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宛到家时,叔叔和叔母已经睡下。
她轻手轻脚换了鞋,把外衣挂到衣帽间,打开玄关处的暖色灯。
房子面积不算小,五室二厅,装修风格奢华温馨,是她从家中变故后就住惯了的。
无声扫视一眼叔叔和叔母所在的房间,朝宛回自己的卧室休息。
叔叔朝彦和叔母荆淑然是家里的旁支,普通beta的组合,因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所以好心收留了当时被弃若敝履的朝宛。
朝彦沉默懦弱,是荆家的倒插门女婿,始终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而荆淑然家境尚佳,自小就认为自己足以跻身临南名媛行列,无奈家道中落,最终只能嫁给朝彦。
现实与落差太大,丈夫又实在平庸,荆淑然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朝宛身上。
上一世,朝宛读影视学校,而且毕业后进圈子拍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荆淑然。
而且,和秦斯羽的恋爱关系,也是荆淑然极力赞同并维护的。
洗漱过后,朝宛将自己沉进柔软被褥里,放空思绪。
自从知道她和秦斯羽分手,还有试镜《枕星河》失败的事后,叔母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常常在饭桌上黑脸,尖酸刻薄地大肆刁难她。
无声地弯了弯唇,朝宛笑容有些落寞。
跨江大桥上那场追尾车祸的事还历历在目。
中年女人声音聒噪且尖锐,吵着要她去找秦斯羽道歉,否则就去贴季檀月,而驾驶位上的男人只知一味规劝,神情懦弱。
想得太多,思绪也逐渐胶着。
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实在睡不着,朝宛坐起来,环视周围。
自从大学时与秦斯羽在一起,叔叔家的很多都是她贴补的。
也不叫贴补,像是爱屋及乌的施舍。
心中忽然极其嘲弄。
朝宛垂着眼,翻出手机,开机。
深夜情绪泛滥,是最容易使小性子的时间段。
叔母以为她离了金主就活不下去,还想让她与秦斯羽重修于好……怎么可能。
朝宛先是开始清理相册,把这辈子有关秦斯羽的照片和消息都彻底清除。
随后又翻出她暗地里自建的微博小号,把她们曾经恋爱过的证据尽数删掉。
这个账号从来不发文字,也不回复评论,博文只有简单的“分享图片”四个字,是她大学时用来堆积相册里一些风景照的时候用的。
朝宛或许在拍戏上没什么天赋,但摄影还算看得过去,因为构图巧妙,外加颜色与风格讨喜,账号不知不觉也收获了几千个粉丝。
只不过,自从和秦斯羽在一起后,这里就变成了撒狗粮的地方,照片里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
甚至就在这一世的三天前,朝宛还po了一张西餐厅烛光晚餐的照片发上去。
但现在,所有秦斯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正在被她一点点亲自抹除。
虽然是深夜,可粉丝中的修仙党还没睡,很快,评论区炸开了锅。
[怎么了呜呜,我收藏的狗粮图怎么都没了。]
[小姐姐该不会失恋了吧?]
朝宛没理,直到把所有和秦斯羽相关的微博都清空了,才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完全割断与秦斯羽之间的联系,再无转圜余地,她心中竟然畅快非常。
想起上一世竟然傻到半夜出去买醉,朝宛尤其为自己不值。
屏幕光线稍显刺眼,睡意也不知不觉消散。
很晚了,聊天框里还静静躺着来自季檀月的最后一条消息。
[真可爱]。
朝宛悄悄抿了一下唇,脸颊发热。
向下翻,还有经纪公司发来的通知,安排她明天去影视城的某个剧组试群演。
合同是荆淑然替她签的,这次不能再推拒了,否则就是违约。
晚睡的话,明天状态会不好,只能通过一些外部方式入眠了。
受上一世习惯驱使,朝宛点开了关注列表里的某个账号。
是个音乐博主,叫轻雾。
这个账号是朝宛无意间发现的宝藏,博主从不出镜,只发一些吉他指弹视频,发博频率不高,但每次质量都不错。
轻雾的最新一个视频是《花海》。
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这个视频也同样停留在她与秦斯羽西餐厅用餐的那一天。
朝宛戴上耳机,点开了这个视频。
温氲光线倾泻,画面中的人穿着白棉衬衣,怀里抱一把浅茶色吉他,手指修长如玉,微微拢着琴弦。
琴音未出,便已经觉得治愈而安静。
已经熄灯的房间里,多余声音接近于无,只有柔情似水的琴音在耳机里婉转回荡,泛音清脆,拨弦声竟无一丝杂质。
是柔软的催眠乐曲,也是朝宛每次失眠时的依偎港湾。
整晚被密室惊吓到的惶然,在此刻潺潺流淌的舒缓时间里尽数消散。
手机息屏,一小时后自动关机,而被褥中的朝宛也循环着乐声,沉沉入睡。
她没有看到这条视频下的评论区。
[这首歌是有关遗憾错过的,雾雾是经历了什么吗?]
