可是现在,她软着身子倒在他怀里,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
“冉冉,我不是哥哥”霍丞两手托起她的脸,轻声提醒,“我是霍丞”
萧冉点点头,口齿不清道,“哥哥,夭夭好困”
“……”霍丞叹口气,抬眼,望了望四周。
回枫之巷路程远,他怕她坐车受不住,于是干脆背起她,往石板巷的方向走。
所幸这人酒品不差,醉了也没有撒泼闹酒疯。她软塌塌的趴在他背上,身子跟猫一样轻。
但是那个酒瓶子,却从头到尾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霍丞跟她打商量,“冉冉,瓶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哥哥帮你丢了它”
“不行”萧冉摇头,改用两只手去握着瓶肚,真怕被人抢了去,“不丢,夭夭要自己留着……卖钱”
霍丞一愣,笑了下,“为什么?要拿瓶子卖钱,冉冉很缺钱花呀?”
“不缺钱,赚钱,等我赚了钱就给哥哥……买装备,打怪”
“给哥哥?”
“嗯”
萧冉认真点头,“我有好多个瓶子哦,有一个,两个,四个……”
霍丞皱眉,“这是喝了多少”
萧冉没有搭理他,自顾数着数。瓶子太多,萧冉数不过来了,就掰着手指头数。数到六的时候,手一松,玻璃瓶子滑了下去。
‘啪啦’一声,在霍丞脚边碎成粉末。
萧冉茫然的望了会空空如也的双手,又趴在霍丞肩头,往下看,神情呆住了。
“……瓶子”一出声,眼泪如洪水泄闸,啪嗒啪嗒的就开始往外掉,“我的瓶子!”
毫无征兆的声音逼得霍丞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站住碎瓶子旁边,低头去看脚边那堆玻璃渣。看了几秒,肩头忽然一凉。他回过头去,看到萧冉满眼满脸的泪,没哭,就是流泪。然后是她悲切的哀嚎,委屈崩溃的样子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一个瓶子。
真的很有酒鬼的觉悟了。
霍丞哭笑不得,可看她哭的这样伤心,又不好笑的太放肆,只得低下声音哄着,“不哭了,冉冉喜欢这个瓶子,哥哥就再给冉冉买个新的,好不好”
“新的?”萧冉抽着鼻子,“那我要两个”
霍丞没脾气了,“行,冉冉要多少个,哥哥就给冉冉买多少个”
得到了保证,萧冉果然止住了眼泪,但是鼻子还是断断续续的溢出浅浅的抽搭声,极其难受的模样。
喝了那么多酒,也确实难受。
萧冉的眼泪都滴在了霍丞肩上,几滴掉进领口,润湿了衣领,夜风一吹,寒意沁人。
霍丞轻叹口气,黎七七走了,她应该伤心坏了吧,所以才会半夜跑出来找酒喝。
“冉冉不难过,有哥哥陪着冉冉”
霍丞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她也就是醉了,如果清醒着,怕是会对他厌恶至极吧,哪还会,让他陪着。
萧冉哽咽着嗯了声,下巴窝在霍丞的肩膀上,去看他的侧脸。萧冉长长的眼睫毛还挂着几颗清亮的泪珠,看了半晌,忽小声说,“哥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什么秘密?”
“可你都还没有答应”
霍丞十分有耐心,“行,我答应你,不说”
“哥哥,你跟一个人长得好像,不过呢,你没他好看”萧冉勾住霍丞的脖子往上爬了爬,伸手去扯他的面皮,“你嘴巴是挂了个铅球吗!”
霍丞的脸被萧冉糟蹋得很滑稽,白皙的脸颊也被磨蹭得泛了红。
霍丞任她作乱,“有那么好看吗?”
“嗯,好看”萧冉趴回去,脸颊贴近他的脖颈,“夭夭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特别好看,就,就特别喜欢,好多好多年了呢”
霍丞震在原地。
四年,从二十岁初见时的欢喜,到现在已为人妻。四年,所有有意无意的接近,甜蜜和痛苦。除了喜欢他,任何能让她如此进退两难的理由都显得牵强。
他不知道四年于她短暂的人生来说,真的很长。
“可是”萧冉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是真的觉得伤心。这些天憋在心里的心伤委屈一发就不可收拾了,说到那个不愿归家的人,眼泪就掉的更凶了,声音悲切。
“可是,夭夭做错了事情,他生气了,他好像……就不喜欢我了,他不理我了,他离家出走,不要夭夭了,是夭夭坏……”
确认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自己,霍丞忽的低声笑了出来。
还,挺会冤枉人。
“你想他吗?冉冉喜欢的那个人”
“嗯”萧冉靠在他肩上,哭的人发抖,“我真的想他了”
“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不敢,我,我不敢……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夭夭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夭夭害怕”
霍丞的表情微微变了,因她的话,心口不住的发酸。
霍丞喉咙滚动着,“他不会不喜欢冉冉的,更不会不要冉冉”霍丞温言哄着,不忍让她失望,“他最喜欢冉冉了”
萧冉问的小心翼翼,“真的吗?”
