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会,眼见接近中午了,主办人便先去拿考生订的便当,两人上午的谈话便到此结束。

    对弈场里也有考生6续离开。

    等到正式宣布暂停后,越智起身准备去休息,就在路过伊角与进藤的棋盘时他迟疑了一下,暂缓了脚步,却发现相比一上午的对弈时间,棋盘上的棋子数量太少了。

    “伊角用黑棋吗?竟然下得这么保守……”他再看看计时器,伊角的三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已经用去了一半。

    显然忌惮进藤的人不止是自己。

    那是自然的,这场考试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对手,强者理所当然会被所有人重视。

    伊角是强者,进藤也是强者,而自己……将胜过他们成为最强的那个!

    越智康介心里这么想着。

    ***

    中午的休息时间并不长,在用过午餐后大多数人都喜欢出去走走,因此休息室里总是显得很空闲。

    和谷进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看到熟悉的人里只有伊角坐在角落,便自然而然地凑了过去。

    “现在比赛差不多进行了一半,气氛越来越沉重了呢。”和谷带着一丝抱怨地道,他的性格一向外向跳脱,所以很受不了这样的感觉。

    “因为大家都面临生死关头啊。”伊角这么回答着。

    他的情绪看起来也很是沉闷。

    和谷更加受不了了,建议道,“要不要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伊角连姿势都没换一个,依然是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有气无力地道,“夏天虽然快结束了,但仍是很热啊。”

    “天呐,伊角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和谷抓狂了,“我不管你了!”他说完赌气似地自己走了出去。

    和谷的脚步声离开没多久,有一个偏轻一些的响起,接近后在身后停了下来。

    “我看到了你的计时器。”是越智的声音。

    他用那一贯故作老成的傲慢的语调问着,“你是不是下得太过小心谨慎了?”

    伊角开始后悔刚才没有答应和谷一起出去呼吸外面空气的建议了。他一边叹气一边回过头来, “对着曾经赢过我的进藤光,下得谨慎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越智似乎并不接受这个解释,小小的一张脸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伊角,然后非常直接地再次问道,“你不会是在害怕进藤光吧?”

    伊角一愣,“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吗?”越智道,“不过我还真是有点失望,我从刚进入棋院起排名第一的人就是你,所以我一直将你当成目标,但是没想到你会先输在进藤光手里,也许我想错了,进藤光才是足够资格当我目标的人。”

    伊角的表情冷了下去,“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哼,我只是来告诉你,即使你输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目标已经不是你了,而且我会在最后一场赢过进藤光!”

    这小破孩的思考方式还真是奇葩了!

    突然觉得和一个十一岁小孩较真实在太无趣了,伊角轻轻吐出一口气,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便只是敷衍着地道,“是吗?那先预先恭喜你了。”

    越智歪了歪头,“你不相信吗?因为院生对战的时候我也输给过进藤光?”

    伊角很想说你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但是一向忠厚的他最终还是忍了回去,不吭声了。

    越智便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了,认真地道,“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次我这边有塔矢亮!”

    “塔矢亮?”怎么突然又冒出这个人的名字来?

    “没错,我爷爷会请职业棋士到家里指导我下棋,这一次就是请了塔矢亮,没想到我们目标一致,都是要赢过进藤光,所以你就等着看我的表现吧!”

    越智的表述重点虽然全错,但是伊角却已经从他的话中听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塔矢亮的目标会是要赢过进藤光??”

    “伊角!”和谷站在门口叫他,“下午差不多要开始了,我们该去对弈场了!”

    谈话被打断,越智没有再说什么,先离开了。

    被和谷再次催促,伊角才缓缓起身跟上,但是心中众多思绪烦乱不堪,其中反反复复闪现最多的一个念头:如果连塔矢亮都那么想,那现在的自己……

    不,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重回棋盘前的伊角强迫着自己先冷静下来,清空头脑……最重要的是不可以退缩!

