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钟山一路走来,到见蒙都城,众人才突然觉得漫漫长路已走到了尽头,于是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蒙都并不算大,但四周的树木使它格外富有生机,格外富有灵性。穿过高高的城墙,走在阴湿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层层楼阁,青砖黛瓦,小桥流水,众人心中不觉新奇万分。

    街上商业活动颇为活跃,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商铺里,物品繁多,琳琅满目,可供不同需求的人选择。街道上,有人在摆摊铺,有卖果蔬的,有卖锄镰的,有卖药材的,有卖乐器的,应有尽有。

    街道上虽人来人往,却并不显得很吵杂。当行人见到一队陌生人突然出现时,都纷纷驻足观看,但以为是哪个哨寨的人前来赶集,并不上前盘问。

    “本想蒙都也如金钟山一般,是个蔽塞之地,不想却这般繁华。”看着热闹的街市,蒙白羽自言道。

    “平日人要少一些,今日是圩日,一些人是从附近哨寨来赶集的。”走在前面的金芃介绍道,脚步慢了下来,与蒙白羽并着肩走,“金钟山有集市吗?”

    “有的,只是没这般大,人也少得多,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到了集日,才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来,但都是方圆百里的人,鲜少外来者。”蒙白羽答道。

    过了主街道,来到了一条湖边,湖面上,是一座索桥。湖对面的山卯,建着一些民居。

    “我家就在对面的山卯上,众兄弟先到我家落脚。”金芃说着,先上了索桥。

    过了索桥,来到建筑物中,才发现这里的民居别致雅观,屋壁精雕细琢,甚为考究。山卯中央,是一平地,平地旁,有一栋二层民居,这是金芃的家。

    刚到门口,屋里就冲出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蹦着跳着,嘴中喊道:“哦,爹爹回来咯,爹爹回来咯。”

    金芃急忙蹲下,张开双臂迎接迎面冲来的男孩:“想爹爹吗?”

    “想,太想了。”小男孩答道,呵呵的笑着投入金芃的怀里。

    这时,一中年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你阿爹累,先让他进屋。”说完,发现屋外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不禁楞了一下,“你们都不先回家的吗?”

    “孩子他娘,你误会了,他们不是我哨寨上的兄弟。”金芃对中年妇人说道。原来中年妇人是金芃的夫人。

    “那是?”

    “是我们的亲戚,现蒙了难,前来投奔。”

    “啊!遭了什么难,竟这么多人?”

    “洪水。”

    “那如何安顿大家?”

    金芃想了想,道:“你先去告知街坊令居,让他们来领几个兄弟姐妹去食宿。”

    “恩。”金夫人听后,急忙离去,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阿爸去你那边了吗?”

    “去了,他说过几天才回来。”金芃答道。

    金夫人离开不久,左邻右居都来了,有一些妇人见了众人,一边拭泪一边哀叹:“天呐,这天杀的,为何要降灾难于大家?你们都好吗?”。

    “别哭了,各自都领几个兄弟姐妹回家住。”金芃大声对左邻右居道。

    来人于是各自领了一些人回家。蒙白羽、潇黎、梅老先生、阿幺、颖儿被安排在金芃家里。蒙老爷子、蒙老夫人、蒙仲、尤莲、尤杨和格芈氏去了另一家人。

    “姑奶呢?”颖儿刚进到屋里,便开口问道。

    “阿妈去哪了?”见颖儿问起,金芃转头问侧旁让路的金夫人。

    “去看罗贞姨母了,刚有人来报,说罗贞姨母的眼疾又加重了。”金夫人答道。

    “我道头人怎么不来接见我们,原是姨母的病情又加重了。不是请了郎中吗?”金芃又道。

    “请郎中有何用,这样天天哭,郎中又能如何?这梅祭司也真是,怕是死了吧,那么多年了也不来看一眼。”

    “休得胡说,梅祭司健朗着呢。”金芃说着,把几人介绍给金夫人。

    “现在蒙了难才想起,以前都去哪了?”当金芃介绍梅老先生的时候,金夫人看着梅老先生咕哝道。

    “贞贞她过得不好吗?”梅老先生小声问道。

    “好不好你见了便知。”金夫人没好气道。

    见金夫人没有好口气,梅老先生转而问金芃:“老夫能否去看看她?”

