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山手里那张通知单竟被迅速抢走撕成碎片又揉成一团后塞进嘴里咬咬准备吞。
男人平静目睹全程:“或者我带你进去。”
赵海生呸声,纸团可怜地落地滚了滚:“真硬。”
“……请配合我们查证。”
“不配合。”
“尼克先生会一直待在监牢。”
赵海生开始坐着嗑瓜子。
“奈尔小姐?”程易山往前挪了半步,鞋子碰到落地的开页笔记本,捡起时瞥了眼,沉吟片刻,“你在准备汉语考试?”
赵海生举手捋捋乱发,没急着抢:“还说我不能偷看。”
程易山将笔记本放回茶几,善意提点:“川流不息不是穿过的穿,妨碍不是耳朵旁,是女字旁,即使不是既使,既是既然,还有。”
“……等等。”赵海生举手打停,边说边爬起来穿拖鞋,“我换衣服,你等等。”
程易山瞧瞧笔记本,又瞧瞧赵海生那张不耐烦的脸:“麻烦了。”
赵海生走进卧室时还嘀咕:“知道还麻烦我。”
赵海生里三层外三层穿搭严谨后离开卧室,浴室传来细微动静,原来是他趁着空闲时间继续维修水管问题,她靠墙站立:“说真的,我想整个隔音墙。”
“我觉得挺隔音。”程易山这话刚撂完,隔壁传来愈演愈烈的床震声,安静半秒,收拾工具果断站起,推着赵海生离开浴室,后手关门,“隔音棉是个好东西,东大街有家装修店铺。”
赵海生刚想说什么,隔壁传来某种不言而喻的声音,坦然解释:“我隔三差五能听见,还好晚上没声音。”
程易山沉默改口:“也可以考虑加厚墙砖。”
暂时没兴致见尼克的缘故,在配合军方询证后离开审讯房,她待在外面廊道,刚把沾满鼻水的纸团丢在雪地,某团训练兵低喝口号,浩浩荡荡裸着上身跑步经过,她暂且忘了被逼来这里的糟粕心情,感慨一下:“偶尔来这里逛逛也不错。”
“为什么?”程易山站在她旁边。
她说:“养眼。你瞧瞧那些壮年男人,要这副模样放大街不得将全城姑娘引过来。”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赵海生撇头看他眼:“万一我说的真了呢。”
程易山瞧着别处:“没有万一。”
程易山这种耿直性子赵海生已经习惯,正当犹豫要不要继续逗他的时候,副官带着金发女人过来:“中尉,我们找到了那日侥幸逃离庄园的女人。”
曼妙女人站在原地撩撩卷发:“我什么也不知道,中尉。”手臂攀爬住程易山脖颈后眼神开始有情挑弄,“放了我吧,有时间来小馆找我,保证让你一夜难忘。”
程易山举手拽住女人手腕毫不犹豫掰离,对方惊呼声,娇说真疼,随后竟摇晃斜倒进程易山怀里:“你真是个坏男人,不过我喜欢。”
这种肉麻话差点让赵海生当场翻眼,反观程易山耐性异常,看来他很中意这种类型的女人,笑着接话:“里兰中尉可不就是个坏男人。”
程易山瞥眼正热闹看戏的副官,副官拉开女人:“我这就带她进去。”
“进什么进,是尼克带我去的,你们应该找他!”
赵海生才是正经看热闹的那位,走到廊道角落摸索摸索衣兜,掏出小瓶烈酒就往自个嘴里灌,可惜喝两口就没了,搓搓手,转身准备原路返回,进审讯房里待着,衣领被谁扯住并且往后提了提:“进去做什么?”
“外面冷。”
程易山没有松手:“还有?”
赵海生坦诚回答:“忽然想见见尼克。”
“抱歉,已经过了探监时间。”
“别这么谨慎,就五分钟。”
“规定就是规定。”
赵海生亲眼目睹对方跨进审讯大门,她站在原地双臂相环一脸无语:“这哪是谨慎,顽固不化的老头。”
说来惭愧,这确实有感而发,导致赵海生未曾注意到他还没走远的事实,直到对方那张平淡脸通过门口方形玻璃诡异地映在眼前,她就像喝了过期牛奶那种倒霉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过期牛奶,可能程易山那张脸长得像过期牛奶,于是赵海生隔着铁门,举手对他尴尬挥挥:“这大雪天的真冻耳朵,容易出现幻听,我走了,你忙。”
当时正好走过七八个军官,见他们脸面笑嘻嘻相顾悄悄话的模样,她用左掌抹了抹自个的脸,还好这种说人坏话还被旁人听到的情况不是每天都有,正想灰灰溜走,程易山反倒开门:“进来吧。”
“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
程易山仍旧看着她:“进来,我不想被误解成。”顿半秒,慢条斯理地说,“顽固不化的老头。”
“……”赵海生掏出手机打电话:“嗨克里斯蒂娜,我现在就去找你,大概十分钟,没错,老地方。”冒雪走了。
站在旁边瞧热闹的那群军官里隐隐传来笑声,有人调侃他:“算了吧,你不就是顽固不化的老头,那姑娘说得一点没错。”又是阵哄笑声,有人拿拳头推他肩膀:“你和那姑娘怎么认识的,能不能介绍给哥几个?”
