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江宁府衙前,五十名士子汇聚于此,一个个都是神采飞扬。

    他们当然有骄傲的本钱,因为他们都是从三千余名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人杰,这一届府试新科录取的童生。

    今日,沈知府将在府衙设宴,款待这些新科童生,众人都是换上了新衣,早早来到府衙前等候。

    等得无聊时,其中几人不免就扯起了闲话,以此打发时间。

    “这回府试宥阳可是出了大风头,前十里就有四个是宥阳籍,前三更是直接被宥阳学子包揽了!咱们其余八县的县尊教谕恐怕是颜面无光喽!”

    “听说那卫辰就是去年写出《竹石》一诗的宥阳神童,想不到他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参加府试,还夺了案首,我等真是汗颜呐!”

    “唉……,这案首若是让王尧臣、翁定帆、唐鹤年这样闻名府内的才子取中,我是没有二话的,怎么偏偏让个黄口孺子抢走了呢!”

    “这位年兄,话可不能这样说。王尧臣就是宥阳人,但卫辰县试时依然是宥阳案首,如今卫辰更是又取了府试案首,足可证明其才学不凡。难道年兄是质疑冯知县和沈府台的眼光吗?”

    “这个……,咳咳,我也不过是说笑罢了,兄台何必当真?话说,咱们这案首怎么还没到呢?”

    ……

    府衙不远处的一间茶馆内,卫辰正与盛长柏和陈俊在此喝茶。

    盛长柏喝了一口热茶,看一眼外面的天色道:“贤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别让同案们久等了。”

    陈俊道:“让他们等一会儿也无妨,你们两个一个是案首,一个是二魁,我虽然不才,也算是前十,我们不到,他们哪里能入府衙?”

    卫辰笑着对盛长柏解释道:“兄长,我年纪太小,有些时候,摆谱也是必须的,否则,怕是镇不住场面呐!”

    盛长柏看了看卫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啊你啊,一肚子的歪门邪道,一点不像个读书人!”

    三人喝了半晌的茶,眼见时候确实是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地起身,朝着府衙前走去。

    此时,一众新科童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府衙里的书吏见了卫辰这位案首到来,这才大开中门,奏响雅乐,十几名身穿红衣的衙役分列两旁,肃然而立。

    “府台大人有令,请士子入衙赴宴!”

    这一刻,众士子没有一个人举步向前。

    先前的等待已经让他们明白,这场宴会,他们并不是主角。

    卫辰此时全无在茶馆时的自负狂傲,他面容肃然,恭敬地朝着四面的同案行了一个团揖,朗声道:“诸位,在下先行一步!”

    众人无论情愿不情愿,都是一并拱手回礼,齐声道:“卫兄,先请!”

    然后人群如分浪般退向两旁,给卫辰留出一条道路来。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十一岁的少年,穿着藏青色的直缀,缓缓登阶,步入府衙中门。

    卫辰身后,盛长柏和王尧臣一左一右,相继跟上。

    其余士子们按序排作三列,跟着他们徐徐而入。

    踏入府衙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潮澎湃。

    对在场的大部分童生来说,可能这辈子也只能赴一次这样的宴会,这是读书人一辈子的荣耀,就算终老之前也可以和子孙后代提起。

    至于更高规格的琼林宴、鹿鸣宴或是簪花宴,许多人根本就连想都不敢想。

    府衙在规制上比县衙高了两个档次,建筑的广大与精美都不是县衙能比的。

    众士子进了中门,从正路直入二门,便进到府前大院,也就是府衙办事机构的所在地。

    穿过府前大院,便可见到与正门一模一样的仪门。

    进了仪门是大堂,过了大堂是二堂,这里才是知府大人设宴的地方。

    这时,礼乐停下,一旁的赞礼官站出来高声道:“今科案首卫辰,率新晋士子,拜见府台大人!”

    当下,卫辰领着身后的士子们一并行参拜之礼。

    礼毕,众人站起身来,高坐在堂上的沈度微笑着与士子们说了一番刻苦勤学、用心举业的话。

    士子们屏气凝神,在阶下聆听教诲。

    最后,似乎沈度也觉得自己讲得有些太久了,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咱们宴席上再说也不迟,开宴吧!”

    说罢,就有礼乐声响起,众人随着沈度一并入内赴宴。

    按照古礼,这等大比之后的宴席都是一人一席,一人一案,依照严格的长幼尊卑顺序入座。

    卫辰虽然年幼,却是本次府试的案首,因此位次就在知府沈度的边上。

    至于其余几十名士子,则遥遥与沈度隔开,最后面的席位离沈度足有数十米,想与府台大人说句话都难。

    卫辰之下,还有九个席位离沈度最近,那是本次府试前十的位置。

    第二位盛长柏,第三位王尧臣,这些卫辰早已知晓。

    只不过他没想到,陶大志居然也在前十之列,而且还是第六,比蒙中了题的陈俊位次还要高。

    至于第四第五,分别叫做翁定帆、唐鹤年,这二人都出身名门,才名远播,卫辰也略有耳闻。

    事实上,在府试发案之前,这二人与王尧臣才是案首之位最热门的争夺者,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卫辰横空出世,抢走了江宁府案首。

    翁唐二人与王尧臣早就相识,又是座次相邻,宴席开始后,自然而然就聊到了一起。

    他们知道王尧臣与卫辰都是宥阳人,便向王尧臣打探起了卫辰的情况。

    “你们问卫辰的文章如何?”

    听到二人的问题,王尧臣沉吟了一会儿,他现在比二月县试时沉稳多了,神态不卑不亢,说话也很有分寸。

    他缓缓道:“县试之时,我与卫辰不相伯仲,谁为案首尚在两可之间。我本以为府试时能一雪前耻,可到头来还是输了。”

    翁定帆忙问道:“可是那卫辰运气太好?”

    “不是。”王尧臣摇了摇头,认真道:“是他的文章又有进益,而且进益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这一点我心服口服。”

    “啊?”

    翁唐二人闻言都是讶然。

    要知道,王尧臣是什么人?

    世家出身,名师高徒,向来都是眼高于顶!

    似乎除了他的老师罗秉坤,他还从没有服气过任何人。

    如今居然对卫辰心服口服?

    简直不可思议!

    王尧臣看见两人惊讶的神情,洒然一笑道:“不如就是不如,或许院试之时,我还是比不过卫辰,可即便给他得了个小三元,那又如何?

    三年后的乡试,才是真正的大比,届时我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翁唐二人闻言愕然,旋即肃然起敬道:“伯庸,真坦荡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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