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归再度被这位总裁的脑回路惊讶到了。
说他随意吧，他来和余温谈判的时候、给自己店铺出主意的时候，又头头是道。
说他专业又严谨吧，人家又因为这样一个奇葩理由把热门店撤走了。
朝阳透过明净的窗户，照亮了大半个店铺。
叶昔归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在机器微微的噪声中回复池嘉木。
[昔归：……]
[昔归：这也算商业决策吗？]
池嘉木想了想，翘起嘴角回复——
[嗯，怎么不算呢？]
而此时此刻，一个大冤种正坐在茶几的对面，苦大仇深地盯着他。池嘉木春光明媚的脸和这位大冤种形成鲜明对比。
池嘉木挑挑眉：“一大早的，干嘛呢？”
大冤种赵之毅：“你，你……”
池嘉木猜到了他是为什么事情而来：“星巴克撤场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那天还是你去谈的。”
“我没想到你把这家店给我们的高奢了啊！”赵之毅拍案而起，“余温的面积是星巴克的两倍，人家当时看中的也是余温店面，你倒好，把人家安排进星巴克了。”
他越说越心痛，最后指着池嘉木，神情幽怨：“而且你还不和我提前商量，入驻让利从原来的40％，降到20％你都答应，你脑子是真坏掉了！”
赵之毅对着池嘉木疯狂输出怒气，但后者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背靠皮垫，左手搭在沙发靠背沿上，甚至还在分心看他的手机。
赵之毅更气了！
他比池嘉木早毕业两年，从池嘉木进入社会开始，两人就一直搭档合作。可以说，这么多年，池嘉木的行为从来没有超出过他的理解。
可从买下这个商场开始，池嘉木的每一步他都理解不了。
越想越憋闷，赵哥也不骂了，一屁股坐回了沙发，狠狠锤了一把无辜的靠枕，抱着双臂生闷气了。
池嘉木抬眼就看到赵之毅的表情，他坐正了点，将手机页面举起来，凑近赵之毅：“赵哥，给你看个东西。”
赵之毅别眼一看，是他的微信聊天界面，对方的头像是一只手绘的猫。
他问：“昔归？谁？”
“余温老板娘。”
赵之毅：“你看，你这通操作连余温的人都不理解了，不过她也真奇怪，星巴克走了她不好好感谢你，居然还来问你为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池嘉木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再度把手机举了起来。
同样的头像。
不同的聊天内容。
不同的备注。
这个备注是【小普洱】，而小普洱一口一个“谢老师”。
赵之毅：…………
！！！
他陡然震惊地看着池嘉木：“这这这，卧槽，这……就是你那个……？”
“嗯哼。”池嘉木伸手，在赵之毅肩上捏了两把，表情有些小得意，“现在应该可以理解所有事了？”
赵之毅还处在整个人被事实冲击到六神无主的状态中。
等他反应过来，第一句就是：“卧槽，我之前应该没说过她坏话吧？池嘉…不，池哥，我的亲哥，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池嘉木被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对她好点。”
这下赵之毅再也没有异议了。
甚至激动得都有点眼冒泪花……他看着长大的老铁树，终于要到正主面前去开花了！
—
一天之内销量猛增，到收工的时候，叶昔归即使腰酸背痛，整个人也依然精神抖擞。
池嘉木在车里等着她下班，她出来的时候短促鸣笛提醒。
叶昔归钻进车内，系好安全带靠上舒适的椅背，不由自主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池嘉木抿着笑意：“看来今天挺忙的。”
“是啊，这都得感谢池总的\''商业决策\''了。今天我们的销量能赶上过去三四天的量了。”
叶昔归特地加重了“商业决策”几个字，说完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你这个理由是认真想出来的么？”叶昔归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池嘉木没有犹豫一秒，点头道：“你是余温的店主，估计每天都离不得你这个店，如果我来找你，基本只能在余温。我妈要是哪天又心血来潮，再跑来监视我们的恋爱情况怎么办？”
叶昔归：……
“有道理，可是……”她顿了下。
池嘉木直视前方路况：“嗯？”
叶昔归吸了口气，灵魂发问：“咱们的恋爱，不就是谈给你妈妈看的吗？”
空气，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池嘉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都发白了，他才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你说得也没错。”
