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喘了口气,低头看着笔直的西装裤腿下,他裸露的脚背,缓缓说,“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已经站在了那么高的位置上,绝不会让一个女人成为你追求更高权利的绊脚石,成为你的亡国妖姬。秦氏现在看似已经缓过气来了,实则内里千疮百孔,就像折翼的鸟,再难重回曾经的辉煌巅峰。审时度势,你帮他,可以说是一笔无利可图的买卖。你是商人,又不是开善堂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给人恩惠”

    萧寒生将她上下丈量一番,眸色沉沉,又靠近了。萧冉被逼进墙角,后背跟坚硬的墙壁严丝合缝。

    “你真的很聪明,却太过妄自菲薄了。萧冉,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够不上一个亡国苏妲己?”

    这个赞美可让人高兴不起来啊。萧冉沉默,等他的下文。

    萧寒生很高,修长手臂撑在她头顶的门板上,指骨顶起她的下巴,微微低头,男人冰冷的鼻息落在她额顶,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沉重至极。

    萧冉望着他,毛茸茸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萧寒生说,“秦氏确实没什么意思,可山谷不同,那可是好一块肥肉。而且有一点我挺好奇的,凭现今山谷的实力,要想在经济上制裁秦氏,简直易如反掌,可为什么霍丞要舍近求远,通过司法途径打压秦氏?难道他当真这么笨?”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萧寒生。为什么?其中原由除了傅修直,怕也就只有她知道了。

    萧冉说,“人心隔肚皮,他的思维我又怎么推测得出来。我只知道山谷那么大,像他这样资历的工程师有上百人。他出事或许真的会影响山谷,但只要山谷出了通告开除他,你这番筹谋,顶多是伤其皮肉,不痛不痒罢了。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萧寒生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替谁叫屈呢?傻丫头,霍丞可不是普通的工程师,手握多项实用新型专利技术,拿捏山谷旗下诸多公司命脉。我倒是很佩服傅修直的胆量,竟然敢把公司交到霍丞手中。现在闹了这一出,也不知这位傅董事长回想当初的有眼无珠,还睡不睡得着”

    萧寒生用指背抚摸着她脸侧肌肤,低缓的声线落下来,漫不经心,“游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想他应该还留有后手,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并且这一天一定会很快到来。我的萧冉,你说,是不是?”

    萧冉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推开萧寒生,打开房门出去了。

    “大概吧”

    萧冉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开始在想,她来时忘带手机,这里的电梯上了电子锁,需要密码才能打开。她出不去,又无法联系外面。就算出去了,该如何行事?

    萧寒生太聪明诡谲,竟轻而易举就这么将已经身陷囹圄的秦氏择了出来,无声无息中又把徐坤至于死地,可见其手段高明,权势滔天。说不定海梁铁路的人命案,也是他的手笔。

    海梁铁路,山谷,傅修直……

    萧冉在心里摇了摇头,霍丞一案虽在进一步调查中,可是霍丞身为集团高层,他出了事,势必会对山谷造成相当不利的影响,首当其冲的便是股价大跌。不管真相如何,到底是霍丞给人家惹了麻烦,损失了钱财。想必傅修直现在都焦头烂额,自己若再去求告,当真是与虎谋皮……

    其实萧冉心里还是怀着一点期待的。

    一来,傅修直是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人物,以他纵横商海十数年的眼力,难道当真看不清,萧寒生此举是故意丢出诱饵,主动挑衅?连萧寒生都知道霍丞对山谷的重要性,作为当事人的傅修直难道不知?

