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炸鸡又在外面逛了会,路过商场,霍丞瞥见有卖手表的专柜,拉着萧冉进去买了一块运动手表,替她戴在手腕上。
萧冉之前的那块在那天晚上被徐坤砸了,之后手腕一直空空,除了腕口的疤痕什么都没有。这么些年她掩耳盗铃,可是此时此刻,在她心底翻涌而出的情绪,好似哪里不一样了。
“以后每天至少步行两千步,我陪你走”霍丞说。
萧冉乖乖点头,湿漉漉的一双桃花眼无辜极了,“那你要记得陪我哦”
霍丞愣了一愣,顿觉酸楚入喉,却故作淡定地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说不出话来,似是不想她看到自己的情绪,又低下头,用自己的手机给手表设置定位。
墙上的大电视转台午间新闻,正播报跟金融市场有关的一些消息:
“特别新闻报道,萧氏集团近期中标的填海计划因涉嫌徇私舞弊,警方已对此介入调查,有评估专家认为,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萧氏集团股价将持续大跌。这无疑令正被秦氏破产事件,以及山谷集团追击两座大山重击下的萧氏雪上加霜。然而昨日早上九点左右,业内突然传来萧氏集团内部动乱的消息,而萧氏集团的总经理在这次的动荡中,下落不明……”
萧冉望着电视机发了很久的呆,手上抓着一朵棉花糖,忘记咬下去了。
世事难料如峰回路转,哪怕心狠手辣如萧寒生,一入棋局,怕也料不到局面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一切的转折,就是从秦氏危机初露开始,从霍丞借秦氏引萧寒生入局开始。至此,局面彻底由傅修直掌控,傅修直关门打狗,乘胜追击对萧氏实行经济制裁,萧氏风雨飘摇,距覆灭不过是一朝一夕。
局势如此,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金融界的商业竞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也不可能停止,可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高估了傅修直的容忍度。短短半年,萧寒生凭一己之力将海市搅得天翻地覆,即便霍丞不动作,萧寒生如此将山谷视之无物,百般挑衅,依傅修直那样做事大开大合的人,又怎能容忍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权威?
萧冉不缺心眼,自那天清晨在大副的餐馆见到傅修直那一刻,不,应该是更往前,确切说是在霍丞把她从萧寒生的魔爪下解救出来的那刻起,她就已经从心乱如麻中隐约反应过来,萧寒生大势已去了。
店里空调极暖和,但她却百转千折,手足冰冷。明明真相大白于天下,前路豁然开朗,却又仿佛让人觉得是走到了绝处。
电视机的声音扰得她头痛欲裂,心底那抹黑暗晦涩的预感浓烈到令人崩溃,仿佛漂泊在大海的孤舟断了一块木板,冰冷的海水不停的从缺口涌进来,涌进来,仿佛要带着破旧的船只沉入海底。
她怎么也不相信,在这个时代,会有人这么容易就真的在这个世界“下落不明”
傅修直不在家,他一般都很忙,连周末也在忙,不过往往到了饭点时分,萧冉都能听到屋外汽车进库,然后看着傅修直如神明一般,气宇卓然从寒风中走入,带回美食。有一次顺手帮他开了门,或许是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是惊讶的,只觉做什么都不自然,要进不进要出不出的,钥匙掉到地上,鞋也忘了换,总之很狼狈。
当晚菜色很不错,都是她平时比较乐意吃的清蒸小炒,配上霍丞亲手炖的鹿茸鸡汤,丰盛的不得了!可不知怎么的,萧冉只觉没胃口,为免霍丞担心,还是强迫自己吃下了许多东西。
不到九点便睡下了。萧冉睡着后,霍丞穿上外套走出房间,到阳台给魏医生挂了通电话。
“魏屈节,她的腿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好了?”
“没有那么严重,从检查结果来看其实当时给她做的手术很成功,肌腱神经都长得很好。可从她白天描述的状态看,情况非但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超出了我在医学上看到的实际程度”
“什么意思?”
魏医生沉默了一会,叹道:“长期受耳疾的折磨,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给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伤,神经上的记忆会传递给她错误的信号,阻碍她潜意识上的恢复。简单的说,是她“自己觉得”自己不会好”
倒春寒的天气,虽然大雪已停,冷风仍似刀割,割出心里的阵阵绝望。霍丞仰头望天,许久,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谢谢”
半夜里睡到一半就醒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未醒透彻,屋内没开灯,她摸索着要爬下床去。霍丞已略略醒了过来,声音含混地问她:“冉冉?怎么了?”
