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诸位看着霍丞兴冲冲踩着楼梯跑下来,兴冲冲进了厨房,端着满满一碗粥,又兴冲冲上了楼。都有些忍俊不禁的。

    有人一脸幸灾乐祸,“老张,让你别去动那锅粥你非不听,还跟我呛。老霍要知道了,不得弄死你”

    有人一脸惨不忍睹,“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房间号”

    “滚!”

    “你说说这女孩子也没有个三头六臂,怎么就把老霍弄的神魂颠倒,半刻也不离身的?瞧那傻不愣登的样……”

    胃口极好的,第二碗也吃了个精光,是真的饱了。

    漱了口,擦了脸。萧冉回到房间,看到霍丞在脱衣。外套挂在架上,皮鞋摆在床尾。萧冉就想到了楼下的那些人,“你不下去吗?”

    “都是三十好几成家立室的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去伺候他们?等他们吃饱了喝足了,自己会走的”

    从苏城跑过来,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可除却关心他有没有遭人欺负,其余的,她一句不问。就连看到楼下那么多人,她似乎,也没有要问的打算。

    他拉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两手捧着她的小脑袋说:“不用这么护着我的”

    萧冉抿了抿唇,没说话。随手拿桌上的那本书过来,就这样坐在他腿上,翻看着。霍丞看到他用来留言的那张纸,被摺得整整齐齐的。拿起来,觉得没用了,要丢进垃圾桶里。被萧冉手快抢了回来。

    她说:“收起来,可以当书签用”

    霍丞就由她去了,多开了两盏电灯,让室内更明亮些。抓了个靠枕塞在脑后,胡子茬全冒了出来,好像累极,却又是极放松的。她在看书,而他手搭在她腰上、腿上,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许久。极认真的模样,空气中带着一股香甜,仿佛一片温馨。

    “在苏城,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看书到深夜”他突兀地问。

    萧冉看了看他,即刻懂了,“我就知道,院长私下里肯定有跟你说什么,告我的状是不是?”

    楼下的男人们还在热闹着,也与他们无关了。

    霍丞低下头,就看到她下颌角冒出来的几颗痘,红红的。其实她的皮肤很好,幼童似的,又滑又嫩的。平日里基本不见她脸上长东西,除了复习cpa那段时间。因为时常熬夜到深夜,作息不规律脸上就长出了这样的痘痘,像蚊子咬过一样。她是爱美的,出门要戴口罩,还不给他看。

    霍丞用手轻轻碰了碰那块肌肤,缓缓地道:“每日里都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吃的不多,夜里也常常失眠,只有用夜读来打发时间,这一看,便是到了后半夜……”

    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苏城的,肯定要跟李秀梅联系的,说不定还派了人保护她,只是没想到连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清楚。

    萧冉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去捋书页的角。那天在医院,她在他怀里醒来,萧寒生突然就来了。霍丞如临大敌,用轰的赶的,好不容易将他丢出门外,警察也来了。那时心中隐晦的猜想,彻底落到了实处。

    人吃饱了,总容易胡思乱想的。

    “其实我,最不想见的……是你”

    霍丞看着她。她低着头,长发散着,越发衬得人缩肩拱背的。他环住她的腰,发现她似乎又瘦了,腰细细的,仿佛一折就要断掉。

    他说:“冉冉,你不是不想看到我,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是不是?你总是这样的,这样的傻,总是喜欢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认为如果不是自己过去认识了那些人,就不会造成了这可怕的后果,所以责怪自己”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心口潮湿的,脸上依稀有疼痛在,“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一意孤行,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不好你;恨自己顾忌太多,没有一刀斩了那些杂碎。好恨好恨。我是你丈夫,却让你受到那么重的伤害,即便你从未将我定罪,可我自知罪不容诛,已经没有脸再出现在你面前。冉冉,有错的从来不是你,是那些所有对你不起的人,是我”

    额头压着她的额头,他心痛地说:“你不懂,我也从没想过要弄懂你。那天,你不知道当你一点一点在我怀里冷掉的时候,我有多害怕,那种锥心刺骨的无助,你不懂。你一个人躺在手术室里,拿走的是我的半条命”

    萧冉望着他,眼底全是红的。他也让她看,手握在她脖颈两侧,只怕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此时灯下的人,流露出的全是真人真感情。

    “我知道忘记很难,就像一场噩梦,或许这个梦一辈子都无法醒过来,但要我放弃也是休想!我会一直守着你,守在你的身边。那些所有的不堪、黑暗、绝望、苦痛我都陪你走,直到柳暗花明那一天。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冉冉,再勇敢一些,好不好?”