    既然萧寒生已经把霍丞当成扰乱山谷最重要的一步棋,自然会为了走好这步棋,不遗余力的将现下的局面拉到最大。商人都懂得权衡利弊得失,如若山谷在此时作出反击,那么就正中了萧寒生下怀,他势必要借题发挥,抓住山谷致命的弱点,予以沉重一击,将山谷彻底击溃。

    可是很显然,傅修直并没有掉入萧寒生的圈套,至少现在没有。因为霍丞现下还身陷牢狱之中,且外界也还没有霍丞被山谷除名的消息传出。

    二来……她感性的想,霍丞好歹跟在傅修直身边那么多年,不仅替山谷成立了建筑公司,还拉长了山谷在海内外的业务线,突破商务拓展瓶颈,战功赫赫。他或许会看在过去并肩作战的一点情分……

    萧冉把额头死死压在膝盖上,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掉了。此刻的她就像一只金丝雀被困在密不透风的笼子里,不安和恐惧不断折磨着她的神经。

    萧寒生洗过澡,又换回了舒适的居家服。站在楼梯当中,她看到萧冉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腿,神情呆滞。

    又发现她穿着黑色小皮靴的两只脚直接踩在了牛皮沙发上,从昨天到现在,她对他准备的漂亮衣服和粉色棉拖通通视而不见,在满是暖气的室内,仍旧要将大衣和围巾佩戴齐全。

    真是闹不清她这么些年就是这样随性过来的,习惯了。还是潜意识里对他的东西充满敌意,以至于一直处于戒备状态,连碰都不屑碰一下。

    萧寒生怨毒地想,热不死你。

    又转身进厨房,端了盘切好的水果出来,用力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叫她吃。

    女孩子身子骨多娇弱啊,哪经得起他这般摔打。那一道力下来,萧冉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

    茫茫然转过脸,萧冉先看到茶几上一只缩头缩脑的小绿龟。

    是的,他养了一只绿色的小水龟,小小一只,笨拙的爬行在水晶鱼缸里。

    “像不像你?”他孩子似的,拿萧冉跟一只乌龟比,好似要借此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萧冉看了看他,说,“萧寒生,你能不能放我出去啊?难道你真想关我一辈子吗?”

    “我在这,你还想去哪?”

    “枫之巷”

    “枫之巷那栋破房子?”萧寒生嘲讽道,“萧冉,说你笨都是夸你的,就那种年头的旧时建筑,施舍给路边的乞丐都不要”

    你懂个屁!那才不是破房子,那是她和他的家!鸡同鸭讲,萧冉懒得再说什么,转过脸看着窗外的深山老林。

    将水果盘放在小圆桌上,萧寒生又拎了乌龟过来,挨着萧冉坐下。

    见她面有郁色,萧寒生叹了口气,又柔声哄着她,“看你,又不说话了。这样吧,如果你觉得在屋子里闷得慌,晚饭我们就到外面去吃,顺便逛一逛。你不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衣服吗,那就自己挑”

    “你说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去?”

    萧寒生笑,捧着她的小脸吻了吻,“傻丫头,我怎么舍得把你关起来,我只是太爱你了,想时时刻刻看到你,这样我才能心安”

    话都说到这里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能出去,怎样都好。

    萧冉点点头,看萧寒生喂食换水十分娴熟,应该是养龟老手了,又看那乌龟实在可爱,竟一时忘记了焦躁和害怕,不由得同他多说了几句,“养很久了?”

    “上个月刚买的,还没养熟。不过以前那只倒是有些年头了,唔,六年吧,可惜死掉了”

    “为什么?”龟的寿命可是很长的。

    萧寒生云淡风轻道,“它咬我,我就把它的头砍了下来”

    萧冉皱了眉毛,看着这个浸在雪光中的男人,他嘴角携着干净温暖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将乌龟换到干净的鱼缸里,无比珍爱。

    一定是听错了,萧冉把草莓塞进嘴里,心想,她耳朵本来就不好。可萧寒生面不改色又跟了一句,“喂了路边的野狗”

    萧冉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举动啊?竟然残忍到连饲养了六年的宠物都忍心杀害,还这样风轻云淡的叙述出来,半分痛心也无。