她没听清,摸黑找拖鞋。
他似也意识到了,伸手点亮了床头的小夜灯。屋内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自然吓了一跳,睡意全无。霍丞看她只穿了一件睡裙坐在那,光着两只脚,忙扯了被子裹住她的身子。
“嗯?”萧冉揉了揉眼睛,等适应了光线才看到床头钟表的时间,抱歉道,“我吵到你啦?”
“没有,怎么起来也不开灯?”将她抱回床上,摸了摸脚,冰冷的。
“我口渴”她迟疑,又看了看这个房间,才想起他们还在傅修直家里。
“我来”霍丞起身,披上外套,“要不要吃点东西?热牛奶?”
“就想喝水”
“好”
霍丞开门出去,很快端了杯温水回来。萧冉仰着头咕噜噜喝光了,舒服的叹气,用手背擦了擦嘴。
霍丞轻轻笑了,说:“男孩子都没你粗鲁”
“那你是没见过我粗鲁的时候”萧冉说。
霍丞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目光不离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萧冉抱着枕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不理他。
夜深,窗外有清风吹过。
他手抚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手指从她鬓角滑进浓厚的发间,轻轻的缠绕,指尖触到些许微凉的湿意,轻声问她:“做噩梦了?”
“……嗯”
“梦到什么?”
萧冉缩进被窝,仿佛仍对那个噩梦心有余悸,默得片刻,这才缓缓道来,“梦里我变成了一条小船,又破又旧,在海上飘了好多年,偏离了航道,寻不到岸”
霍丞侧躺下来,自受伤以来,避免压到后背的伤口他一直是趴着睡,可她回来了,担心她起疑所以都是侧睡,也方便拥抱她。同时庆幸自己的身体争气,没再连天低烧不退。
他柔柔地贴了贴她的脸,说:“巧了,这个梦我也做过”
“嗯?真的?”
“真的”
萧冉有些不信,“太奇怪了吧”
霍丞微笑着凝视她,目光宁静温和,他说:“不过在梦里,我并不感到害怕。虽然也曾一度迷茫,找不到方向,可在梦的尽头,我看到了海边升起一座岸,岸上有灯塔,亮着灯光”
萧冉亦微笑着,“这是一个很好的梦”
“是啊,所以冉冉,只要记住总有一座岸在等你,以后再梦到自己是一条小船,就不会害怕了”
他的声音真是好听啊,清沉悦耳,是她认识的所有男生中,声音最好听的,温润如水地熨着耳朵的每一根神经。
感觉他握紧她的手,抚摸她细嫩的手背,很轻很柔,仿佛只是夫妻之间的暧昧亲昵,又仿佛是回到了从前,每每她感冒发烧,他也是这样守在床前一遍遍摸着她的额头,好似要借此驱逐所有病魔,还她一副健康鲜活的身体。
两只手相贴的地方炽烫烫的,似乎,听到戒指靠在一起的声音。
温柔,纯净,真实。
她伏在他的臂弯里,唇角弯弯,“嗯”
月落轻纱,西风凉,一夜安好。
清晨的时候,阳光偷偷从窗帘之间的缝隙溜进来,霍丞睡眼惺忪地伏在枕上,看到萧冉乖乖地站在镜子前面刷牙,只单单看着,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仿佛心有灵犀一样,她抬了头,从镜子里看到他,咬着牙刷就冲他甜甜一笑。
他心都化了,下了床走过去,从后面圈住了她的腰,动作又轻又柔,好像她是个纸人,会被捏碎。
萧冉含着泡沫模糊地道:“我刷牙呢”
霍丞舒舒服服地靠在她肩上,轻嗅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又仔细看镜子里她的面容,看得片刻,忽地轻声叹道:“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捡到这么好看的小媳妇,连刷牙都这么美”
萧冉脸上飘红,害羞地低下头去,只觉今天的阳光好暖,温暖的气息将她紧紧围拢,源源不断的充盈了她的内心。
霍丞痴望着朝阳下她恬静的容颜,看到她脸上浮出他熟悉的红晕,只觉有一线火苗突然从小腹蹿升,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拿起洗漱台上的梳子帮她梳头。没有编辫子,而是将头发尽数盘起,在头顶绑了一个清爽的丸子头,是他新学的花样。
“好看吗?”他问。
萧冉歪着脑袋,拿手戳了戳小丸子,笑盈盈说好看。
霍丞跟着温和一笑,说:“冉冉,我们去美国好不好?”
