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许总什么意思。”吴梦梦想抽回手,却被许霄繁紧紧握住:“你松手!”
相反,许霄繁的眼神倒是镇定:“你手心这么多汗,连我都骗不了,怎么藏住事儿?我现在是你的老板,我有权利知道,你在原公司都干了什么。”
“荣光是你写的对不对?”
“许总没有眼睛吗?荣光的编剧栏上,只有张文芹一个人的名字。”
“急了?”许霄繁点了点头:“我从得到消息,想到现在,能让院线放弃拍好的摇钱树,并且慌张的划清界限的事儿,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许霄繁将吴梦梦的右手,拉高了些,那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政治。”
此时的吴梦梦,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许霄繁眯了眯眼睛:“抗战电影,你玩儿这出,不要命了?你让电影人的热情,投资商的钱,还有观影人投进的情感,全付诸东流了。最主要的是,触碰了最不能触碰的民族底线。”
吴梦梦摇了摇头,仍是一言不发。
“警方调查,肯定会找上你。这属于煽动分裂,要付刑事责任的!”
“我热爱我的国家,尊敬抗战英雄。对于你猜测的《荣光》一事,我深表遗憾。”吴梦梦抽回了自己的右手,绕了绕手腕:“张文芹所做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你准备的给警察的说辞?”许霄繁勾了勾唇角,也笑了:“你知道电脑里删掉的文件,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恢复吗?”
吴梦梦避过许霄繁的目光。
“你用的什么软件写作?会自动上传云盘吗?就算你换了电脑,张文芹的电脑上,也有你传输文件的记录,你怎么撇清关系?”许霄繁转过身不再咄咄逼人:“传输文件,用的哪家的邮箱?沟通剧情时,用了哪家聊天软件?她把钱打给你,是用的电子支付,还是银行转账?”
“吴编,你做的每件事,互联网大数据,都有记录。或许你真的能搬倒张文芹,另她声名狼藉,甚至是吃牢饭,可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许霄繁道:“你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的。”
许霄繁不再说话,屋子里只有电视里,还在发出游戏的背景音乐。
吴梦梦默默思索,又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良久才将目光转到了许霄繁身上:“到时候,许总就辞退我吧。”
她打算离开,却被许霄繁拽住了衣袖:“我的电影需要你,你不必如此,为什么不愿意把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吴梦梦等来了她想听的话,却假意面露难色。
“不信任?”许霄繁将游戏的背景音乐又开大了些。
这种音量,只有对着耳朵说话,才能听得见。
他凑在吴梦梦耳边,俩人身体没有接触,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量,透过衣物,辐射蔓延。
“对着我的耳朵说。”许霄繁道:“我保证,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说着他拎起吴梦梦的手,放在了他的左肩上:“吴编要搜身吗?看看我的领子里,有没有可以录音的东西。”
吴梦梦将手指伸进了他的头发里,他的头发不是特别的硬,很柔和地穿过了吴梦梦的指尖,耳朵很干净,没有耳洞。
那洁白如玉的手划过他的脖颈后,抖了抖衣领。
橘黄色的卫衣里面,是件白色的棉质圆领长袖薄衫打底,没有能藏录音装置的地方。
“如果你觉得咱们现在这个姿势很像在说秘密,不介意的话,可以抱着我。”许霄繁道:“这样,就算有录像,也能说成是我在骚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梦梦道。
许霄繁搂上那腰,吴梦梦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两人虚搂着,看似很亲密,却隔着极细小的距离:“没关系,谨慎是应该的。”
吴梦梦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凑着那略有些发红的柔软耳根道:“荣光中有个还心存良知的日本士兵,他的举动和忏悔,算是影片的泪点之一,也将单纯的战争主题,升华到了全人类对和平的渴望向往。”
吴梦梦停顿了片刻,才又道:“其实,电影很紧凑,我以为她会把那段删了的,没想到她不仅贪婪,还十分愚蠢懒惰,根本没改。”
许霄繁:“说。”
“有个一闪而过的桥段,日本军官点名,叫到了那位‘心存良知’的士兵。”说着,竟听吴梦梦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用了一个有迹可查,但国内鲜为人知的,战犯的名字。是个编剧在动笔前,查找资料,了解历史,就一定能看到的名字。多可笑啊,整个剧组,没人发现。”
“如果直到金凤凰颁奖,都没人发现呢?”许霄繁问。
