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玄谨面色凝重,问京兆尹吴大人道:“可有确切的消息?”
“只是出来一些症状,患者先是手脚无力,之后便是身上起红斑,而后便会吐血,最终会状若痴呆不治而亡,”吴大人每说出来一个字,身子便伏地更低一些,“臣已经将出现症状之人隔离开来,并派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去诊治,想来治疗的方子再过段时日便能够出来。”
玄谨的眉间紧蹙,他翻看着今日呈上来的奏折,似有不耐,“如何隔离开来?如今有人因此而死么?这病是由什么引起的?”
“这……”吴大人连忙对自己的同僚使了一个眼色,揩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答道:“因为村中尚且健康的村民,所以臣是令里正将出现症状之人都集体隔离在了村中祠堂,然后其余的村民在家中继续生活。”
“暂且还未出现死亡的情况,太医院陈太医估计是由饮用水或者是山中毒物引起的,具体原因暂未查明。”
“暂未查明,”玄谨怒极反笑,将手上的奏折狠狠地砸在了吴大人身上,怒斥道:“那你倒是给朕看看,这便是你说的暂未出现死亡之况!”
他嗤笑道:“昨日便有户部官员呈上时疫的折子,可你身为京兆尹却今日才姗姗来报隐瞒实情,吏部真是给朕选了一批好官啊。”
吴大人额上冷汗直冒,几乎眼前发黑地看清奏折之上的内容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奏之人竟然是周御史,此人乃为言官,平日里朝中大小官员都要被他弹劾个遍,如今……
“皇上,臣实在是冤枉啊!”他身子颤颤巍巍,几乎要以头抢地,“臣只是想着先确定是不是真的是时疫,免得惊扰圣驾,让皇上您徒增烦忧啊!”
“再说、再说那些入土的村民大多是原先身上便有重病,臣只是担心若是报了上去会引得人心惶惶,故而才会有所隐瞒。”
跪在他身侧的太仆寺少卿也附和道:“是啊皇上,臣这两日陪着吴大人四处查看,但这病的确是发起来没得个由头,又与春夏之际时常发作的过敏症状相似,故而吴大人才会有所耽误,还请皇上明鉴!”
“过敏?”玄谨呵笑一声,“那还劳烦诸位爱卿,若是在一个月之内想不出解决此次‘过敏’的法子来,便拿二位这项上人头来见朕!”
他拂袖而去,最后一句话仍旧在二人耳边回响,俱是欲哭无泪,一个月,该如何解决才好啊……
“都不许瞎说!”陈氏将颜月月的袖子掀起来看了一眼,确认上面光滑白净什么都没有后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的月月怎么会招上那晦气的病症,瞧瞧,这不就是极好。”
她满目心疼地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发,说道:“最近城外不太平,说是有时疫,皇上还命太医到各府上诊治,咱们府上让你哥哥去就行了,咱们月月不去,不去见那些神经兮兮的太医。”
陈氏不愿自家女儿这幅苍白的模样引起误会,总之那日府上三个孩子都过去了,另外两个无事,那她的月月定然也是无事的。
颜月月有些乏力,今日是她出现这种症状的第六日,这种感觉实在是奇怪,她将头伏到陈氏怀中,小声道:“娘亲,月月实在是没有力气,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别胡说,”陈氏眉间一拧,说道:“娘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过来,齐地最好的大夫娘也给你请过来了,现如今京中风声正紧,你这幅模样要他们见了定然是要风声鹤唳,乖月月,你就听娘的,待会儿娘叫你再思哥哥过来瞧瞧你。”
从前只要提到裴再思,颜月月总是要提起一些精神的,但是今日,她只感觉浑身使不上劲,闭上眼就好像要沉睡过去,若是睁开眼便是感觉脑海中有一根针在扎着,她的眼前昏黑,几乎看不清陈氏的面庞。
忽然间,一阵心悸感无由来地产生,她的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颜月月的胃中翻涌起来,她挣扎着推开陈氏,头晕眼花地跌倒在了地上,耳鸣了一瞬,再睁开眼时,她素色手帕上鲜红的血迹几乎要刺痛了她的眼。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呆愣愣地看着地面,胃中一痛,便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就好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挤压干净,她就连心口都紧攥着,呼吸不上来,只能够徒劳地揪着心口的衣襟,哑声地挣扎。
“月月、月月!”