“真的”
霍丞点头,心都软的一塌糊涂。他竟然,真的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他不要她,他怎么会舍得不要。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哥哥……哥哥带夭夭回家,夭夭不要害怕”
萧冉咧着嘴,傻乎乎的笑了一下,眼里都是泪。
萧冉胡乱拿手背擦泪,双手都湿了,于是干脆直接用脸在他肩膀的布料上来回擦。粗鲁的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样,最后直接趴在那块浸湿的布料上了。
他的肩膀温暖而宽厚,她太累了,渐渐的眼皮变得沉重。
好困啊。
夜色无边。
老城区路灯很矮,也不十分明亮。他背着她慢慢的沿着马路边行走。偶尔两三辆车驶过,带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黑夜又安静下来。
喜欢他,很多年了呢。
第一次见面,就特别喜欢。
霍丞忽然回头看向萧冉。
方才哭的狠了,身体还微微发着抖,泪水冲洗过的脸和鼻子红扑扑的,呼吸轻轻浅浅的落在他脖颈上,有温热的痒意。
晚上的风吹的很不客气,她可能觉得冷,身子瑟缩了一下,脸更加贴近他的脖子。
霍丞盯着她看了许久,嘴角慢慢弯起,带着丝苦味儿,“你看你这个人”
霍丞笑了起来,“嘴上说的喜欢我,却又让我这么难过”
走进居民楼,霍丞背着萧冉上三楼,还是那扇脱了漆皮的绿色铁门,钥匙依旧在壁灯铁罩子上。
他把她放在床上时,她还无意识的勾着他的脖子迟迟没有撒手。
脸很脏,眉头紧锁。
霍丞单腿跪在床上,把她身上的衣服鞋袜尽数脱了,挪开被子盖住她。手心压上她的额头,是烫的,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缘故。
出租屋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热水器坏了没修,冰箱里只有几瓶冷水。
霍丞看了眼时间,开门出去,向对门独居的陈奶奶借了个烧水壶。
接通电源,烧了一壶热水。先喂她喝了点,然后把毛巾浸湿在滚烫的热水里,拧干,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仔细擦了手脚胳膊,尽量让她舒服一些。
萧冉睡的糊涂,又浑身难受,在睡梦中抓到他的手,人翻过身,脸枕在他手背上。
霍丞没有躲开,任由她拿自己的手当枕头。坐床边,另只手轻轻抚摸她鬓角的头发,摩挲着,等她呼吸慢慢平稳。
“对不起啊,没能帮到你”霍丞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低语着,“夭夭,很好听的名字呢”
第二天清晨,萧冉在棉被里翻个身,脑袋失了重,人差点跌下床去,惊醒了自己。
宿醉后的脑袋像要炸裂似的疼,而更让她头疼的,是睁眼就看到的这个环境。
出租屋?
她怎么回这来了?
萧冉糊里糊涂的卷着被子睡回来,嗓子像火烧,想喝水。
这时,卫生间的方向传来了一些响动,萧冉迅速看过去。
苏明?
她怔忡着,尚记得昨天下午是和苏明去的酒吧,被江玲告知酒吧要盘出去,不打算开了。酒吧的酒急着处理,很多调鸡尾酒要用到的黑朗姆酒都折价给了她。
真的好喝,喝着喝着就上瘾了,然后……
萧冉锤了锤额头。
喝断片了。
萧冉慢吞吞的爬下床,心里还有些庆幸是和苏明出来混。他虽然对女人不体贴且很没有耐心,但所幸讲义气,断然不会让她露宿街头的。
只是,他哪里来的钥匙?
萧冉满腹疑惑,便朝卫生间方向喊了一声,“百里苏明!你哪来的我家钥匙啊?”
卫生间很安静。
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
萧冉也没多想,弯下腰提起床边的运动鞋套上。打鞋带的时候,余光瞧见床尾铁架子上的外套。一件咖色的,她的,另一件黑色……
萧冉胡乱绑好鞋带,把外套拿在手里,刚觉出眼熟,洗手间的门应声而开。
萧冉走出去,看到霍丞那一瞬,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猛的冲撞了一下。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
屋内,安静的出奇。
霍丞黑漆漆的眸子,锁着她,目光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霍丞目光下移,落到她手上。意有所指,“我的衣服”
“……哦”
萧冉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在原地站了会,才把外套放回原处,习惯性压了压上面的褶。
霍丞走进来,‘哗’的一声拉开窗帘。瞧见她的小动作,倒是没多余的表情。将自己袖口理正了,拿桌上的手表戴回手腕。
卧室的空间是很窄的,霍丞一挤进来,两个人就离得特别近。再多三寸,手臂就该挨到了。
萧冉心里头像放了架鼓,毫无章法的击打着。她努力盯着桌子一角,无用,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眼角余光都是白色,他衬衣的颜色。
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
“喝点水”他说,手上一个很小的粉色保温瓶。
萧冉怔了怔,两手接过。
“热水器坏了,卫生间没有热水。要用水的话厨房有,正烧着,不过只够洗脸的,你要是想洗澡只能等回家再洗了”霍丞说。
萧冉点点头,等不及拧开瓶盖喝水。
水不烫,是刚好的温度。
她口渴的厉害,一口气把一瓶水喝见了底。
霍丞看了她一眼,捞过桌面的手机,回复信息。片刻,厨房传来‘叮’一声响。
是水烧好了。
“过来吧”
霍丞收起手机,拿过她手里的保温瓶走出去,折进浴室又拿了个塑料脸盆出来。先控出保温瓶里的水,其余热水倒进盆里,弄出些许锅具碰撞的声音。
知道那是给她准备的洗脸水,萧冉很自觉的跟在他身后走进洗手间,乖顺的站在门边。
霍丞摘墙上的毛巾,挂在脸盆边沿,一半柔软的浸在了热水里。
萧冉盯着热水看,有些出神的样子。
“干净的”他说。
她应,“嗯”
默了会,又茫然的抬起头,“什么?”
