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微欠了身,笑,“萧寒生,你怎么成这样了?”
“什么样?”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那你喜欢吗?”萧寒生笑着又问,目光不离她。看到萧冉耳边的几缕长发垂下,不自觉抬起手去触摸。
萧冉一怔,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发梢掠过他的指缝了,痒痒的。
“果然还是萧冉”萧寒生笑了起来,“我的萧冉,十分宝贝自己的头发,谁胆敢碰一下,她是会跟人拼命的”
萧冉窘。
哪有那么夸张。
萧寒生说,“确实是这几天都住公司,房子都是保洁打理,有点空,说句话都会有回音,倒是让你见笑了,不过这样也不错,能有人陪自己聊天”
竟然还有如此说法。
萧冉被逗到了,“那你不如看个恐怖片,这样你就会觉得床底下柜子里到处都是人了”
萧寒生佯怒,“萧冉,等会我就不放你走了,让你吓我”
萧冉立马认错,“开玩笑的”
又说了许久的话,萧冉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手机时间,近四点。
“是有紧要事?”萧寒生问。
“嗯”萧冉老实说,“冬天天黑的早,得回去了”
萧寒生偏过头,看落地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不能留下来陪我吃晚饭吗?萧冉,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竟然有几分可怜。萧冉忽想起了霍丞,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的,惯爱用楚楚可怜的姿态博她疼惜,哄她,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萧冉思绪溜着,没堤防被萧寒生拉起两手,“华东片区的负责人本来不是我,但你在海市,我想时时见到你。所以萧冉,你不能不管我”
萧冉看着他,他在微笑,笑容里有不妙的东西。
“我和你,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他目光不离她,揉她的手,想亲吻她的指背,“萧冉,我回来了,离开他好不好?跟着我”
萧冉巨怔,下意识收回手,往后退开两步拉开些距离。再糊涂此刻也清楚,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吻手礼了。
他的吻落了空,他的手还定格在半空中。萧寒生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魂魄似乎也被抽离了一般,茫然道,“你不愿意和我?”
面对十几年未见的发小突然表白,萧冉感到大吃一惊,吃惊过后,再看萧寒生的面容,又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萧冉啊萧冉,你这是作了多大的孽啊!
——
时间不到五点,二环路上已经堵的水泄不通。
十二月初,海市气候严寒,日均气温几乎零摄氏度,伴有北风。
萧冉的汽车在车水马龙中走走停停,这样堵下去,回到枫之巷不知得猴年马月。萧冉着急的伸长脖子张望前方,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车辆多的让人生气。
前方百米处有一个路口,车流量较少,萧冉也不管了,打转方向盘,直接朝那个路口的方向开过去。
导航重新规划路线,萧冉把车窗降下来一点,一股寒风瞬间鼓进车厢。在这阵寒意中……
“我们自小相识,亲密无间,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萧冉,论相貌财富,难道我还不比他?”
从港城初见萧寒生,再到方才他莫名其妙的表白。眼下回想,确实是每一次的见面,他的行为都透着不可言喻的古怪。
当汽车因为没油而不得已停在路边的时候,萧冉后悔的是刚才不该走这条路,而不是出门时没检查油表。
正打算叫汽车救援服务,霍丞的电话在这时候进来。萧冉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触。等通话自动挂断了,才回过神来。
萧冉着急的调出通话记录,正要回拨过去,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萧冉赶紧滑动接听键,心窝乱跳着,一时竟出不了声。静了会,听到霍丞的声音沉静而平和,又带了点无奈的问她在哪。
“我”真的很难启齿啊,萧冉咬着嘴唇,小声,“我车没油了”
霍丞是在二十分钟后过来的,萧冉把车停在一盏路灯底下,很好认。
但是人不在车里,汽车上了锁。
霍丞站在车旁准备给萧冉打电话,同时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她的身影。
只见停车位正对着的马路对面,一家茶铺里,萧冉正跟一位陌生女人相对而坐,品茶下棋,好不自在。
这个人真是……霍丞无奈轻叹口气,收了手机,抬脚走了过去。
到店门口,才发现他家的两只猫也在这里,此刻正懒洋洋的趴在电烤火器前面睡觉。萧冉侧对着门口,因此他出现时,是对面的女人先看了过来,目光且惊且艳。
“欢迎光临”女人从太师椅上起来,热络的招呼着,她是这家茶铺的老板,“请问需要些什么?”
