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人走了,齐骞入了老王妃的院子,踢了鞋子坐上炕。



    “祖母,已经十月了,外面都有人穿大氅了,您这屋里的地龙也该烧起来了。”



    老王妃摆摆手,道:“若是换了往年,九月就得烧起来了,可如今,我却还不觉着冷,你瞧我穿的还挺薄,可手也是暖的。”



    齐骞伸手摸了摸她的手,确实是暖的,便露出笑容,道:“虽如此,但日常补身的方子也得按时吃。”



    “嗯。”老王妃笑道:“亏得你孝顺,不然祖母哪有如今这么舒坦。”



    齐骞并不在意这个功劳。



    老王妃看他兴致不高,便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手,问:“和十五丫头聊得不好?”



    齐骞扯了扯嘴角。



    老王妃叹了一口气,道:“我看那丫头是满心满眼都是你,性情也好,你,可是真不愿意?”



    秦流西是批得太准了,她上了折想请封世子,却不想被压下来了,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只说不急,先成家,然后就赐了婚和官职。



    沐家亦是高门,皇后外家,赐婚的更是皇后嫡妹,身份尊贵,也算门当户对。



    只是,这孩子却是情绪不高。



    老王妃试探地道:“你要是心里有别人,又是真不愿意,豁了这老脸,祖母去求太后娘娘这赐婚作罢?”



    齐骞摇头:“祖母,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要驳这赐婚,我应该在圣旨下之前就去求,可我错过这机会,现在再去,却是陷宁王府不义了。”



    老王妃心疼地看着他,这孩子是个有担当的。



    她想起秦流西那孩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道:“你明白就好,沐十五是个好姑娘,既然你接了圣旨,就该收收心,好生对人家。成亲之后,有沐家这个岳家,以后说不定这世子之位也能落下来了。”



    齐骞却是不以为然,世子的位置,不会落到他头上的,他莫名就有这笃定。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就看出窗户,望向正院的方向,神色冷漠。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有些烦躁,就道:“祖母您歇着,我去练武了。”



    “哎,让他们仔细伺候着,一练完马上沐浴,别着凉了。”老王妃忙说。



    “嗯。”



    待得齐骞一走,老王妃才对身边的心腹嬷嬷道:“骞儿回京以后,我就没瞧过他真心欢喜过,还是在宁洲那会儿快活。”



    嬷嬷给她换了一碗茶水,道:“您说的是呢。”



    老王妃叹气:“可惜了。”



    孩子是个好孩子,可却是犯官秦家女,还是闯了大祸的祭祀,又是刚发没多久,谁敢触这个霉头?



    ……



    念着秦流西不止齐骞一个,已然顺利回到家族的玉长空同样想念她。



    吃食的时候想到她,看书的时候也想到她,彼时,他手里也拿着一本奇门八卦阵图在看,盯着那叫八门金锁阵的阵图在出神。



    若是换了她,会怎么布阵,生门如何,死门又如何?



    正出神,耳尖微动,他轻声叫唤:“四方。”



    四方立即上前,接过书,站在案前。



    在族中所有人眼内,他就是玉长空的眼,给他读书。



    “大哥可在内?”



    四方立即走到门边,掀起帘子,看了出去,拱手道:“二公子,我们家公子在内。”



    来人是玉氏另一个传奇人物玉令澜,若无玉长空,他便是玉氏的第一公子,能接玉氏的班,当然了,现在在玉氏眼中,玉长空这一代,也就玉令澜能担大旗了,谁叫玉长空是个瞎子呢。



    玉令澜是二房的长子,也就是玉长空二叔的儿子,比玉长空小了一岁,许是一心要跟玉长空争个长短,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同是样样精通,知识广博,比起玉长空一朵高岭之花难以接近,他便如一汪暖泉,也更为圆滑,见之亲切。



    玉令澜字伯隐,人称伯隐公子,常年一袭白衣。



    帘子被掀起,玉令澜走进来,视线瞥过四方手里拿着的书,抬头便看到一身黑袍的玉长空坐着,手边摆了一个特制的棋盘,一如往日的习惯,自己与自己下棋。



    玉令澜拱手行礼:“听说大哥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虽然玉长空看不到,但玉令澜该作的礼数却分毫不少。



    “托福,都好,坐。”玉长空简洁而淡漠地说了几个字,眼睛依旧盯着棋盘。



    四方砌了一杯茶送到玉令澜面前,退到一边站着。



    玉令澜道:“大哥还是自己和自己下棋呢,不如小弟陪你手谈一局?”



    “不必,你有事?”玉长空抬起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一如往日,仿佛没有定焦,无波无澜。



    玉令澜看进他的眼睛,欣然笑道:“没事,不过是见大哥回来,过来见见您。”



    玉长空垂眸,一手执黑,下了子,而另一手执白,精准下子,抵住了黑子的去路。



    玉令澜眸光轻闪,道:“大哥下子毫不犹豫,十分精准,就跟能目视一样呢。”



    四方呼吸有些乱。



    玉长空却是面不改色,啪地落子,讥讽道:“你若是瞎上十年,每日和特制的棋盘为伴,你也能做到。”



    玉令澜连忙赔罪:“我没有戳大哥伤口的意思。”



    玉长空夹着棋子,道:“出去吧。”



    玉令澜看他赶人,只得站了起来,忽然又凑到玉长空跟前,手移了一下棋子:“小弟觉得这白子走这更有趣儿。”



    他瞥向玉长空的眼,对方只是皱眉,面露不悦,眼波半点不动,连一个眼尾都不曾扫过来。



    玉令澜这才告辞离开。



    “公子,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二公子看出来了。”四方拍着胸口道。



    玉长空拧眉道:“他在试探,你刚才险些就露馅了,恐怕瞒不了多久。”



    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双眼,可四方他们做戏,却是很难,而玉令澜,玉长空从未小看他。



    “他倒是长进了。”玉长空看着玉令澜的衣衫消失在院门,眉头深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玉令澜靠近的时候,他莫名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恶意。



    玉长空以修长的双指按着眼,却不知,院外,玉令澜看着他的院子,嘴角勾出一丝邪魅的笑:“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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