“奖项的审核很严格……如果真的没人发现,我可能会找媒体写匿名爆料,或者直接去警局举报。其实并没许总您说的煽动分裂那么严重。”吴梦梦道:“应该波及不到我,张文芹很谨慎,我电脑里的存稿,是她亲手删掉的,或许公安的技术部门,和许总这样的电脑高手真的可以恢复,那……不是我的专业,我不清楚。”
“张文芹她一直在利用圈内地位和老板的身份,对我进行打压,怎么说呢,类似于职场pua吧。剧本看似是我主动‘让’给她的,看似我并没有要求署名,且我从中也确实获得了报酬,但其实我是不得已的。”
“我曾尝试过脱离她,可影视剧的市场,就这么大。只要她一个招呼,和她合作过的制片、导演,都不会要我的本子。”
这话她没对任何人说过,父母帮不了她,告诉江织,也只会让江织担心她。
如今说出来,竟油然而生的委屈,难以压抑:“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可我不是昏了头,我想的很清楚,我愿意为我做的事承担后果。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揭露她,我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张文芹工作室里,有太多被她打压,放弃编剧梦想离职的人;还有现在仍受她压迫,被她侵占知识产权的人。”
“许总,实不相瞒我是看不起真人秀的,但凡我有其他的选择,我不会到繁星视频做真人秀。”吴梦梦道:“任谁都知道,坐在室内写写文章,比日晒雨淋拍摄剪片子要快活得多,更何况我最初的理想不是编导,而是编剧。”
“我不是写不出好剧本,荣光是我的心血,”说起荣光,她终是忍不住掉了眼泪:“亲手毁了自己的心血,我比任何人都难受……张文芹她能以不知情,随便编了个名字,无意雷同辩解,□□光因为这个名字,必定会被禁播。”
许霄繁恰到好处的抓住了她内心薄弱的时刻,那拥抱给的即温暖又及时。
他安慰着轻拍着吴梦梦的背。
吴梦梦像是找到了情绪的突破口般,眼泪翻涌而出,她自问道:“我毕业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啊!一直在为她人做嫁衣……好不容易……呕心沥血写出的东西……竟然要亲手毁掉。我……不该是这样的。”
许霄繁拥住了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大约三分钟后,吴梦梦止住了眼泪:“抱歉,我不该说真人秀不好的,那是我的偏见。真的去写去拍了,才知道,要做好真人秀,真的不容易。我很需要这次机会,公司愿意扶持,增加投资、宣传,我是真的很开心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许霄繁耐心哄着。
吴梦梦将哭腔忍住,又说回了张文芹:“张文芹她从来不在聊天软件和电话探讨剧情,正因如此,工作室才需要坐班。至于剧本的钱,她会以工资+奖金分红的形式,分次打入个人账上。”
“大约多少?”
“十万至七十万不等。”吴梦梦道:“比起她能拿到的钱,九牛一毛。类似于荣光这么成功的票房,我如果没有辞职,或许还能再拿一次分红。”
许霄繁道:“你早算到了,离职除了来繁星视频,也是为了不要那笔钱,从而避免张文芹甩锅后查到你?”
吴梦梦点头:“张文芹自以为的滴水不漏,实则是在作茧自缚。我拿不出荣光是我写的证据,她也一样,甩不走这‘锅’。”
“你刚开始的害怕和不安……是装的?”许霄繁这才明白,她对吴梦梦的认知,都是表面化的,并且停留在十二年前。
吴梦梦早已不是校园里那个单纯的女孩儿了。
吴梦梦愣了愣,才发觉两人之间已没了缝隙,拥抱着的姿势很是暧昧。
她明白,她现在需要许霄繁的帮助,她一定要抓住这次能可搬倒张文芹的机会。
即使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如是想着,吴梦梦辩解道:“怎么会,我还是会怕的。”
许霄繁的腰被她反搂住,本搭在肩膀上的小脑袋,也自然而然滑到了他胸前。
吴梦梦小鸟依人般的倚靠着许霄繁:“我太过弱小了,而且思维,并没有那么缜密。比如技术能恢复电脑文件的事,其实我之前也想到过。我写作用到了电脑软件,但剧本是放在u盘上给张文芹的。虽然我判断能查到的可能性很小,但没发生的事情,有太多未知。”
许霄繁凝视着怀中人,她眼眶还是红的,那眸子似受了惊的小鹿般,脸上楚楚可怜的泪痕,无不是再说“帮帮我”。
许霄繁习惯把要说的话,过遍脑子,再开口。可只是这么看着吴梦梦,就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电影里的好人用了战犯的名字,她可以辩解为失误,不知情。最多是电影被禁,她赔付投资方违约金。再有就是被拘留几天,批评教育,连案底都不会留,她还能通公关文案洗白,再出来捞钱。”吴梦梦道:“但许总你的话提醒了我,作品夹带私货,有意/分/裂,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吴梦梦与许霄繁对视的眼睛,像是发现了惊喜一般闪闪发光,她铺垫了那么久,终于点到了正题:“许总,您真的太聪明了,我先前怎么都没想到呢!其实不知情的失误,和有意的分裂,界限也不是那么分明的,对吧?”
许霄繁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原来吴梦梦能这么狠:“你……”
她话已经说完,该暗示的也暗示了,立即恢复了平静,与许霄繁拉开了距离:“许总,谢谢你的安慰,我现在情绪上好多了。
又从手机上搜出了几本书的封面:“你知道张文芹出过几本社会、人文还有旅游方面的书吗?”