屋内确实暖和,茶香浓郁。
长条的梨花木茶桌前,萧冉左手端着一杯热茶,另只手扣着一枚吃掉的‘象’缓缓摩挲。一门心思都放在棋盘上,刻字的木头比那些进来买东西的活人更能引起她的兴趣。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自然没发现站在她身后的霍丞。
早在李秀梅那里得知,从小在福利院老棋手终日厮杀下长大的萧冉在象棋方面颇有些造诣,在国家级的象棋比赛上也是拿过奖的。虽然他没怎么见她玩过。
霍丞居高临下的瞧了会萧冉的后脑勺,再去看战局。已是‘卒坐宫心’,胜败已定。可她却抓玩着弃棋踌躇不前,也不知在纠结什么。
在等人一事上,霍丞向来是不急不躁的。不过瞧这位棋手冥思苦想的状态,要等她发现自己,大概要等到天亮。于是回应老板娘,“我不买东西,家里的猫丢了,出来找”
这声音……
萧冉心一颤,猛回。
果然是他,却不是早上分开时的模样,西装打里,外套一件板正大衣。而是穿着很休闲的立领羽绒服,纯黑。可往往是这样普通的行头,才能显出人气质上的不同。他好似站那许久了,就静立在太师椅后面,两手倒背在身后,搭在一处。
像是外出贪玩的孩子回家晚了,家长出来抓。
从茶铺离开,霍丞单手提着装猫的太空包,走在前面。萧冉意兴阑珊的将围巾整理到肩上,落他之后,两步的距离。
过马路,霍丞忽驻足,人站在马路牙子上。萧冉心思晃晃悠悠的,措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鼻尖碰到他羽绒服了,没有撞疼。
萧冉摸了摸鼻子,抬起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好似在问,停下来干嘛?为什么不走?
霍丞却是换了只手拎包,腾出的右手伸进她的外套口袋里,抓她的手出来握住。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过马路。
身体上的接触是自然的,不会因太久没见而生出刻意和别扭。宽敞的马路上,他同她并肩而行。
“刚才是口渴了,才进去讨杯水喝。那个姐姐一个人摆了棋局,我一时技痒,才买了她的茶叶留在那的”她在解释自己出现在茶铺,而没有在车里等他的缘由。
“还算是聪明”他反而说,“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而不是傻傻的等在寒风里”
看身旁的她,又问,“下棋,有赢吗?”
萧冉点头,“那个姐姐一直输,我还得想法子,怎样走棋才能让她不用输那么惨”
他包容一笑,“你呀,就爱欺负老实人”
到马路对面,也没有放开彼此的手。萧冉张望了周围,“你的车呢?”
“那不是”霍丞握她的手心,引着她往下走了几步,停在一辆黑色摩托车旁,还是重机车。
“现在路上堵成什么样你不知道”霍丞说。
“可是,你哪来的摩托车啊?”萧冉拍了拍坐垫。
“问老耿借的”霍丞递给萧冉一顶头盔,“给,戴上”
萧冉瞧霍丞手上的头盔,没有立马接过来。抿着唇,很谨慎的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你有驾照吗?”
毕竟,她从没见过霍丞骑摩托车。
霍丞眸中闪过笑意,轻摇头,“没有,不瞒你说,我也是今天刚学会的,在院子里试了两圈就过来了”
萧冉脱口而出,“你无证驾驶?!”
士别多日,竟还能听到她用这样毫无芥蒂地的语气跟他说话。霍丞清朗的眉眼弯了,倚坐在摩托车上,笑的山明水净。萧冉急的不耐烦了,他怎么还笑的出来?无证驾驶,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做过无证驾驶的事了”他压低了声。
……她竟然,听懂了。
萧冉哑口无言。霍丞瞧她面上的状态,心中窃喜。抬手,把她的贝雷帽摘下来,将她的脑袋套进头盔里,缓慢的收紧束带。
女孩子一头浓密的长发被头盔压在肩上,发尾卷的有些乱。这样一看,竟有一种别让的野气,如他多次在‘足迹’见到她时的模样。
霍丞忽然有些愣神,那般洒脱自信的萧冉,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就不再碰赛车了。
霍丞多看了她一眼,先跨坐到车上,把自己的头盔和黑色皮手套戴好,拍一拍后座垫,“能自己上来吗?”