    “梅祭司莫急,从哨寨出发前,我已命罗成前来报信,现在安心等待头人的接见便是。”金芃道。

    金夫人不再理会梅老先生,她与颖儿相认之后,自个去了厨房。金夫人离开后,金芃小声道:“我家夫人不会说话,请梅祭司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梅老先生说着,环视了周围,“你这房屋挺宽敞的。”

    “自家人住倒是足够,但要来三五个客人,卧房就不够了,本想找个日子扩建,如今中洲那边却对溟川虎视眈眈,也不知哪时会打起来,我只能日日夜夜在哨寨守着,实在抽不得身来。”金芃叹道。

    “中洲人为何要对溟川虎视眈眈呢?”颖儿弱弱地问。

    “他们看不得我们有饭吃,看不得我们有酒喝,看不得我们有衣穿,看不得我们有牛羊。”金芃道。

    “他们没有吃就不会自己去种,没有穿就不会自己去织,没牛羊就不会自己去养,偏要来眼红人家?”颖儿显出了不解的神情。

    “你还小,不懂这些。”金芃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凳子给蒙白羽等人休息,自己也坐下来跟蒙白羽等人拉家常。

    金夫人很快做好了饭菜,正欲摆桌吃饭,罗成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金大哥,头人要你去他那里一趟。”罗成对金芃道。

    “我吃了饭就去。”金芃道。

    “怕你吃不成了,头人让你马上去。”罗成说完,看了随他来的人一眼。

    “金大哥,换了装束走吧。”来人中一人说道。原来金芃忙着招呼蒙白羽等人,一时忘了换战服。

    “好吧,看来领主有好吃的招待。”金芃无奈的摇了摇头。

    “谁是蒙白羽?”说话的那人又问。

    “在下便是。”蒙白羽站起身答道。

    那人看了蒙白羽一眼,并不搭腔,而是把目光转到了梅老先生身上:“这位老者想必就是梅祭司了?”

    “老夫正是。”梅老先生也站了起来。

    “绑了。”那人声色俱厉道。

    “这怎么回事?”金芃猛的站了起来,“梅祭司是我的客人。”

    “这你甭管,你管不了。”

    “这是在我家,我如何管不了?”金芃气得满脸通红。

    “头人这样吩咐,怪我们不得。既然这是你家,我们到外面绑便是。”那人说完,转头对梅老先生道,“梅祭司如是识趣,自己走到外面来。”

    那人说完,带人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退出去后,金芃责问罗成。

    “我也不知道,头人只是对金大哥擅自带人进入溟川很生气,要金大哥前去解释,却没说对别人如何。”罗成答道。

    “你好生护着梅祭司等人,我去找头人理论。”金芃说着,迈开脚步往门外走。

    “使不得,使不得。”梅老先生急忙上前拦住了金芃。

    “梅祭司,你这是为何?”金芃急道。

    “都是我的错,你不能趟这浑水,我出去便是。”梅老先生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蒙白羽等人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

    “你们想对先生如何?”走到外面,蒙白羽质问来人。

    “我们不知,你见了头人,自己问他老人家。”来人嘴里说着,手却往梅老先生身上套绳子。

    蒙白羽正欲上前阻止,梅老先生喝道:“羽儿不可,晾那老儿也不敢把老夫如何。”

    看着梅老先生被绑,蒙白羽不知所措,心中满是屈辱。正当他欲再次上前阻止之时,金芃已换了装束出来:“各位兄弟放心,我这就找头人去。”

    “金寨主,你不用去了,头人有话,如梅祭司的人动气,你便呆在家里陪他们。”来人见金芃出来,严声道。

    “我偏要去。”金芃怒道。

    “那你看看下面。”来人说着,指了指山下。众人这才发现,山卯下各通道,已被黑压压的人封锁。

    看着梅老先生被带离的背影,蒙白羽心中顿生悲凉之情,只道金钟山与溟川一家亲,却不想刚到蒙都,就遭到这样的对待,将来的日子,怕是诸多波折吧?

    “蒙老弟,别看了,进屋吃饭。”金芃看蒙白羽站着一动不动,小声说道。

    听到金芃说话,蒙白羽才回过神来:“小弟心中着急,哪还有心情吃饭呢?”