陈氏心间一痛,连忙踉跄着想将匍匐在地上的颜月月扶起来,却又怕自己用了力气又伤到她,只能弯着腰手足无措,末了才反应过来,眼神凌厉地扫了一圈周围的家仆,“你们谁若是敢将此事透露出去,那便仔细自己的皮!”
她的心间就如同刀割一般,陈氏缓缓的蹲下身子,细声哽咽着说道:“月月,还起得来么?娘亲给你找大夫来瞧瞧。”
“你们快去把程大夫请过来,不要让过来府上的太医晓得。”
陈氏颤抖着手替颜月月抚着后背,然后将自己的帕子遮到了她的口鼻之上,“月月,咱们先回院子,别怕啊月月,娘亲背你回去。”
梦中有一座无字碑,颜月月看见自己站在碑前悲泣,却只能将泪水强忍,转身进入一座繁华的囚笼。
“你再求一次情,……便从你夫君身上再剜下一片肉来。”
“你再哭一声,……便将这个贱种丢入火笼。”
凌迟之刑……
颜月月哭喊着,想求那个人住手,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和上次她梦见的是同一个人,那她的夫君又是谁,是再思哥哥吗……
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声音一次次地回响着,越来越遥远,又越来越熟悉……
一股悲怆之感从她的四肢百孔之中流出,颜月月的心口一阵一阵的作痛,然后困倦地、疲乏地睁开了眼睛。
浓烈的艾草味道将她淹没,紧接着是醋的酸味,她的眼上被蒙着白布,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的银针扎入皮肉的痛感,在不知等待了多久之后,她的耳边一阵轰鸣,然后是陈氏抽噎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请程大夫您一定要救好我的女儿。”
她如何能忍心将月月交给那群太医,如今的形势谁都明白,太医院还没能研制出治疗的法子来,那些染了病的人都被丢到郊外的庙中自生自灭,她的女儿如何能经受这些……
“夫人,”程大夫的声音有几分憔悴,他似乎是无可奈,只能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这段时日且先将这幅药吃下去,能不能缓和一些情况只能看天命了。”
再多一些的话颜月月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脑中只盘旋着方才的那个梦,这个梦太骇人,比这个病还要骇人。
她自从上个月梦过这种场景之后便再也没有过,只是为何如今又会梦见,她不是、不是患病然后晕过去了么…
“娘亲……”她的声音很小,微若游丝,她的唇嗡动着,嗓子里哑的厉害,“我要找再思哥哥。”
她知道自己现在病着不宜见人,但是她只想哪怕听见再思哥哥的声音都好,她的心安定不下来,那个梦让她害怕,让她惶恐。
“好孩子,”程大夫应当是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你现在不适宜见人,若是你患疫病的消息传了出去,那怕是麻烦了呀,况且为了你嘴中的那个小郎君好,你也不要见他。”
程大夫的声音像是隔着几重山才过来,她想,应当是用布巾捂住了口鼻。
“那便不见吧。”
她的眼角滑下一丝泪痕,强忍下了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倔性,“我不要见他了,我只是有一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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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是不是没有过来?”
颜姝状似无意的提道:“也不知月月是做什么去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能够缺席呢?”
承元公府上来了两位太医,专是给颜姝还有颜秉之检查身体的,闻言皆是一愣,问承元公道:“还敢问承元公大人,令爱可是不在府中,若是方便的话,还是请来令我等检查一番为好。”
这两日颜月月精神不济只事承元公也是知道的,他也不愿自家女儿引起误会,而且夫人下了命令,不让女儿过来,于是也只能说道:“小女今日身子困乏,如今正在午睡,我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她,且我府上也有养着的大夫,今日还请诸位通融一番。”
此事事关重大,两位太医虽心中有些担忧,但还是顾忌了承元公的颜面,只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颜小姐休息了。”
颜姝眼眸一转,望了一眼颜月月院子的方向,又说道:“父亲,这可是皇上下令的事情,若是月月一人例外怕是会引起误会,免得人家说咱们府上有私心。”
“依女儿所看,要不还是让两位太医去月月的院子瞧瞧,想来打扰妹妹睡会儿也是不打紧的。”
“况且,月月这两日不重视身子疲乏么?正好两位太医医术高明,不如就行了一个方便,去瞧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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