-
次日,朝宛整理好随身物品,由经纪公司的人开车接到了影视城。
接手她的经纪人深信抱大腿陪酒是新演员晋升的最快捷径,因此初到影视城就把朝宛带到某导演前。
导演余光瞥见对面沉默垂眼的朝宛,颇为惊艳,又带着几分垂涎。
“她啊,就是一长得好看的花瓶,还是个能炒话题度的女alpha,您看看能把她塞到哪个位置上?”经纪人暗示。
朝宛分外难堪地忍受着导演打量的视线,只觉如坐针毡。
很快,十几分钟后,两个人谈妥,她被场务带到了拍摄场地。
这个剧组拍的是宅斗题材,经纪人以今晚领朝宛去陪酒的代价,换来了一个还算重要的角色,女一的贴身丫鬟。
朝宛换好衣服,安静立在镜头外围,看女一被人群簇拥着补妆、整理衣着。
片场嘈杂且拥挤。
忽然,耳边传来议论声。
“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江戏前几届的校花?我好像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
朝宛睫毛微颤,本能垂下头。
“真的是!之前不是还有营销号爆料,她在大学的时候就被一个总裁包养了来着……?”
“秦斯羽?她今天也在横店,据说是来参加《枕星河》开机仪式的。”
“那为什么朝宛要来咱们这里试配角啊,难道她被秦踹……”
“没有。”朝宛咬着唇,眼圈微红,走到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个人面前。
“我和秦斯羽,没有关系。”
两人立刻收声,眼神闪躲,很快借口离开。
留下朝宛一个人在原处愣愣站着。
心中委屈又酸楚。
为什么重活一世,外人还是要将她们绑在一起?
“群演就位了,马上开拍。”场务吆喝,看见发怔的朝宛,蹙了蹙眉,“那边那个,是演栖月的吧,还不入镜?”
朝宛如梦初醒,匆匆抹了一下眼睛,赶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打板开拍。
可才不到半分钟,就被导演喊卡。
他看了眼取景器,感觉有些不对劲。
女一身后的丫鬟长相太出挑了,虽然垂着头,但只要将她的脸框进来,画面就会失衡,观众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走。
当然,也有女一揽不住戏的缘故。
可导演不敢得罪风头正盛的小花女一,只好把矛头引到朝宛身上
“栖月,你眼睛那么红,还能不能拍?”他语气不佳。
朝宛慌乱抬头,对上周围人质疑目光,忙咬了咬唇,调整状态。
可又连续拍了几条,这段戏始终没过。
女一小花听见之前几个群演的对话,嘲弄地瞥一眼叶宛,低语:
“……怎么不去隔壁枕星河剧组抱大腿,非来这里祸害。”
朝宛攥着戏服边角,难堪不已。
“行了。”导演很烦躁,连连摆手,“去去,把戏服脱了,这里不用你演。”
眼睛又红了。哪有这么爱哭的alpha?就算进圈也只会糊。
朝宛愣愣抬头。
听见场记不耐的催促,她才难堪地抿紧唇,离开场地。
换衣服时,眼泪愈发汹涌,止也止不住。
她似乎……只会哭,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
晨风裹挟着凉意,吹得眼圈生疼。
没剧组肯要她,朝宛抹着眼睛,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停在了一间空荡无人的楼台前,蹲下来,用手臂蜷住自己。
经纪人说的其实没错,她只是一个花瓶。
就算像上一世那样出演《枕星河》,如果少了营销号吹捧,也会没有半点水花。
不知何时,临近休息室的门开了。
朝宛没有注意到,肩头轻颤,愈发委屈。
“……你是哪个剧组的?”头顶传来轻声问话。
闻声,朝宛抬起头。
她眼泪还没来得及擦,鼻尖微红,分外狼狈。
这副模样分外清晰落在了季檀月视野里,惹来女人微微怔神,也让朝宛更加难堪。
可季檀月毫不介意,动作优雅地撩起长风衣下摆,蹲身,与朝宛平视。
她本想去碰朝宛发红的眼尾,可手伸到半空中,却无声停住了。
最后,只是轻摸了摸她软塌塌的头发。
“好巧。”女人伸出一只手,嗓音柔和。
“要和我进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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