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看准了她衣领深处,手腕触感细腻,再瞧瞧那张脸,动情的红唇黑眸,他心尖跟着颤了颤,气血猛然上涌,想立马对她做点什么,转眼瞪了瞪迈尔特:“滚出去。”

    索性丢掉手里枪支,就要撕开那件碍眼的衣服,赵海生挣扎喊了两声,克劳斯被刺激得更加兴奋,下手没个轻重,她见迈尔特离开房间,视线瞥中对方腹部,下手猛戳血口,男人根本来不及低喝,赵海生拿起酒瓶狠狠砸向他脑袋,克劳斯嚎叫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该死的臭娘们!”勒住赵海生脖颈将其狠狠砸向墙壁,目眦欲裂,冷笑着说,“你以为这点玩意儿就能打垮我?做梦!”

    赵海生背脊被迫抵着墙壁,面对杀意大发的克劳斯竟只是平静问他:“谁说就这玩意儿?”左手掏出裤兜里一把左轮,对准克劳斯大腿内侧,毫不犹豫开枪。

    里兰破门闯入,却见克劳斯跪坐在地疼得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姑娘拿了几张纸巾,正仔细擦拭手臂,见到里兰,顿了顿,摸摸自个手臂:“我这里疼。”

    克劳斯低喝声再次起身,他双目赤红朝着赵海生猛扑过去的瞬间,里兰一步上前,单手攥住对方手腕后下脚踢腿,噗通声,克劳斯被扣在地。

    事情结束得很快,迈尔特对二人心存感激,克劳斯被捆在屋外,身体被铁链锁了彻底,臭嘴依旧在怒骂,脏话连篇。

    里兰打算塞住那张臭嘴,赵海生早先走近克劳斯扬手挥了他一脸,淡淡说:“上次送我的一巴掌现在还给你。”

    克劳斯懵了两秒,因为实在没敢相信有女人敢挥他巴掌:“我一定会整死你!混——”嘴巴被里兰塞了团臭抹布。

    “我们拭目以待,克劳斯先生。”她的视线望向里兰,男人迟疑半秒,却也嗯了声。

    克劳斯被正规军带走审讯,赵海生歇了口气,想起下午还有课,事实上,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节课,学校即将关闭,镇民被独军剥削的这段时间,他们选择远离故土重新生活。

    天方青白,黄沙弥漫,风滚草占据地壤,酒馆破牌在门侧轻轻摇晃,大家伙在听闻克劳斯被逮捕时高歌呐喊,碰杯庆祝。赵海生洗干净脸后问老板娘要了杯啤酒,一口一口下肚,老板娘笑着问要不要加,赵海生笑着回答:“加。”

    她在酒馆外吹风,啤酒泡沫鼓鼓地上冒,见里兰几步跨上木阶,哑声问他:“你今天离开?”

    里兰嗯声:“下午就走。这段时间多谢你,奈尔小姐。”

    赵海生说:“喊名就行。”

    里兰将手腕纱布扣紧了些:“你是中国人?”

    赵海生微微挑眉:“认识这么多天,你现在问我?”

    里兰淡淡笑了笑,没回答,左手在裤兜里摸索什么。

    赵海生诚实道:“混血,我妈是中国人。”顿半秒,举手捏了捏发梢,“别人经常因为卷发问我是不是外国人,你怎么反着来?”赵海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说这么多,肯定是喝酒的缘故。

    “因为眼睛。”

    “眼睛?”

    里兰重复回答:“眼睛。”

    赵海生出神片刻,他朝她勾勾两指:“左臂伸过来。”

    她问:“怎么了?”

    “帮你上药。”里兰将纱布搁在旁边桌上,又从侧裤兜里拿出两小瓶药水,划伤位置在右手肘内侧,难以自行消毒,赵海生原本想着待会儿回去解决,没想到给他看见了:“这点伤没关系。”

    里兰说:“泰熙老师说你心大也不是没道理。”

    赵海生保持姿势看他上药,前思后想:“我好像就是因为心大,才会冒死救你的吧。”

    里兰缠好纱布后拧紧瓶盖,闻言,又瞧她眼,认真回答:“两码事。”

    见他那副严肃模样,一时没忍住,噗嗤笑起来,里兰不动声色,等她消停了,男人仍旧面无表情,赵海生举手掩嘴清咳声:“抱歉。”反正不知道怎么的就抱歉了,又接着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今天走?”

