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炸弹,就能炸烂一座城!这么厉害哇?”
二娃血红的眼睛里,又泛起了向往的神采。
“你老汉有点凶哦,要是华夏早点有他这样的人才,我们早就把小鬼子打跑了!咳咳……有了这个核导弹,那不是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秦七汐摇摇头,“未来的世界是提倡和平的,所有国家都约定不能使用核武器,历史上只有红日国吃过两颗,死了好多万人。”
二娃一听,当即一声大笑:“红日国,小鬼子!他们该遭,该遭!哈哈哈……”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垂下脑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短暂的一生,曾经的一幕幕,迅速在他脑海里回放。
生于动荡年代,年少贫苦,及冠成人,有幸取了个贤惠的妻子,但奈何贼寇入侵,妻子才刚刚怀孕,便跟着川军部队出关了。
出征那天,风和日丽,空气澄澈,密密麻麻的队伍集合在城门外。
师长站在队伍前方,扯开嗓子问他们:
“这次出川,你们晓不晓得去搞啥子?”
“我们晓得,打鬼子!”
“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你们怕不怕?”
“不怕!”
“为啥子不怕?”
“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国家!”
“我们要让小鬼子滚出去!”
一张张稚嫩的脸,意气风发,站在阳光下,站在春风里,高吼着,发誓要保护自己的国家。
只可惜,他们最后都倒在了鬼子冰冷的子弹和无情的炮火下。
秋风卷动着血腥气息袭来,二娃的回忆还在继续。而秦七汐站在一旁,眼泪已经将脸颊洗得麻木,心里只剩下痛苦和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二娃放下枪,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布囊。
看见这个布囊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这是个平安符,是我婆娘帮我缝的,里面装了我老家响滩子河边,最漂亮的石头,她说……”
“她说带上这个平安符,就不要展劲往前冲,要随时想到自己的婆娘娃儿,想到自己的家。”
“但是我哪门有脸不往前冲嘛!和我同路的强娃子,他才十五岁,还是家里的独苗,他死的时候,一个人弄死了五个鬼子!”
“还有周老幺,他几个哥哥都死了在战场上,屋头还有八十几的妈老汉,他还不是用身体绑起炸药包,去炸坦克!”
他说着说着,原本激动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
“今天,我也要下去找他们了,不过还好,死之前能把旗守住,不然简直没得脸见他们。”
“唉……也不晓得我娃儿现在有好高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等他长大了,他会不会恨他的老汉,恨他老汉没有教他念书,没有陪到他长大……”
二娃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秦七汐只能将耳朵凑近,才勉强听清。
但二娃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她的心坎。
二娃的儿子也会和她一样,从小就没有父爱,而两人的父亲也一样,都是为了报效祖国、保护人民,而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
二娃遗憾没有教自己儿子念书,但实际上,他已经把最宝贵的知识传授给了儿子,那就是“精忠报国,虽死无憾”!
所以这样的父亲,真的应该被恨吗?
“劳慰你帮我个忙。”
就在这时,二娃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布囊递到了秦七汐面前。
“要是……要是有天你能遇见她,请把这个平安符,交给她。”
“就说……就说二娃到死的时候,都没有……都没有忘记她。”
“请你记一下,她……”
“她叫……”
二娃说着说着,最后一丝气息,已然消弭。
“她叫什么?喂!”
“她叫什么啊……”
秦七汐的眼泪汹涌澎湃,伸出手不停摇晃二娃的肩膀,嘴里不停地问“她叫什么”,可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回答。
“呼~”
风声渐起,人声渐息,二娃最后的生命,定格在了这一刻,而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他的身体与灵魂,也将和周围那千千万万的川军战士一样,永远埋葬在这片土地。
但他们并不遗憾,因为早在出征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阳光遍洒大地,等到下一个春天来临,这里也会生起绿芽,再过些年头,绿芽也会长成参天大树。
就像这个国家,在革命先烈们英勇向死的守护下,终会焕发新生,终会蓬勃发展,也终会一步一步,走上世界之巅。
尘埃落定,秦七汐默默低下头,为那些消逝的英魂,为那三百五十万名二娃,沉痛默哀。
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奴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处处有青山。
……
1949年10月,某日凌晨。
天还没亮,蓉城北面的街头,有一家卖混沌的小摊。
火堆前,肩膀上披着旧毛巾的老板正在架柴,不停往锅里下着混沌。
秋日的风有些冷凄,“唦唦唦唦”的声音,在街头巷尾回响。
就在这时,一名小战士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穿着草鞋,披着麻布衣,身后背着大刀,晃晃悠悠地来到馄饨摊前。
老板看见,急忙热情地招呼:“小同志,吃混沌哇?快坐倒起,我给你弄!”
然后一边盛混沌,一边开口问道:“纳闷仗都打完了,你还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哦?你原来在哪个地塌当兵哦?”
小战士木讷地坐在板凳上,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时不时咽一下口水。
“打了这么多年仗,你们真的是受苦了!”
老板笑着将混沌端到小战士面前,提醒道:“慢慢吃,有点烫。”
可小战士哪里管得什么烫不烫,拿起筷子就将混沌大口大口往嘴里送,一碗混沌不一会就见了底。
老板站在一旁,嘴角的笑容还在,但眼角却不知不觉泛起了泪。
“多……多久没吃东西了?好,我再给你舀一碗!”
说完便急急忙忙开始往碗里装混沌,生怕有丝毫怠慢。
又一碗混沌盛好,他一边放辣椒,一边抹眼泪。
“给你放辣点,我们川人爱吃辣,现在仗打赢了,你们也可以安安稳稳回家来享福,再也不用出生入死了!”
老板嘴上唠叨着,无意间抬起头,却只看见了空空荡荡的椅子,还有桌上空空荡荡的陶碗。
小战士不见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急忙跑到路边,仰起头四下张望,望尽了整条街道,始终不见小战士的踪影。
“呼呼~”
秋风袭来,卷落一片树梢上的枯叶。
“扑通!”
老板颓然跪倒在地,脸上已经流满了泪。
“天啊!”
他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哽咽着,颤抖着,哭号着。
“天啊!”
“这是咱们受饿受冻的川军弟兄啊,他们的灵魂,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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