程易山平静眨了眼:“她手机拿反了。”
“没注意。”
这次安静很久,那位问他的士兵听到程易山低声回答:“抱歉,我不能介绍给你们。”
这两周的雪稀稀落落,赵海生结束将近三十小时的不眠不休后精力枯竭,浑浑噩噩搭上公交回家,倒床就睡,当时天明,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惹得眼皮里一阵刺目光亮,纠结地滚动身体,最终陷入沉睡。
事实上她重复做着一场梦,每月有那么四五回,硝烟烈火里楼房倾塌,战机飞啸闪过,爆裂红光,眼前黑影互相推搡叫骂哭泣萎靡,她转身后全场沉陷黑暗,只剩一双巨大的眼瞪视她,她心脏咯噔咯噔,脑袋空白,脚下地面嗡地一声被霎然震醒,意识迷糊地坐起,旁柜手机振动,是斯诺。
今日天空出奇明朗,光芒澄澈,艾瑞斯神庙旁落着棵黑皮老树,枯枝粗壮,荡着两秋千。赵海生坐在石柱旁边,手拿着小本写什么,斯诺开车停她旁边:“嗨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他们准备进攻拉姆加特,那地儿现在可全是恐怖分子的眼,就怕还没捅进老窟就被团灭了,平民更遭罪。”斯诺扒下太阳镜,瞧她在写什么,多嘴扯一句,“当初尼克那么喜欢你,如今出了这种臭事,你也别太难受,这种年代,患难见真情的好男人,多的是。”
赵海生停笔后合了日记,抬眸瞧了斯诺两眼,直到对方实在开始不习惯她的视线,赵海生感动回答:“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她站起后佯装抬臂去拥抱对方,斯诺被整得背脊发凉,连忙说:“我不说了!我真不说了!”
昆塔摸了摸干燥脸皮后挤出丝笑来问:“你真的打算和他分手吗?”
赵海生瞧见她发丝间的隐约银白:“你最近憔悴很多,昆塔。”
“也许你是对的,奈尔,我确实难受。”昆塔在意地摸了摸脸皮,嘴皮子无声蠕动牵扯出了皱纹细微皱纹,自从亲友去世,她的状态一直不好,“这段时间都是尼克在安慰我,奈尔,他很好,他真的很好。”
赵海生沉默两秒,远处忽起狂风,急剧袭来,吹散尾辫,发带随风飘走,她转身迅速跨了几步,却被昆塔固执地扯住手腕:“他真的很好,奈尔,请你原谅他。”赵海生前进不能,目光紧张,正盯着半空左右摇晃的红色发绳时,横空出现的手悄然握住了发绳。发绳缠绕着男人五指,他收拢好递到赵海生面前,赵海生接住,握紧:“谢谢。”
昆塔牢牢握住了她左手:“奈尔,你们真的得谈谈,尼克他在家里,他一直在等你消息。”
赵海生有些头疼,揉着额角回答:“昆塔,我和尼克之间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有些事你不清楚,就算是斯诺,他也不清楚。”
昆塔红了眼:“我一直以为你们会结婚。”
赵海生坦然地扫了她眼:“凡事都有变故。不用难受,昆塔,至少我们几个还能在一起喝酒是不是?”
敢情面临分手的是昆塔而不是赵海生,程易山当时有些不可思议,见她举手拍拍昆塔肩膀,嘴角弯着絮絮叨叨继续回答:“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得和尼克好好谈谈,就现在。”他眼前那头微微小卷的黑发就要向前离开,当时头脑一片空白的男人,竟伸手扯住了赵海生小搓头发。
赵海生因后力停在原地,侧身瞥他眼:“你想打架?”
斯诺震惊过后默默扯着昆塔离开现场,斯诺并非是眼见力的性子,他只是不想昆塔看见打架场面后受到什么精神刺激再跑去医院捣乱,那样真的很糟糕,不过赵海生发火更糟糕。
“我不想被说我是糟老头子的人威胁。”
这句话惹得赵海生气笑一声:“敢情你还挺记仇,多久的事。”
“没多久。”男人竟真在她面前瞧瞧手表,“十三天,具体点,二百九十三小时。”
这男人算数还挺厉害,赵海生差点哑口无言,开始说软话留后路:“咱们不如放开心态说话。”
程易山却没什么表情:“我一直放开心态。”
“……”赵海生哼声,转身离开时眼珠子朝上猛翻白眼,“放开个屁。”这么句嘟囔粗话被男人听进去,他举手半掩住弯起的唇角,似乎,还挺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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