    里兰却说:“程易山,我的名字。”

    赵海生抬眸望向他,平静半晌:“我什么也没听见。”战乱地区不能随意说出真名,以防敌人有意利用他人耳目搜集情报。

    他淡淡地弯起嘴角:“好。”

    赵海生将啤酒递给他:“饯别酒。”

    他接过,仰头喝尽,将酒杯搁在木桌上后,赵海生朝他伸出右手:“一路顺风,里兰。”

    程易山回握:“多谢。”

    下午两点,程易山候在公交车站,他没什么行李,提着小背包站在破旧广告牌前面。斯诺驱车停在旁边,冒出脑袋朝人打了手势:“哟嗬里兰,我送去你火车站,快上来。”

    程易山道谢后上车。

    立在平房顶的赵海生搁下望远镜,她见到黄土沙原上的那抹黑色背影与烈阳融为一体,逐渐松了口气,旁边的泰熙却有些可惜:“你怎么不亲自去送,难道吵架了?”

    “假的,不是夫妻。”

    泰熙满脸惊讶:“上帝,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赵海生摊手:“请谅解。”

    泰熙拍拍她肩膀:“快闭嘴吧,我打算去省城任教,那里肯定有很多好男人。”

    她说:“很适合你。”

    泰熙问她:“你是什么打算,继续做老师?”

    赵海生抬手挠挠那满头糙发,风大迷眼,她瞧着逐渐行远的越野,唔声:“我觉得厨师很适合我。”

    泰熙面上微妙:“那只是你觉得,奈尔。”停留两秒,感慨着说,“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和克劳斯硬碰硬,作为女性我很钦佩你。武术谁教你的?”

    “泰熙,人在甘纳必须得学些拳脚功夫,这是我对你的人生建议。”

    泰熙严肃回答:“受教了。”

    赵海生慢慢笑两声,五指揪着张巴掌大的纸,那是离别前程易山递的联系方式,她没看,撕碎后扬手一挥,觉得不会再见了。

    十一月九日,赵海生是最后一批离镇居民。

    斯诺和迈尔特将行李搬进后备车箱的时候,仍旧没见到赵海生,三人等了又等,二十分钟后人姗姗来迟。斯诺握着手表指槐骂桑:“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都过半了,上帝,我们要是再晚半分钟肯定不能赶上火车,该死的手表!”

    开到半途,坐副驾驶位的赵海生睁眼后裹裹外套,解释说:“我做噩梦,所以来晚了。”

    可惜斯诺完全没注意前半句:“这种情况你居然睡得着?”安静片刻,歇气儿的斯诺生无可恋吐槽一句,“也对,炸/弹都炸不醒你。”

    赵海生无奈:“过分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段喜剧对话,逗得迈尔特的孩子咯咯直笑。

    意识恍惚时,赵海生莫名想起那日朗空,程易山将孩子一举高抛,场面牢牢印在她眼底,她开始后悔没买相机,没拍下这里一切的人、物,延绵不绝的沙野、以及蓝日山脉,以及他的脸。赵海生按了按额角:“我头疼。”

    斯诺毫无波澜地说:“换你开车,精神倍棒。”

    赵海生笑着瞟他眼:“我睡你家猫了还是卷你家被窝了今天脾气这么坏?”

    斯诺嘴里嘟囔句我的天还不是你今天迟到。

    火车从格特镇始发一路下东南,途径九座城,抵达都城需五天时间,路途遥远,腰肯定会睡疼,她又比较认床,这种站着晃眼坐着也晃眼的车程着实难熬,更别提最近反胃,两天已是极限。和她同住双人包厢斯诺扒开报纸嘟囔着说:“亲爱的,想吐麻烦去洗手间吐。”

    “第几天了?”

    斯诺百无聊赖地看着报纸:“三天,我们刚离开塔哈。欸,刚从塔哈上车的人真多,好像还有一批兵团。”

    此时此刻,列车已平稳穿过塔哈,窗外白烟滚滚,笛声鸣起,赵海生摸摸沉重脑袋,翻身下床,穿了凉拖,伸手拉开车门,斯诺问她做什么,赵海生回眼瞧他,露出一丝笑:“我去洗手间吐,亲爱的。”

    斯诺被整得浑身起疙瘩。

    迈尔特母子在隔壁列车,这两天因为晕车原因没能碰面,她问迈尔特他们哪站下车,迈尔特回答:“还有三站,我们在科舍下车。科舍是我们老家,我丈夫说,如果意外去世,一定要将他带回老家安葬。奈尔老师,这段时间很感谢你们的帮助,如果没有你和斯诺先生,恐怕我撑不到现在。”

    “迈尔特,为了乔治,一定要坚强。”

    “谢谢,亲爱的奈尔,我会劳记在心里。”迈尔特沉默两秒,欣慰笑起来,“真奇怪,你丈夫也对我说过这句话,真是心有灵犀,里兰先生最近有联系你吗,他怎么样?”

    赵海生脑袋嗡嗡两声,竟一时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他很好。”胃部忽然翻江倒海,草草告别迈尔特后赶回车厢,半途却撞上一个人,没看,只觉得个高,衣兜坚硬,裹着什么闪烁东西,她没来得及多想,捂嘴道歉,快步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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