只看书名便知这张文芹是个日吹。
“这书名……”
吴梦梦笑道:“但凡是中国人,看见这些书名都会觉得恶心。还有,我想她不会无缘无故写这些,张文芹早就移走了国籍,她待在国内就是为了捞钱。”
“许总,你会帮我的对吧?”那撩人的眼睛,又与他相对了。
许霄繁刚开始确实是想要帮她的,以此赢得她的感激。
可绕了这一圈儿,他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被吴梦梦拿捏了。
“怎么帮?”
“您人脉广,或许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件事,透露给警方。”吴梦梦道:“再或者,找个愿意把这件事捅出去的媒体,空口白话也无妨,警方会调查的。”
“查什么?光凭这几本书说明不了什么,咱们国家言论自由。”
吴梦梦道:“如果她收了那边的钱呢?”
“不……不会吧。”
“就算没有,也无伤大雅。”吴梦梦道:“可一旦有,那就坐实了她是个精/日分子。如此劣迹,国内还有哪家影视公司,敢要她的剧本呢?再有就是查查,她移民去了哪个国家。”
所谓杀人诛心,吴梦梦就是要把张文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让她不得翻身。
许霄繁关掉电视,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挂断后,回了吴梦梦两个字:“日本。”
吴梦梦道:“电影字幕居然没有标注她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写了抗战电影,还怎么上院线。”许霄繁道:“吴编的智慧与狠辣,若放在商场,必定有一番作为。”
吴梦梦摇头,很是乖巧的样子:“我只想写好剧本,现在多一样,当个好真人秀编导。”
“那好编导安心回去等好消息吧。”许霄繁道。
如果许霄繁没说要帮她,没提醒她‘右’的事,吴梦梦绝不会说给许霄繁听。
吴梦梦回家后,翻来覆去的想着她和许霄繁之间的对话,许霄繁起初如此紧张,是因为担心吴梦梦做出了更出格的事,可吴梦梦并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层次。
她看着卧室里的星星走马灯投在天花板上的宇宙繁星,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呢喃道:“他……在有意诱惑我,如果我现在刚刚大学毕业,没准真的会被他套路住。”
“离开了张文芹,又来一个许霄繁。为什么我的老板都是这么难缠的人啊。”吴梦梦搓了搓脸:“我明明只想好好写剧本而已!”
吴梦梦叹出一口气的同时,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
挠挠头发苦笑道:“忘了还有个天天早安晚安的刘承,论发微信消息这点,他还挺有毅力的。”
吴梦梦点开微信,给刘承回复了个睡觉的卡通表情。
许霄繁那边,也没睡着:“我今天抱她,会不会太唐突了……她看我的眼神,莫非是在有意诱惑我?”
“这不怪我,是她主动抱我的。”
许霄繁打开手机,在繁星app的社交平台上搜索了‘荣光’,只有少数几条消息,说突然退了电影票,为什么不能看了。
有热心网友猜测,是电影档期到了,所以没了。
电话响起,许霄繁接起电话:“喂。”
“账已经在查了。”是个略沉稳的男人声音,只听声音猜测大约五十上下:“张文芹确实存在偷税漏税的问题。”
“嗯。”
那声音冷哼了句:“就嗯?大半年没给我来电话,今天突然一个电话,说要举报偷锐漏税。许霄繁我警告你,我是你爸,我的职务是严肃刚正的,不是你用来打击商业对手的棋子。你自己的那点儿账管管好,别让我带你进去吃牢饭!”
“好。”
电话里的语气不太好,但仍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出国留学,跟你妈那边人一个样儿,学了一身美帝资本主义的坏毛病!当初要是听我的,去部队当兵,现在也不至于歪成这样!”
“行吧,您最正,我最歪。您不是又生了个儿子吗,他够根正苗红就行。等他十八,您送他去当兵,没人拦着。”
“许霄繁你翅膀硬了!怎么跟你老子我说话呢?”电话那头开始暴怒。
许霄繁按掉了电话,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翌日晨八点,吴梦梦点开收到的app推送。
《知名编剧张文芹涉嫌偷税漏税,名下三家公司停业查处中》
她还没看完,叮咚,又一条社交app推送,点开后发现张文芹的名字,占了社会榜的好几条热搜。
荣光编剧张文芹精日
荣光或被永久禁播
日吹公知张文芹
张文芹漏税额数巨大可能量刑
忙碌的工作日上午,也没能阻止话题的发酵。
艺创娱乐公司立马发出了公告,和张文芹划清界限。接着就是荣光的导演和演员们,声明自己对荣光夹带私货一事不知情,并且向广大观众道歉。
亦创全国的影城,给留有电子单据、电影票根的观众退票。
当天下午,警察来到了吴梦梦的办公室。
“您好,吴梦梦是吧?我们是市公安支队的刑警,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请问您认识张文芹吗?”
即使做好了会被问话的准备,但真的来了,还是忍不住的紧张。
“认识。”
“荣光是你的作品吗?”
有了被许霄繁盘问过一次的经验,吴梦梦这回并未直接否认,她胆怯地低下头,小声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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