方才在想事情,想霍丞的突然出现。
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他是昨天就过来的?
更离谱的是,她把他当成了百里苏明。
简直思绪万千。
霍丞轻叹,唇边似有笑意,“我说水很烫,你自己小心点加冷水”
这回听到了,萧冉点点头,“我知道”
干脆不想了,脑袋疼,浑身又软绵绵的,酒精压制过后是一点劲儿都使不上的。昨晚真的不该喝那么多酒。
萧冉靠着洗手池,淡淡懊恼。
萧冉打开水龙头,在哗哗水声中,目光转向门外头,找寻他的身影。
窗帘大开,透进来的天光顺着窗在地面上,很亮。霍丞本是站在窗前穿外套,忽停下动作,扭头看了过来,脸逆着光,目光在空气中碰上。
萧冉一惊,慌乱的关上卫生间门。
力道过猛了收不住,墙壁被撞到颤抖,弄出很大的一声响,笑话她的无措。
霍丞瞧着紧闭的洗手间,磨砂的玻璃门上,一道窈窕的女孩子的身影。手似乎是放脑袋上,抓挠的动作。
霍丞倚上门边框,忽低声笑了一下。
萧冉调好水温草草洗了把脸,用了架子上的漱口水,洗漱完才觉清爽了些。对着镜子梳头发时发现眼睛是肿的,酒精的后遗症吗?
热胀冷缩!萧冉赶紧又用冷水浸湿毛巾,拧半干,敷眼睛上。两三遍冷水过后,觉得好些了,不仔细看瞧不大出来,这才放心离开卫生间。
“走吧”霍丞拿衣架上她的外套给她,萧冉接过,边穿上边往外走。
等她出来,霍丞锁上房门,把钥匙放到壁灯上面。
这房子赁到明年春止,放着没人住,也没想过要退租,就任凭它这么空着。现在是住一回,少一回。
居民楼门外是七拐八弯的小巷子,往左走到尽头是一处平场,梧桐树下有一辆车子在等候。
两人前后上了车,阿寻瞧后视镜里的两人,霍丞一抬手,示意阿寻开车。
从始至终,霍丞没问她为什么喝酒,跟谁喝。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百里苏明去哪了?
寡然的,似乎毫不在意。
萧冉双手捧着保温瓶,看着车外,小口小口的喝着。之前给苏明发的信息他一直没回。有这么忙吗?萧冉有些气闷在心里。
前头的阿寻在跟霍丞说着什么,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阿寻试用期过后留在山谷,跟在霍丞手下做事,这是萧冉后来才知道的。
萧冉看车外,思绪溜着,没有认真听。车开了一段路,最后听见霍丞的声音,“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
萧冉转过脸,他看着她微笑。男人面上整洁干净,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萧冉晃了下神。
“说话呀,肚子饿不饿?”
萧冉讷讷点头,“……好”
阿寻把车开到路边一家外观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餐厅。
早晨的温度有些低,加之寒风。萧冉吸了吸鼻子,双手往袖子里一缩,放进外套兜里,跟在霍丞后面进去。
阿寻那么早过来,也没吃,跟他们一起。
服务员送上菜单,萧冉其实没什么胃口,酒的后劲上来了让她喉咙口有些泛恶心。
萧冉视线在菜单上溜着,最后只点了一份小米粥,连肉都不想吃了。
“就吃这个?”霍丞问。
萧冉诚实回答,“我不是很饿”
“还是尽量多吃点”霍丞给她加了些开胃的小菜和点心,问服务员,“有没有醒酒汤?”
萧冉心里咯噔了一下,抬眼看向霍丞。
“唔,这个没有,不过可以做”服务员小姐的态度很热情客气。
“行,做一份”霍丞合上菜单,递给阿寻,让他点自己喜欢的。一回头,目光跟她的相碰。
“怎么了?”
萧冉低头喝水,“没”
别扭又加谨慎的状态,方形餐桌上有些压抑的气氛。即便是阿寻这样实诚的青年也能察觉到,今日这两人身上的不同寻常。
阿寻正襟危坐,心想往常他眼中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大概闹了别扭。
“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阿寻突兀的说。
萧冉点头。
霍丞声很淡,“嗯”
……于是等食物上来,阿寻也就只是沉默的吃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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