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喃眨了眨眼,点开她发过来的照片,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发送人的头像被截掉了,只留下聊天对象的头像,明显是个女生。女生发了一张巧克力的照片,是在路上拍的,还说了一句“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视线顿了下,总觉得图片里的巧克力有些眼熟,把图片放大后,才发现就是那个榛子葡萄味的巧克力。
徐意又给她发,【我真是快吐了】
【怎么这么不要脸。/呕吐】
闻千喃退出图片,难得地不知该说什么。她指尖在键盘停顿许久,还是试着问了句。
【她好像也没说是关北泽送的】
徐意很快回复:【还不够明显吗!!!】
【她都和好几个人说是他给的了】
【而且还有人看到她走的时候,是和一个男生一起】
【对了,你别和其他人说】
【这个也是她朋友发给我的,让我保密】
闻千喃垂下眼,犹豫了下,给她回复。
【她不想给其他人看到的话】
【我们就当没看到吧?】
徐意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只发来一串省略号。
劝她早点睡后,闻千喃没有再和她多聊,又听了一遍语音,熄了灯,又关了手机,盖上被子睡觉。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徐意总在和她聊别人,她这晚莫名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上小学那会儿,性格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朗。
因为上的是区里最好的学校,班上的学习氛围也很浓郁。明明是中二的年纪,但同学之间谈的不是奥数就是英语。
彼时还重度沉迷于动漫和各种童话故事的闻千喃,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还算有朋友,几人关系也很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日子过得也算开心。
直到一次,她请朋友到家里做客。因为家里一直留着妈妈的东西,闻衍也表现得像是她还没离开,她和朋友解释了原因,也让他们要保密。
之后,不知道是其中谁说了出去,渐渐整个年级都知道了这件事。
并且越传越难听,说闻衍精神不正常,也没有妈妈管她,所以她平时表现也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
还没等她问出是谁说的,几个朋友却都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告诉她说以后不想和她玩儿了。
她开始被其他人孤立,走在班级走廊上,都会有小朋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在他们眼里,那些话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每一句闲言碎语落在她身上,都像是一把利剑。
她逐渐变得不爱和人交流,每天只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班上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她就自己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
直到关北泽转来的那天。
少年模样生的极好,气质矜贵沉稳,刚来到班上的时候,基本整个班的人都举手愿意和他坐。
闻千喃坐在最后一排,眼皮都没抬,低头涂涂画画。
但他大概是想坐最后一排,不被打扰,所以径直走向了她身边的位置。
闻千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的位置,把书包放下的。
下课的时候,一堆同学围过来说些闲言碎语,也不外乎那几句。
“…她没有妈妈。”
“她爸爸也疯疯癫癫的。”
“她成绩不好,人也很怪。”
在一堆吵杂声中,忽然传来一声钝重的金属砸地的声音。
也是这一声,将闻千喃从自己的世界拉了出来。
她抬起眼,就看见清晨朦胧的阳光下,她身旁的位置,少年眉眼漆如墨,神色微倦,薄唇平直,没甚情绪地一一扫过周围一圈的人。
接着,他俯下身,漫不经心地将地上的水瓶捡起,语气淡淡。
“手滑。”
……
那个水瓶明明是从他松了手,从掌心垂直掉到地上的。
周围的同学噤了声,片刻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四散而开。
……
……
很久之后,当时在班上把她家里情况传出去的人,用塞纸条的方式给她道了歉。
对方已经尽量把字体写得不像自己的手笔,但闻千喃翻出了小心收藏好的以前朋友送的贺卡,比对之后,很快发现是谁写的字条。
她找回了那个朋友,对方鼻梁青了一块,脸也有些肿,看见她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想躲。
在她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对方才承认,是关北泽找了他。
而那段时间关北泽忽然被家里关了禁闭,她完全不知道原因。
后来她大半夜爬上对面家的窗户,在关北泽房间窗前大哭了一场。
少年房门窗也被锁了,手上拿着纸巾,又递不出去。只能隔着玻璃,神色略微无语地看着她。
也是那时候,她第一次向在天上的妈妈许下愿望。
希望自己不会再因为家庭,被其他人说闲话。
也希望所有人都能意识到,传出去的闲言碎语,背后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从梦里醒来,闻千喃心跳速度很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窜出胸腔,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大口呼吸着,边开始觉得,这会不会是妈妈给她托的梦。
她不应该和徐意说其他人的闲话。
可能只是朋友间的闲聊,但一传十,十传百,对于当事人来说,就可能是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揉了揉眼睛,忍下眼眶的酸涩,把床头的手机拿起。
打开的时候,她看到凌晨过几分的时候,徐意还在和她说些从别处听来的,有关那个女生的事情。
她拿着手机,脑袋还有些从梦里惊醒的沉闷感和不清醒,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敲字给她发。
【意意】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以后,我们还是不说其他人的坏话了】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她发的话,接下来几天,徐意都没有再找过闻千喃说什么。
闻千喃试着主动去找她,但徐意看见她过来了,就会扭头走人,或者转头和别的女生聊天。
这种憋着不把话说清楚的状态让闻千喃分外难受,她回去又把当晚自己发的信息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自己当时的态度的确不对。
一天中午,她趁着徐意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跟上她,万分诚恳地向她承认错误,又晃着她手臂和她软着嗓子求和。
徐意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不太情愿,看了她一眼,说,“我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那些的,你说不想跟我聊这些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好说了。”
闻千喃愣了下,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说气话,“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说的呀,我们可以聊学校的事,聊电视剧,聊吃的…”
徐意打断她,“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是乱讲人坏话的人是吗?”