    那么多年之后,或许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记得傅景行,记得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记得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令人一听到便痛彻心扉的记忆。这一切,都被掩埋在了时光的背面,永不被人提起。

    可她永远都忘不掉!

    只觉心痛难忍,脸压在了书页上。不可否认的,她极度的自利,是遛遛大王!以前的她是那么的自私,不敢付出,她不敢付出一点点,因为知道一切都将是徒劳。她活在一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里,那根植于心的恐惧,就像深山沼林里千年万年散不去的毒瘴,浸入了肺腑。所以连爱一个人都只能偷偷的,不敢让他知道。在这样背景下发展的这段情,牵出来的千丝万缕也都是痛的。他放的真心越多,反而越让她感到害怕。越害怕就越想结束、越想逃离。由此做了许多荒唐事,伤他,也伤自己。

    他两手托起她的脸,再次亲上她。

    今日,他是吻上瘾了。

    所有的话,也都在唇齿相依中,磨尽了。

    谁记得,那晚他们在海浪声声中吻了多久?好似两人都喘不上气来,炙热的大手不停歇地溜进被子里,她的衣服里。而她在他怀中的被子里裹着,在这一吻又一吻中,如中魔咒,沉沉睡去。

    竟醒的比他还早。大概是昨天睡得多,也安稳。

    他还是喜欢从后面抱着她入睡的,她转头就看到他放松的睡颜,像个孩子。多久没这样近的距离看他了?枕在他的臂弯里,手指细细描摹出他眉眼的轮廓,那么的真实,触手可及,仿佛是在上辈子。

    他也醒了,捉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昨晚睡得好吗?”刚醒的缘故,声音沙的哑的,她竟听出了柔软。

    “嗯,你呢?”

    “当然是,很不错”他耳语。

    海上日出得早,太阳像微微发光的盘子,懒懒散散地从窗外照进来,而萧冉的脸忽然一点点红了起来。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以往每每早上醒来,尾椎骨的地方都是酸酸痛痛的,有时用镜子一照,竟还有淤青!刚开始她不明,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原来是他!也不说是他的错,不过是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在作祟,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

    而今对面而卧,它生龙活虎的,就这样抵在她两腿之间……

    自己现在是什么样难道自己不清楚?他倒不尴尬,只是抱歉地笑了笑,放开她,靠着床沿,尽量离她远一些,“抱歉,一会就好”

    说是一会,可就这么静静躺了十来分钟,或者更久。两人之间没有交谈,甚至连肢体也没有一点接触。怪单人床太小!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他突然一掀被子,趿拉着拖鞋,开门出去了。

    萧冉把脸埋进枕头,耳尖在滴血,竟就睡不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回来,头发湿漉漉的,带进来一身寒凉。他看了看窝在被子里的小团子,不禁一笑。过去他们有多少个疯狂激情的夜晚、亲密无间的触碰。可过后,她总是要害羞一阵的。

    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换上,已是一身轻松的,隔着厚被子轻轻拍她的臀,“小懒猫,起床啦!早餐想吃什么?”

    没道理一直纠结那桩事的。萧冉从被子里冒出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眨巴着眼睛思考。他竟看出了一丝魅惑,仿佛是吸食了鸦片,上了瘾,再戒不掉。

    今日餐馆open,客人不少,一大早厨房里就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所以他们的早餐,就摆在了后院废旧的大船上。

    吃早餐的时候,傅修直实在忍不住了,问坐在对面一心一意喝咖啡看报纸的人:“不是说把她送回了苏城,怎么又接回来了?你不嫌累赘啊!”

    霍丞抬起头,看着他微微的笑了起来,露出洁白如玉的一口好牙齿,在冬季并不强烈的太阳光下,看着很帅,很干净。可视线却越过他,定格在他身后。

    那日在晴空万里的海岸边,傅修直坐在白色的餐椅上,时隔两个月,再一次见到了萧冉。

    那人一身不合衬的衣裤,不用猜,光看样式就知道是男人的衣服。而她这人毛病多的很,不是亲近之人的衣物,才不稀罕穿。

    几度生死,再见,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动。眼神生怯,一股饱经风霜之后的颓败之气。与往日所见,大相径庭。

    素日里,她总是抓着霍丞的手指。或是站在他身边,又或是躲在身后。可无论怎么个姿态,那小手总是将男人的手指抓得牢牢的,好似怕被人偷了去。而看他的眼神则满是戒备,好似他就是那个小偷。

