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在萧冉进浴室洗澡的时间里,霍丞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院子里光秃的树木、车库里的汽车和堆放在角落里的杂物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影影绰绰,有种瞧不真切的诡异感。他点亮一盏电灯,弯腰从车后座拿出今早被他扔在座位上的那封信件,随手关上车门。

    暗黑的夜里,雪落无声,静的出奇。

    霍丞想了想,还是打开驾驶座,在车内昏黄的灯光下,撕开信封带……

    萧冉习惯早睡,可今天却一直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着许多事,怎么也停不下来。一时是林教授躺在医院病床上,病弱枯槁的模样。一时是苏城那个大雨滂沱,又黑又冷的街道上,冻得浑身发抖的残破身影。一时又是纯净阳光下,霍丞清澈明亮的笑颜……

    耳边传来脚步声,接着,带着薄茧的大手覆在她放在被面的手背上。

    萧冉张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到霍丞从药箱里面拿出治烫伤的药水,坐在床边,帮她换手上的纱布。萧冉心满意足的望了他微笑,“霍丞”

    只一个名字,便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

    霍丞用手理着她额际的碎发,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温柔地说,“怎么还不睡?”

    萧冉摇了摇头,有些羞涩的扯一扯他的衣袖,“睡不着,想要你陪着我睡”

    霍丞抿着唇微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耳朵。重新上药,裹好纱布,然后起身,先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再到衣柜前找出干净的睡衣换上。

    他脱衣服,先是西裤,接着就是上衣……

    萧冉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心思也越来越斤斤计较,好似不乘机多看两眼他光着身子的样子,都觉得是吃了亏。

    见此情景,霍丞哭笑不得,“那么好奇?冉冉,你都快把我逼疯了。往日里求着你看你死活不愿,还骂我流氓。现在怎么回事啊,偷看,你说你”

    萧冉脸热的钻进被窝里,口是心非道,“谁稀罕!”

    霍丞摇头轻笑,掀开羽绒软被,躺进去。

    枕头很软,床单被罩有她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很好闻,是他熟悉的。他把被子拉上来一点,侧过身轻轻拉了她的身子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林教授已经没事了,再过阵子会转回梁城医院修养,往后你要是想去看望,随时可以过去。他见到你,也会高兴的”

    萧冉点点头,心里想到他的好,总觉得亏欠他太多了,“总是要你为我的事操心,对不起呀,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什么”

    听她如此说,霍丞心狠狠抽了一下,悲伤就要抑制不住了。他动情地亲她的眉心,“是啊,上辈子欠你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男人的睫毛并不长,但是浓密,即便低垂着眼皮,也还是能看到细细的血丝,可恶地侵占了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

    “什么?”

    “红红的”萧冉拿手指摸了摸他的眼皮,心中有个隐晦的猜想。

    “刚才在楼下,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只小虫子,进了眼睛,有些感染”霍丞说。

    萧冉点点头,接着又母爱泛滥起来,只把他当成了小孩子,要去给他找眼药水。

    “这个得消炎”说罢,掀开被子下床,又被霍丞一把抱住了腰,拖回来。

    他笑了,一边给她盖好被子,一边说,“已经滴过眼药水了,你别乱动,好好躺下睡觉”

    萧冉这才放心,关了房间的电灯,她像只小猫一样,柔软地躺回他怀里。

    海市的雪,总是从夜晚开始,洋洋洒洒半夜,到早上却又奇迹般的停下来。

    这会外头有些细微地躁动,大概又下起雪来了。

    “pk是怎么一回事,百里苏明又拿你去赚钱了?”赛车烧钱,就连百里苏明都为了资金跟人玩过黑车。

    萧冉拿他的手指玩,“也不算,我早跟苏明说过不玩了,他也是同意的。上回是情况特殊,也是最后一次”

    “那以后就不要再碰了,太危险了,我会担心”

    萧冉点点头,“我知道”

    男人体热,被子里头暖烘烘的,后背贴着的又是他的身子,他突突的心跳声。萧冉把眼睛以下都藏到软被里,这一刻,她的心是平静的。

    霍丞看着她闭上眼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他痴痴地摸着她的脸,语重心长地说,“从前只听三十而立,意思是,生活在那刻起就慢慢定型了,可我想要换一种活法。冉冉,等事情结束,我会辞去山谷的职务,带你离开这里,去你喜欢的地方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这几年我也存了些钱,到时候给你买漂亮的房子,好不好?”

    听到霍丞如此说,萧冉便猜到他是要做些什么了。

    从k栈离开的那天晚上,她问他会不会离开山谷,那时他没有回答。如今躺在这张床上,他拥着她,是真真切切地给了她答案。

    傅修直曾经对她说过,霍丞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他的人生太过圆满,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痛苦和磨难,挫折和逆境。所以无奸不商、杀人无血的手段,他不会;满脑子的阴谋算计,他没有。是仇恨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这与他最初想要选择的那条路本就大相径庭。可即便如此,名利和仇恨这两条阴沟里的污泥、浊气,终究没能沾染上他半分。

    傅修直摇头叹道,“他太骄傲了,又绝世清高。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总会有离开的那天,而自从遇见你之后,这种感觉强烈到让我气愤。我无法理解他的世界,他的思想。这个世界里人心已经溃烂,信任和情感名存实亡”

    到这里,他诚挚地接着说,“可我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他干净的皮囊下,灵魂同样纤尘不染,他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萧冉转过身抱住男人温暖坚实的身子,心里想到那些糟心的事,想到他这些年背负的枷锁,就忍不住要落泪。

    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久。她在漆黑的夜里摩挲着,摸到他的脸,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吻,低声说,“好”

    萧冉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睁开眼睛,已经是早上七点三十。

    窗外的雪从半夜下到现在,还没有停。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今年的雪多的古怪,照这势头下去,怕还没到年,地铁就得停运了。

    舒服的在羽绒被里翻个身,萧冉看到霍丞已经穿戴整齐,从洗手间出来。

    “今天这么早去上班吗?”