闻千喃愣了下,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意,之前你说的时候,我也有回答,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们都在讲别人坏话。”她认真地看着她,“但是这样不好,我们以后少讲一些,好吗?”
徐意没吭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她转过头,语调平平。
“可以,”她盯着前面的路,“但是以后你的事情也不要和我说了,我不想管了。”
闻千喃听不出她是不是认真的,只能接下来一路都跟着她走。她试图找些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徐意看似在应,但字句都带着呛人的意味。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之后还是和往常一样相处。
看似还是朋友,但闻千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不知道该怎么调解之间的矛盾。
还没等她想清楚,她身上又发生了另一项变化。
十分突然,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一天早上她醒来,忽然感觉睡裤凉凉的,像是湿了一片,到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她起得比较晚,上学已经快迟到了,只能暂时用纸巾垫着。
闻衍不在家,闻千风开车送她上学。
刚上车,闻千喃就开口叫他,“哥。”
闻千风把她书包扔到后座,关了车门,绕到前门上车,“干嘛。”
他这几天加班,作息被扰乱了,这会儿还有些起床气,满脸倦意。
闻千喃犹豫了半秒,还是很坦然地望着他,“我好像来例假了。”
闻千风动作一顿,眼神微滞,脸上的倦意也似乎在此刻完全散尽。
他放下手,但又有些不知往哪里放。他侧过头,视线不自觉看向她小腹,又收回,似乎在努力保持着平静。
他轻咳了一声,“家里有卫生巾吗?”
闻千喃觉得他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很奇怪地看他,“当然没啊。”
家里另外两个大男人,哪里会准备这个在家。
闻千风摸了下后颈,“我打给爸问一下吧。”
他拿起手机,真给闻衍打起电话来。但那边可能还没起床,半晌没有人接。
闻千喃看着时间,有点着急,“哥我上学快迟到了。”
闻千风回过神,发动车,“那我现在开去超市给你买一包。”
只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闻千喃想了想,抬头道,“要迟到了,我回学校找同学借吧。”
“那哪行。”闻千风皱眉,“我一会和你老师说一声。”
开车权在他手上,闻千喃拗不过他。绕着周围开了几圈,最后两人才找到一家开着的便利店。
闻千风让她在车上等着,下车给她去买卫生巾。
片刻后,男人提着一个袋子上了车,用手遮着下半张脸,似乎生怕被人认出来。
等上了车,他把袋子放在她膝盖上,闭着眼往靠背一躺。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他皱着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低声喃喃。
“这辈子都没这么社死过。”
“……”
闻千喃默默打开袋子,里面都是一样的包装,闻千风直接买了十几包,还有一罐红糖。她也没仔细看,拿了一包卫生巾塞进书包里。
等闻千风把她送回学校,她第一时间去洗手间,想把纸巾换掉。
她从书包里把那包卫生巾拿出来,打开一看,才发现全部都是护垫。
“……”
她看着那包东西,忽然很想把闻千风拖过来打一顿。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又用纸巾先垫着。回到班上的时候,正好撞上班主任的课,对方劈头盖脸地对她又是一顿批评。
班主任拖了堂,她没法趁下课的时间去借卫生巾。底下总有种不断在涔出的凉意,她悬着心怕会弄到裤子上,再加上小腹一阵一阵的下坠感,让她莫名地整个人心情都很差。
陈道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想回答,趴在桌面,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本来想找徐意借卫生巾,但抬眼就看到她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地出去了。
她不自觉联想起了之前的矛盾,以及两人之间莫名开始的冷淡。像是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委屈的情绪泉翻涌而上,堵在她嗓子眼里,眼眶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和前桌的女生借了卫生巾。
是一个叫黄小雅的女生,初中留了级,人极为和善,像个大姐姐。不仅体贴地借了她卫生巾,还告诉她肚子疼可以找她借止痛药。
她感激地向她道谢,黄小雅有些慈爱地摸摸她脑袋。
闻千喃将卫生巾放进口袋,抬起头,正好对上徐意的视线。
徐意刚从教室外进来,表情冷淡地看着她和黄小雅,又很快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怕一会儿又要上课,她没有心思再去想徐意的眼神,快速出了教室,去洗手间换。
心情差到了极致,她在厕所隔间边换的时候,豆大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她有些狼狈地用手擦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这么低落,加快速度换好卫生巾,出了隔间。
才刚出厕所,她抬起头,就撞上少年的侧颜。
关北泽站在女厕门外,胳膊上搭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因为逆着光,少年侧脸的轮廓镀上一层阴影,线条立体而利落。
似乎是感觉到她出来了,关北泽侧过身,视线对上她湿漉漉的眼,似乎愣了下。
接着,他径直走上前,站停在她面前,将手上的外套展开。
他低头看她,语气是罕见的温柔。
“抬一下手。”
闻千喃呆呆地抬起手,因为两人的身高差,他单膝跪在地面,把外套围在她腰上,衣袖在身前打成结,遮住她校裤后面大半的视线。
闻千喃怔怔地站在原地,仍由他把外套系在自己身上。
不知怎么的,那种委屈的心情忽然无法抑制住,她鼻尖一皱,哭腔就涌了上来。
“毛毛…”
关北泽动作微顿,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抽噎着,边擦着眼泪,可怜的不行,看着他哽咽道:“我来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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