两人对视着,头盔里,是他一双清黑漂亮的眼睛。
萧冉看他,入了迷。觉得他这副装扮,是真的帅气,很酷。
她还在看他,联系方才她的担忧,霍丞理所当然以为她不信任自己,“我的驾驶证还没过期,虽然有些年没开了,技术还行,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紧闷的头盔里,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萧冉回过神时,也只够看清他的后半句话。她点一点头,有些慌乱的背上猫,两只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腿一跨,潇洒轻松的便坐了上去。
“我好了”她说。
霍丞感受到腰侧的拉力,嘴角无声的扬起。
“抓紧了”霍丞一手扣下帽舌,发动摩托车开了出去。
男人对车从来就有先天掌控的优势,虽然霍丞的驾驶证是在大学期间考下来的,工作时也骑过一段时间。再后来,因为傅修直口中的先敬罗衣后敬人,于是摩托车被卖到二手市场换成了四轮,就没再开过。
此时华灯初上,灯下的道路平坦,宽阔。
他操控着摩托车带她在车水马龙中一路驰骋,灵巧的如子弹头一般。他目视前方,身子像‘猫背’一样弓起。她随着他的姿势上身稍稍前倾,两人之间渐渐严丝合缝,感受不到一丝的颠簸。
风猎猎的吹,掠过他的外套,扬起了她的发。
恍惚中,身边万物虚无,连风都静止。
只一条路一辆车,两个人。
同样是热爱自由,敢于冒险。
萧冉突然萌生一种想要大声叫出来的蠢蠢欲动,她克制着,将抱他的力道收紧,头压在他的后背上。
霍丞回过头看她一眼,说,“别怕”
风带走了他的声音。
她不害怕,反而觉得特别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速度慢慢停了下来。霍丞左脚撑地,摘下头盔。
萧冉抬起头,眼睛四周看了看,发现他们停在一个宽敞的广场上。
广场相当干净,四周淡黄色的灯光很明亮,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相谈甚欢,不热闹也不安静。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绒。
萧冉也把头盔拆下来,冰凉落到脸上,她讷讷的伸出一只手去,“下雪了”
海市今年的第一场雪。
“是啊,下雪了”霍丞回过头看身后的她,微微朝她一笑,抬手,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所以,下雪快乐”
黑色皮手套轻轻擦过脸颊,涩涩的感觉。萧冉懵懵懂懂的望着他,点点头。
初雪轻浅。
萧冉在广场的条凳坐下,旁边是一块很大的某品牌手机的广告标牌,很好的挡住了寒风。
小猫一被放出来,就在空地上自在撒欢。萧冉掏出手机,弯下腰对着它们拍了几张照片。
霍丞回来。
先入眼的,是他休闲裤的一截裤管。萧冉抬起头,霍丞伸手,递给她一罐热咖啡,是他刚才去自动贩卖机买的。
“只有这个了,暖暖手”他说。
“谢谢”萧冉把手机放回兜里,接过咖啡,两手握着放在膝盖上,很暖。
霍丞在她旁边坐下,“听阿姨说小灰生病了,怎么样了?”
“说是消化不好,已经没事了,我给它们买了新的猫粮”
“那就好”霍丞转着咖啡罐子,努力的找话说,“苏城的冬天不下雪?”
萧冉答,“下的,不过很少,一年也没有多少天”
“这样啊”
“嗯”
又是半晌的沉默。
当初的话未说完,是因为他的未相诉,和她的不得知。如今,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霍丞”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应着,也猜得到,“是有话要说”
萧冉轻点头,虽然不知从何起头。这个故事太长了,既然这样,那就从他们的开始说起吧。
“有件事或许你不知道,我大四实习的第一份简历,投的是山谷”
今晚的谈话,用这桩往时开了头。
霍丞惊了一下,这他确实不知道。
萧冉望着前方,自顾自抿唇对自己一笑,“因为我喜欢的人在山谷,我想离他近一点。如果能在他手下当实习生,一起工作,那应该会是一件高兴的事。我很努力的表现自己,笔试初试很成功,可在复试的时候,我见到了莫律师,才知道他是山谷的法律顾问,那时他就认出了我”
所以她逃了,落荒而逃。
“后来我出现在你身边,他和你那么多年的朋友,如果说他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所以你才不过问我和傅景行的事,这样的理由太牵强了”
飘雪的路灯下,霍丞交错的手指相互攥紧,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我从小就认识傅景行,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我的身边,算是踩着他的影子长大的,近墨者黑的道理你不懂吗?一个会和杀人犯扯上关系的人能是什么清白的人家”
萧冉此刻,似乎已经不在乎把过去揭露的面目全非。因为她不明白,即便他不知道她过去的那些事情,单单就傅景行这一桩,他就该对她敬而远之,而不是同意和她交往,甚至还娶了她,对她这样好。
“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小混混。霍丞,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或许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他做的那些事我也曾参与其中,或许我还……”
霍丞冷声打断她,“你还什么!”
过去的种种迹象一直存在,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视若无睹。
从他知道傅景行的事情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
那时霍丞刚到山谷工作不久,时不时也会听到公司员工私下里在谈论苏城的那桩军火走私案。当时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些流言八卦,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那样光洁清丽的萧冉竟然会和毒贩子扯上关系。
莫小里平时虽没点正经,可那人是律师,自然有着不负他这份职业的异于常人的毒辣眼光。在萧冉跟他表白之后的第二天,莫小里就单独找他谈过。在莫小里眼中,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笑笑两天就过了,当不得真。
确实在那之前,他没想过以他这样的条件会和谁恋爱结婚。即便是那天她靠他那么近,染着酒意的一双眼里都是他,嘴里说的还是“要他”的好事。那一刻,他无疑是真的陷进去了,可尚清醒,也因这份清醒让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她已经不小了。
玲珑清秀的女孩子,身边多的是上赶着献殷勤的男生。于是最后,原本到嘴边的“别胡闹”,鬼使神差变成了“好”
“我也该找个女朋友,谈场爱情”这是他对莫小里的原话。
莫小里却笑了,那是一种在法庭上面对对方辩护律师所提证词不屑一顾的笑。然后,他将一张泛着腐味的陈年旧报纸推到他面前,手指点在“形势与律法”专栏,说道,“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相信我,你会感兴趣的”
原来,莫小里担任过傅景行的代理律师,而委托人,正是萧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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