    霍丞连着被子将她抱了抱,“去应付一个难搞的客户,你再睡一会。龙棋今天休息,我让他开车送你去事务所”

    萧冉嗯了声,将两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脖子撒娇温存。

    男人大抵都是不怕冷的,他身上的衣服真的很薄。脖子笔直,袒出一片冷白的肌肤。

    萧冉看了看窗外的雪,掀开被子跳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厚厚的围巾,亲自给他围上。他配合地弯下脊背,偷看她,心中有温暖的感觉。

    大红色的针织围巾,凸显男人肌肤雪白,眉目如画。

    她喜欢一切厚重的东西,厚重的酒,如黑朗姆酒;厚重的色调,如砖红、阳橘、普蓝。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浓烈的人,像热情的玫瑰,过分美丽,又过分夺目。

    他故意装出不喜欢的样子,义正严词说哪有男人用这样艳的颜色的?没的遭人笑话。萧冉还在劝,见他不听话,越加急火攻心。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了他的侧脖颈上。锋利的牙齿厮磨着薄薄的一层肉,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

    她用力吮着。

    霍丞倒吸了口气,几乎僵化。

    白皙的脖颈上,一个红通通的草莓印泛着不明的水光,隐隐有两排牙齿的痕迹,暧昧透了。

    萧冉大功告成的欣赏自己的杰作,对上他清黑的眼眸,羞涩后知后觉,“……那个,咳,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三下五除二将耷拉在肩头的围巾拢好,萧冉掉头走,整个钻进被窝里再不敢出来见人。

    霍丞哭笑不得,一边揉着脖子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讪皮讪脸地说,“就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疼我,下手那么重,是要把我一口吞掉?”

    萧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个枕头往他身上丢,闷声道,“快去上班!”

    霍丞看着床上小小的一团,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迫不及待地亲了下去,又像只饿坏了的狼。

    倒是上了二垒便收了手。霍丞气喘吁吁地贴着她热滚滚的脸,温柔地说,“晚上,等我回来”

    身下的女孩子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一颗心犹如小猫乱跳乱撞,在胸腔里闹腾得厉害。

    对上男人深情的目光,那一刻,熙攘烦闹的黑色世界仿佛瞬间光亮。

    她抓紧了他的西装外套,抬起头,柔情似水在他脖颈被她咬破的那处一吻,“我等你回来”

    上午那阵,霍丞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些要紧工作,到下午才去赴萧寒生的约。

    路经一家花店,霍丞把车停在路边,走进花店。他看着满眼的姹紫嫣红,问店主,“请问,有仙人球吗?”

    店主不到三十的年纪,开花店的女孩子,身上都有种恬淡亲切的气质。

    她有些为难的笑了笑,“有倒是有,不过……如果先生是要送女朋友的话,我个人建议还是送花比较安全”

    霍丞笑了,指旁边水晶花瓶里的红玫瑰说,“花也是要送的,她喜欢红玫瑰。仙人球不过是买给她养着玩的。每天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辐射大,对她眼睛不好”

    “原来是这样”

    店主一边帮霍丞把花包好,一边说,“有一个这么为她考虑的男朋友,我想她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有人说,喜欢玫瑰花的女孩子内心往往是火热的,浪漫且富有激情。虽然外表有刺,但是她们的内心却十分柔软,且重情义。不过有时候,也因为太过于重感情,才容易被伤害”

    “她是这样的”

    霍丞挑架子上的仙人球,想起今早的事。他拿起一只小陶罐,小绿球圆嘟嘟的,看看笑笑,隔着厚绒绒的围巾摸一摸脖子,又有些忍俊不禁。

    店员回头看过去,在明亮的窗边,烂醉的红玫瑰前,男人漂亮的黑眼睛在冬日雪光中闪烁。如此的纯粹,又是如此的干净。温柔了寒冬,惊艳了岁月。

    心道,这样气质不凡的男人,若不是那轻浮纨绔之辈,能得他真心相付的女子,又该是怎样一位绝世佳人。

    “哪种仙人球比较好养活?她这人神经有些大条,还是不要祸害无辜的小生命了”

    店主表示理解地笑了笑,“您手上那盆小玉翁就是不错的选择,生命力非常旺盛,只要有光就能长。而且刺也柔软,不会扎到手的”

    “行,就它了”

    店主包好花,又在上面洒了些水,才交给他。霍丞掏出手机结账,在纸上写好姓名地址,爱怜地抚摸了玫瑰花娇艳欲滴的花瓣,转身离开花店。

    霍丞从花店来到那家咖啡馆的时候,萧寒生已经到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霍丞一下车,他就隔着一扇玻璃墙,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霍丞朝他点了下头,关上车门,进入咖啡店。

    霍丞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进门时他没有按惯例把外套脱下交给服务员,只是拍掉肩上的几片残雪,落落大方的在萧寒生面前落座。

    快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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