    后来仔细一想,大概是那次在旧址吃饭时,他那句玩笑话惹出的麻烦。

    老霍要是个女生就好了。

    原来是个死心眼的傻孩子,记到现在。

    他跟霍丞,确实没有多深的交情。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利益至上的实用主义者。要是哪天霍丞没用了,又或是碍了他的路,他断不会心慈手软,为一个没有了剩余价值的人得罪那时的秦氏,不值得。

    可世事,总是难料的。他亲妈砸他的那一下,真真是将他的三魂打散了七魄。鲜血从他嘴里流出,他眼前一花,被打得半跪下去。一个疯癫了的女人,哪还能认得儿子!仿佛不将他打死誓不罢休!花瓶砸下来那一刻,霍丞却冲了过来,替他挡了!

    那天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他已经记不清了,满脑子杂七杂八的东西,红色的黑色的。再睁开眼已经趴在医院的病床上,光着上半身,厚厚的纱布从肩膀束缚到腰部。脖子以下,动弹不得。

    屋子里静的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呼,还活着。

    这是当时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费力地转过脸,竟看到橘黄色灯光下酣然睡去的霍丞。他仰躺在折叠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浓眉薄唇,鼻梁俊挺,真是一副好皮相!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当时的感觉。他姓傅,身体里流着他爸的血脉,同样的冷血自私,同样的为富不仁。而他所处的阶级,所谓的上流社会也尽同样是杀人无形、利欲熏心的笑面虎。可是对面安安静静入睡的那个男人,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生命,一种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生命。

    他就那样子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手够到床头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扬手丢过去。折叠椅上的美男子一个激灵,外套掉到地上,人也就醒了。

    原本是想看他气急上火,不想这个男人不怒不恼的,看到他醒了反而笑了一下,“放心,你身子没废,过两天纱布拆了,还是条好汉”

    他想笑,面上却没露出来,只说:“渴了!”

    他“哦”,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去给他接水。用的左手,右手八成被打残了。他突然就挺愧疚的,“你手没事吧?”

    他低头瞅了瞅,“没事,就流了点血而已”

    麻药劲过了,身上疼得睡不着,看到他捡起地上的遥控器跟外套,遥控器放回原处,是他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外套抖了抖盖在身上,又去睡了。

    人的劣根性在小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时他们并不十分了解,尤其私事。可经此一遭,仿佛有颗种子正在不知名的角落悄悄发了芽。他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颈,调侃道:“你这大晚上不着家,女朋友就不着急?”

    他依旧闭着眼的,淡然道:“没女朋友”

    当时只怕是被板凳砸坏了脑子,竟天真的以为这个“没有”是一直不会有,直到她的出现。

    在他眼里,她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女孩。她太善于察言观色了,心思缜密的弱质女流,人前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其实骨子里装满了离经叛道,谁都瞧不上眼。

    却也是,各花入各眼。

    每年thezhcharitabletrust都会在海市最私密、最高级的御鼎国级会所顶楼,举办一场汇集全球商政精英的慈善筹款晚宴。

    就在去年的拍卖会上,当十九世纪的古董钻戒被他穷追不舍以一百零五万的高价拍下时,他看着他,猜测这婚期怕是不远了。

    新年过后,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婚礼只邀请了几位至亲好友,而他有幸受邀出席。那是一场很简单温馨的婚礼,在红礼教堂举行。

    新郎官的西服很精神帅气,合身的剪裁设计避免了在俯身亲吻新娘时,出什么岔子。新娘的白色婚纱很美,那是他托朋友介绍的一个海外设计师制作的,设计图则是他熬了好几个夜晚绘就而成。

    一个工程师,绘图是基本功,却没想到繁冗复杂的服饰设计也不在话下。而一个男人,肯在一棵树上吊死,肯利用零零碎碎的时间为自己的女人亲手制作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婚纱,说明是爱惨了。

    婚前婚后,他变化不大,只是回家勤了些。而平日里能免则免的交际应酬,也终于有了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又是乐在其中的。好奇问起婚后感,他的回答永远都是“还不错”。可他知道,他们吵架了。很难想象他跟人面红耳赤争吵时会是什么样子,因为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跟他吵过,发过火。即便是在工作上意见不和的时候。他就像一湖温泉水,哪怕火山岩爆发也沸腾不起来的那种。

    大吵小闹也好,蜜里调油也罢,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眼看着他们的路就这样走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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