萧冉愣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好”
虽然萧冉并未在脸上显现出来,可霍丞哪里会不懂她的压抑,这些天跟着他颠沛流离,既累且慌,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他其实也担心,担心打虎不死再生变故,担心她再受刺激。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能熬到现在已是心力交瘁,心理上的折磨远比身体的病痛更使人疲惫。
在苏城那几天,霍老先生的转院手续以及回国的各项手续都已经办好,现在是多事之秋,无论是秦氏还是萧寒生,其中还牵连到海关总署夏家以及苏城市公安局局长,只要跟政治挂上钩,其复杂程度可想而知,轻易没那么容易审理清楚。
霍丞有所打算,他们可以趁现在到美国待一阵子,离开海市,离开这里的一切风云纷争,为他和萧冉求一段清净的时光。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傅修直已经晨练结束,顺便买回早餐,正坐在餐桌旁慢慢吃着。听见动静只抬起眼帘淡淡撩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着的手上时,略略停顿了几秒,缓缓移开目光,继续读报。
倒是门铃凑起热闹来,这是住进来之后头一次有人登门,萧冉轻瞄了一眼,西装笔挺的一位男士,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应该是傅修直的下属来给他送东西什么的,神色间很是从容恭敬,只是见到餐桌上用餐的霍丞时,从容不再,惊诧片刻,仍是恭敬地唤了声:“霍总”
霍丞略略点头,神色自如地同他招呼道:“严助,早”
“……早”
严助同他的上司一样冷酷话少,放下东西后便小心地从餐厅退出来,临到门口,不由自主又回头多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听到大门关的声音,霍丞淡淡一笑,向傅修直提出辞行。
傅修直轻轻扬眉,端着咖啡瞥他一眼,又看了看萧冉,猜测是她在这住不惯,这些天也将她的拘谨看在眼里,于是说:“跟我客气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两个,再说,枫之巷的房子都烧了,你们能住哪?”
傅修直接着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萧寒生现在还在外面。他这个人狡猾得很,市局派出的武警部队在海市周边设了那么多道关卡都没能寻到他一丝踪迹。现在是你在明他在暗,谁知道他会为了报复,再做出些什么事来”
萧冉端着粥碗慢慢吃粥,虽面容平静,脸却白了。霍丞心中不忍,冲傅修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萧冉面前说这些事情。
其实他们都知道,萧氏对于萧寒生来说,不过是一个在内地敛财的工具,既然钱财已经到手,那个空壳弃与不弃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损失。当时罗队办事的时候极小心谨慎,可还是慢了一步,让他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逃了。罗队气得摔了抢,当即在海市布下天罗地网,这么些天过去了,依旧毫无眉目。就在昨日上午十一点左右,萧寒生的踪迹终于出现,就在临近市医院的某栋高楼的监控,拍下可疑车辆从街区驶过,追上去,却是了无所踪。
他就这么肆无忌惮而行踪不定地在暗处活着,显而易见这个人是多惜命,多狡诈,他不会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他一定是要逃回墨西哥,不会坐以待毙留在海市等死的。墨西哥可算是萧寒生的天下,那里有他的势力,只要踏足那片土地,再抓他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霍丞夹了个粢饭团,一边慢慢挑饭团里的榨菜一边道:“我们想到美国玩两天,顺道把爷爷接回国治疗,他年纪大了,不能这么一直住在国外。这是去年就有的打算,并不是一时兴起”
傅修直略略点头表示理解,想了想,又问:“国内医院安排妥当了?”
霍丞点头,“嗯,市医科大附属康复中心,我去看过了,环境极不错”
“手续呢?”
“办好了”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晚上有一趟航班,已经定好了票”霍丞答,将挑净榨菜的饭团轻轻放在萧冉碗里,看傅修直还欲再问,不禁扯了一下嘴角,随即笑了出来。
他问他:“还有什么要问的?”
傅修直被他气笑,不觉笑骂道:“谁爱管你!”
随后三人沉默地吃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傅修直接到一个电话,通话时长不到半分钟。期间他神色淡淡,不出一言。挂断后,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市局那边的电话”
霍丞抬了眼,问:“什么事?”
“就那位秦氏的董事长,今天要出院进看守所了,他想在接受审讯之前,再见你一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