但叶昔归并没有朝深处去想，也许池嘉木单纯就是不希望自己家里人过多干涉自己的感情生活吧。
她的心思很快就回到了咖啡上：“池顾问，今天销量这么好，我们是不是需要投一点宣传再吸引多一点人？”
池嘉木没有制止，只问：“你有多少预算？”
叶昔归两眼空空：“这……我不是很有概念，大概三万到五万？”
集团广告费支出上千万的池总又沉默了。
常常因为接触的数字太大而和这个人间格格不入怎么办？他挺急的。
叶昔归也有点尴尬。
好在池嘉木对叶昔归这家店的状况，比她这个店主还要烂熟于心。
他说：“宣传的作用，主要是拉这个商圈以外的人，过来消费。”
叶昔归身体微微□□，转头认真地盯着他的侧脸，听得十分专注。
“但你目前的策略是外卖平台优惠，目标群体是周边一圈，更多的是写字楼白领。这类群体对咖啡可以说比较刚需，但主动吸引一个人来店里消费，你还没有找到关键的点。回忆一下你平时看过的那些种草笔记，还有点评软件上的帖子就知道了。”
叶昔归脑子里顿时浮现了一条条看过的笔记。
她简单总结了一下：“有的是店面非常适合拍照打卡，有的是全城都为人称道，或者非常独特的风味咖啡。”
“嗯，还有店主或者店铺本身很有故事。”池嘉木补充一点。
他继续说：“目前余温还没有这些。你店铺的装修虽然很复古很好看，但更适合穿小洋裙或旗袍来拍照打卡，这种风格近年来已经不火了，所以比较难引爆流量。”
简而言之就是靠店面，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吸引人前来打卡。
叶昔归听懂了，自然地接上了下一句：“所以，我必须得研发出，或者在我现有的咖啡中，找到最容易成为爆款的咖啡，再投入宣传。或者是店铺有一段故事可以营销出去。”
池嘉木接道：“嗯。余温有什么故事吗？”
叶昔归沉吟片刻，摇摇头：“没什么故事。”
池嘉木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归正前方。
他没有错过，刚才叶昔归声音里夹杂着的一些，无法被轻易察觉的失落与难过。
他喉结滚了滚，装作无意地说：“这样啊，二楼那么多上了年纪的摆件，不太像你这个年龄能囤到的，我还以为有故事呢。”
叶昔归没有答话。
“那你呢？”池嘉木又问。
叶昔归：“什么？”
“你家茶叶生意做得挺好的，”池嘉木顿了一下，“我比较好奇，你怎么出来做咖啡了？”
叶昔归好笑道：“因为喜欢咖啡，所以自然而然就走上这条路了。和我家做什么的，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池嘉木这样问，语言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刺：“还是说，池总也有那种很传统的思想，觉得爸妈给自己铺好的路才最适合自己？”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只小刺猬一样，毫不客气地将柔软的核心护住，露出满身的刺。
车内陡然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其实叶昔归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因为池嘉木，真的刚好问到了这个她至今没有解决的事情上。
——她家里人的确是不支持她开咖啡店。
而她和池嘉木现在明面上的关系，势必意味着对方已经将自己的背景和家庭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她就……直接破防了。
但因为自己口不择言，擅自为他加标签，以误解、刺伤别人的代价来保护自己，这样很不应该。
她正想开口说一声对不起，池嘉木先出了声：“是我问得比较唐突，叶小姐以后可以不用回答令你不舒服的问题。”
他没有被激怒，也没有下意识反驳她，更没有觉得她尖酸刻薄，而是先认了自己的错。
叶昔归呆坐在副驾驶上，歉疚感突然翻了倍。
“我也得为我自己正下名。”
初夏的夜，他的声音温柔似月。
“我一直觉得，拥有热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这句话很快被飞驰的车抛在了夜风里，但叶昔归的心却被托起，乘着风飞了起来。
一路无言，但小区很快就到了。
二人沉默地肩并肩走进电梯，叶昔归一直低着头。
从池嘉木的视角看去，能从晃动的发丝之间，隐约看到她通红的耳根。
他勾了勾唇，安静地站到她身后。
电梯门开了，叶昔归走了出去。
然而正当电梯要关闭时，叶昔归突然转身，伸手拦住了电梯门。
“我…”她的脸瞬间飞起红云，抿了抿唇，“我就不和你说谢谢了。晚安！”
说完她飞快地捂着双颊跑走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印出池嘉木早已经颧骨升天的脸。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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