    随着主办人的宣布,下午场开始!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原本专心于对弈的进藤,忽然开始频频看向对面的伊角。

    “……怎么了吗?”伊角问,声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紧绷。

    “呃,没什么……”进藤讷讷地答。

    但是就连佐为也能看出他的口是心非,[阿光,你在干什么?]

    [佐为,你有没有发现中午休息后的伊角变得和上午不太一样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进藤问道,语气里充满着担忧。

    佐为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阿光,你现在和伊角正在对战,那就是对手呢,你为什么要想这些呢?]

    [不是,你不明白,上一世我和伊角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对上,那时的我还不是伊角的对手,但是伊角却似乎被什么压力困扰着,在走出一步关键棋子的时候放错了位置……伊角因此输了那场比赛。]进藤略掉了伊角真正认输的原因,解释道,[我不想现在的伊角再犯下那样的错误。]

    [不明白的人是你,阿光,]佐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厉,[即使伊角遇到了什么事,你们现在是敌人,替敌人担心是多余的,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专心于棋局!]

    [……我知道。]进藤这么说着,但是内心的忧虑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抛下的。

    另一边。

    越智毫不留情地迫得了对手中盘认输,他在登记获胜后,直接来到了伊角和进藤这边。

    由于伊角的谨慎,棋局的进展仍然相当慢,但总算黑白双方棋子暂时维持着盘势的平衡。

    但是伊角付出的代价是三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已经全部用尽,在进入读秒阶段后接下去每一步棋都必须在一分钟之内落下。

    越智又观战了一会,见双方都下得很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多进展。考虑到在与伊角对上之前会先遇到和谷,而和谷刚打败了本田,状态正好,越智犹豫了一下,便先去了和谷那边。

    “你似乎不太专心?”

    伊角忽然道。

    “什么?”进藤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和我对弈的时候,你还在想着其它的事情吗?”伊角没有抬头,只是语气淡淡地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轻易赢我?”

    进藤愣了好半响,实在是这样的伊角与他认知里的伊角大相径庭。

    佐为在一旁嘟嚷着,[看吧,你不专心下棋反而瞎想,对手生气了吧?]

    “不,不是,我没那么想,我……”进藤慌忙想要解释。

    “对不起!”伊角却抢先道歉了,“忘了我刚才的话吧,我只是……”

    “我知道,”这次换成进藤打断他,“没关系,我能理解,考试压力大家都有的……总之我们都别想太多,努力下好这盘棋吧!”

    “……嗯。”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伊角却似乎变得更加心事重重了,而且两人间对弈的气氛也变得越发尴尬和沉重。

    同时,限制于每步棋只有一分钟的思考时间,被时间追赶焦虑感也在一点点叠加,伊角的棋步逐渐失去了原本的节奏,正在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原本就勉力维持的盘势平衡眼看着就要被打破,在又是几步后,伊角垂头认输。

    “伊角……”

    “什么都不要说!”

    伊角起身快步离开了对弈场,自始自终都没再抬起过头。

    还在和谷旁边观战的越智忽然发现伊角和进藤那边的棋盘已经空了,他惊讶地四下寻找,发现进藤正在登记获胜,而伊角却不见了人影。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短的时间进藤就赢了比赛?!越智茫然不解。

    三天后,职业棋士正式考试第十三场。

    进藤光对弈福井雄太,获胜。

    越智康介对弈外来人员,获胜。

    伊角慎一郎对弈和谷义高,败。

    次日,第十四场。

    大雨。

    被司机撑着伞送进了棋院大门,眼看时间还早,越智便先去了休息室。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伊角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被心中的疑问困扰了好几天的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你果然是在怕进藤光?那局棋我中途去看了下,明明前半部分下得很稳,但是我只离开了一会,你就让进藤光赢了?是我那天中午的话影响到你了吧?所以你才会下错棋步,被进藤光一下子给击败了?我说的没错吧?”

    伊角连看也不看他,只是起身离开原本座位。

    越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你因为害怕进藤光才输棋的吧?所以告诉我,是不是就是我说的那样?”