    心底的寒意冒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其性情之冷,手段之狠,真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方才他说了什么?像她?他说这只乌龟像她。他一直都把傅景行的罪行和那些年他受到的伤害归咎于她,怕是他心里最想砍掉的……其实是她。

    一想到这,萧冉几乎连汗毛都竖起来了。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躲开他若即若离的臂弯,又抱紧了自己的双腿,蜷成小小的一团,“我的药吃完了,需要拿新的”

    萧寒生转过脸看了看她,半晌后后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今日天气很不错,天空十分干净,零星的飘着几片雪。从山上一路下来,沿途风景如画,环境清幽,城市的喧嚣此刻竟是如此的遥远。难怪在市面上买到天价,依旧引得那么多有钱人趋之若鹜。

    开车一路抵达市中心,大概是新年的缘故,街上还是那般热闹。

    其实拿药不过是个幌子,萧冉本意只是想找个机会逃走,她不想再在萧寒生身边待下去,这是一个让人备受煎熬的位置,多一秒,她都觉得窒息。他似乎捕捉到了她这般的小心思,直接将萧冉带去了一家私人医院。

    想来他真的是很有些本事,竟大张旗鼓的同时找了好几个专家重新看诊,耳科、神经科、皮肤整形科,齐齐汇聚一堂,拿着她的检查报告热火朝天的讨论她的病情,整整三个小时不停歇。

    萧寒生全程参与其中,而坐在一旁喝水的萧冉,反倒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刚才医生的话听到没有,好好配合治疗,不要再任性了,助听器必须要戴上”从医院出来,坐到车上的时候,萧寒生强硬的要求道。

    萧冉看了看他,“怎么?怕我被车撞死啊”

    萧寒生嘴角一沉,“是,我怕,怕你被撞死。怕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又多了一个堂而皇之无视我的理由,并且是一个让我无法反驳的借口,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跟我做一对陌生人了是不是?可我为什么要如你所愿?”

    萧冉沉吟片刻,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多,助听器所需费用不低,少说也要大十几万。我现在工作丢了,无业游民一个,没那么多钱供我挥霍”

    “所有费用我会负责”

    “别说你会负责我的全部”萧冉冷声打断他的话,怨恨的说,“当初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不是做的挺好的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萧寒生,难道你真就那么天真,以为花点钱就能买回你丢掉的良心?以为找几个整形医生就能抹平你对我造成的伤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从不是那良善之辈,萧寒生,别让我更瞧不起你”

    萧冉心有怨气,转过脸,不再看他。

    逼仄的车厢瞬间长满荒土野草,诡谲如斯,寂静无声。萧寒生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窒息的沉默持续半刻,又重新发动了车子。车轮卷着残冰落雪,飞一般驰骋在城市车流之中。

    后面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他们的进程。

    是从山上一路跟下来的,大概只是为了保护萧寒生的安全,如果是为了防止她逃跑,连萧冉都觉得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汽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口。萧寒生先一步下去,绕过车头,野蛮地将萧冉从副驾上拽了下来。

    男人的力气太大了,萧冉一时没防备,差点被车门绊倒。萧寒生手快扶稳了她,微微垂眸,看着落在臂弯里的女孩子,刻薄道,“腿瘸也有腿瘸的好处,即便对男人投怀送抱,我也没法说你什么”

    这个人,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戳她的伤口。

    萧冉咬着唇,也为自己这副模样感到耻辱,同时恨极了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始作俑者。

    身穿燕尾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微微躬身,替他们推开了厚重的玻璃大门。

    透过金色的玻璃镜面,萧冉睨见后面不止一辆车在跟着他们,至少四辆。

    且车内坐着的,皆是人高马大的人物,凶神恶煞,看着就惹不起。

    萧冉什么都没说,转身步入餐厅。与此同时,一年轻男子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衣袍带风,满面堆笑。

    “生哥”

    萧寒生侧过头,见了来人,笑一笑,“挺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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