    “无论发生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再说梅祭司不会有事的,头人真要对他如何,当年就做了,何须留到今日?”金芃安慰道。

    听了金芃的话,蒙白羽心中才有了些许宽慰,于是才进了屋。大家进屋后,金夫人立即摆桌上菜,桌上,大家吃着饭,却都不说话。为了打破沉闷,金芃开口道:“喝点酒如何?”

    “喝一点吧。”蒙白羽道。

    金芃便让金夫人找来空碗放在每个人面前,往各个碗中倒满酒,酒倒好后,约了酒,抬起碗就一饮而尽。喝完,见蒙白羽等人还未抬碗,于是说道:“酒不好,大家将就着喝。”

    蒙白羽于是才抬起碗来一饮而尽。他平日也喝两口,如今梅老先生被抓,酒虽是好酒,喝着却觉得是在喝那苦水一般,难以下咽,但金芃如此盛情,也不能扫了他的面,只装着意犹未尽的模样:“酒好,再来一碗。”

    金芃给蒙白羽又添了一碗,一边倒酒一边道:“蒙老弟是个爽快之人,老哥喜欢,哈哈。”说完,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别只顾着吃饭,也都喝一点。”

    其他人于是也都抬起碗来,道了谢,才一饮而尽。

    原打算只喝一点,但真起了头,再停不下来了,菜没吃上,已喝了一碗又一碗。

    “金芃哥,他们为何抓先生?”几碗酒下肚后,蒙白羽便有了醉意,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蒙老弟放心,明日我就到头人那里问个究竟。”金芃道。

    “可你如何去,山下不是有人守着吗?”

    “没事,我自有办法。”

    正说着话,只见尤杨哭着走了进来:“白羽哥哥,他们抓了爷爷,这该如何是好?”

    “尤杨妹妹,没事的,他们只是请先生去喝酒,没事的。”见尤杨进来,蒙白羽的醉意似乎散了许多,他站起来安慰尤杨,说完,转头瞟了潇黎和阿幺一眼,似责怪谁把这消息告诉了她。

    “我可没说。”潇黎轻声道,声音虽轻,却散发出一股冷意。

    “我也没出去,颖儿可作证。”阿幺说着,看了颖儿一眼。

    “你们都不告诉我,卯上都传开了,还瞒着我。你们为何都要瞒着我?他们为何要抓了爷爷?”

    “他们只是请梅祭司去喝酒,没事的。”金芃也站了起来,“孩子他娘,你找副碗筷给尤杨姑娘吃饭。”

    金夫人应声离桌往厨房去,找了碗筷回来,看着仍站着的满脸泪痕的尤杨道:“梅祭司在外面都成家了啊,孙女都这般大了。”

    “我是爷爷捡的。”尤杨拭了泪道。

    “姑娘竟有这等伤心的身世,真让人可怜。”金夫人似乎有些意外,急忙拉了尤杨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姑娘放心,头人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会把梅祭司如何的。贞贞姨母如今眼疾加重,说不定他还巴不得梅祭司出现呢。”

    “爷爷又不会医术,也不能医治别人的眼疾,他出现又有何用。”

    “他这一出现,贞贞姨母的眼疾兴许就好了。”金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尤杨碗里夹菜。

    “我自己来吧。”尤杨嘴上虽这么说,却递碗去接金夫人夹来的菜,“爷爷的出现与那谁的眼疾好与不好有何干系?”

    原来金芃与梅老先生谈到罗贞的时候,尤杨并不在场,所以到此时还不知道梅老先生与罗贞的关系。当金夫人正欲告知时,金芃瞪了金夫人一眼,金夫人只得把吐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没干系,没干系,姑娘安心吃饭,吃完饭安心歇息便是。”

    “金芃哥和嫂子都这般说,我想先生应该没事的,尤杨妹妹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蒙白羽再次安慰道。

    不知不觉,月亮已开始西下。酒又喝了许多碗,蒙白羽怕酒多误事,便装着醉了,扑于桌上,金芃只得让罗成送他上楼休息。罗成下楼后,蒙白羽轻轻打开窗户,透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山卯下朦胧的人影,寻思着解救梅老先生之法。想着想着,酒渐渐发作起来,竟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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