    伊角直接走出了门。

    和谷这时进来了,与他交叉而过的时候叫了他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和谷看着站在门内的越智,脸色一沉,“你和伊角说了什么?该不会是在问他和进藤光对弈的事情吧?”

    越智,“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他连我都没说,更加不可能告诉你的,死心吧。”和□,“我不管伊角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完全不谈那局棋,我只希望他能尽快摆脱输棋得影响,振作起来……昨天伊角和我的对弈,完全心不在焉!再这么下去……”

    和谷没有说完,但是那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

    门的另一边,伊角靠着墙,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看不到表情。

    在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进藤才赶了过来。

    他没去休息室,而是直接进了对弈场,一进去便看到伊角埋头坐在墙角的样子。

    [伊角……看起来还是很消沉……]

    [阿光,不是你的错。]佐为安慰他。

    [可是如果我能处理得更好……]

    [怎么才是更好?]佐为问,[伊角并不是败在你的手里,而是败给了他自己的畏惧心,是他自己选择过早放弃了棋局,所以必须等到他自己相通。]

    进藤沉默着。道理他明白,但是那个人是伊角,是他前世乃至今生的好友……

    又是一天的结束——

    进藤光对弈外来人员,获胜。

    越智康介对弈和谷义高,获胜。

    伊角慎一郎对弈福井雄太,败……

    至此为止,考试排名前列的考生为——

    进藤光与越智康介十四场全胜。

    和谷义高,十二胜二败。

    伊角慎一郎,十一胜三败。

    本田大岛,十胜四败。

    ***

    当天晚上,越智府邸。

    塔矢进门后脱去了微湿的外衣,对着客厅里早已等待多时的越智点点头,“恭喜你一直维持了全胜记录。”

    越智闻言轻哼一声,“进藤光也是一样。”

    “没错,”塔矢走到棋盘前坐下,“所以开始检讨吧,你今天的对手实力如何?”

    在塔矢看不到的角度,越智有些气闷地鼓了鼓脸,但立刻他就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也跟着回到棋盘前,一边复盘今天的比赛,一边道,“今天的对手是和谷义高,实力很强,是院生中我原本最忌惮的六人中的一人,不过我赢了。顺便说句,下一场要对上的事另一个忌惮的人,伊角慎一郎。”

    “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塔矢想了想,“前期也一直保持全胜,但最近却开始连输的那位?我记得他输的第一场就是和进藤光……发生了什么事吗?”

    越智推了推眼镜,满脸的不以为然,“他太害怕进藤了,笨到过早把自己的思考时间用光,还下出了昏棋。我就绝不会像他那样,我从不惧怕压力!”

    塔矢没有回应他,只是沉吟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越智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通过伊角的事,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打败进藤光的方法!”

    塔矢,“是什么?”

    “给进藤光制造压力!”越智眼睛放光地道,“你之前不是说进藤光的棋风多变,表现得很不稳定吗?而我最有自信的就是稳定!所以我要从一开始就全力进攻!我要让他疲于应对逼他自己露出破绽!”

    塔矢仔细想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这个方向可以试一试,不过具体怎么执行还要仔细研究……”

    那晚,塔矢不但接受了越智提出的方法,两人还一同为了完善那个方向做了许多工作,这种首次被塔矢认可的激动感令越智接连几天心里都有些飘飘然。

    直到这天,第十五场考试来临。

    越智与伊角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即将用于比赛的棋盘。

    越智还挂念着如何用强攻击倒进藤光,忍不住开口道,“上一场你连阿福都输了,我真的好失望。”他大大地叹出一口气,“我还曾经将你当成我最大的敌人之一呢,没想到只是输给进藤光一局棋而已……不过我也应该感谢进藤,因为他解决掉了你,才让我可以更加轻松地完成全胜通过的目标……”

    “越智,”对面的伊角低沉地开口,一直垂着的头抬了起来,眼神如刀一般盯着他,“闭嘴!”

    越智的心脏陡然一跳,讷讷地住了口,但立刻就气恼自己竟一时服了软,暗地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次对弈里让伊角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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