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兰阁。
身材瘦削身穿青色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住的男人呆愣愣的站在院内看着宋府的下人们搬运着他的东西进进出出,视他如无物。
男人一时喉头发痒,在小厮路过他时忍不住咳嗽出声,可小厮恍若未闻,结伴笑着,对他毫无以往的尊敬。
没过多久听兰阁便再没了关于青平的物件。
院子里小厮们各司其职,皆埋头认真打理二人住过的听兰阁,院内窃窃私语的交谈声顷刻间消失。
直至最末一个小厮搬完东西后发现其他小厮已经占了清洗听兰阁的差事,一直站在一旁的青平才终于被看进眼里。
在带他与小舍文书前去偏院的路上,小厮还满脸不情愿,嘴里嘟囔着“真麻烦”。
这是青平文书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明明昨日宋妙音送了零嘴和稀奇玩意过来时,小厮们皆在讨好他二人,今日却一切都变了。
到了偏院,小厮怕被唤住干活,撒腿就跑,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她们欺人太甚!怎么敢让公子住在这种地方?”
偏院的外门破旧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眼便能看见房子的梁上各处都带有蜘蛛网,墙皮泛黄卷起似要脱落。
文书看到这一幕差点气昏过去。他气冲冲向前走两步,地上的灰尘便跟着扬起,呛的他忍不住咳嗽。
文书这才发现,地上竟没有铺青石砖,只一层黄土。
“大约是宋家主在与我置气。”
青平用手帕捂鼻,满脸嫌弃道,“一个大女子竟也这般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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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竹院。
宋妙音听到月心说青平主仆二人皆在打扫偏院,哈哈大笑。这一世青平还没做什么事,她贸然处置青平恐会让楚云月起疑心,只能先让他吃点小苦头。
“…家主,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月心看着拍手大笑的宋妙音说道。在宋妙音停下动作暼她一眼后,她小心翼翼道,“家主此举是否说明您厌了青平公子。若您厌了他,那青家一案我们是否…要暂停查案。”
“我是厌了他,但青家一案必须要查”
宋妙音随手翻开关于记载青家一案的卷宗,温声又斩钉截铁道,“青家一案对我另有用处。”
“可青家一案牵扯众多,您本就是毫无实权全凭世家身份才得的都尉一职…”
此事宋母主都不同意,可想里面藏了多少害人的污垢。月心不免心下担忧,又开口劝阻,“倒不如…停了这案。”
“不行。”
说罢,宋妙音低头认真翻阅起手中的那份卷宗。
天由亮转暗,宋妙音因重生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重生一世,她一定要拥有能护住家人的权利。
从今日起,她会让自己成为一个手握实权的都尉。
如今她已知此案的重要物证在何处,只要伪装出与上一世一般的破案进度不被四皇女察觉,她再暗中派人将此事泄露给一直与四皇女夺嫡的大皇女,大皇女定会借题发挥将此事舞到陛下让四皇女失去圣心。
眼下朝上二派正斗的激烈,若四皇女率先被陛下厌恶,那大皇女定能抢下先机。
如今她才刚接触青家一案,因此四皇女再怎么怀疑也猜不到替大皇女出主意的是她。
等四皇女发现是她从中作梗时,她早已借由洗心革面想做一好官为借口,收得民心,成为民众口中清正廉洁,秉公无私的好官。
四皇女因她落于大皇女之下,以四皇女易怒的性子,定会做出如上一世一般带私兵夜闯宋府的举动,那时便是她反击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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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竹院外的羊肠小道。
走着小碎步轻微摇晃腰肢的青平被身后之人撞了个趔趄。
他本就体弱,这一撞整个人都晃动起来,头上的木簪也随之落地,青丝散落。
青平抿唇不悦的抬眼瞧去,这一瞧,他便愣住了。
来人身穿绿衣红裳,发半束用银簪固定,上面还缀着一朵开的正艳的爬墙梅(蔷薇)。
正经家男子,哪有头戴花的,穿着还这般俗气,真不愧是陈家嫁不出去的疯子。
青平眸子一暗,夜色正浓瞧不清脸,他便没装出平日里对男子和善的态度,一脸冷漠的瞧着面带笑意的陈乐言。
陈乐言撞到人本打算道歉,一看,此人竟是青平。
一想到每次不小心碰到这人都会被宋妙音看到,然后更加厌恶他,陈乐言警惕的环顾四周。
“白痴。”
见到这副模样的陈乐言,青平忍不住出言讥讽。
“你骂我?你以为你是谁?”
陈乐言恼了,他看不惯陈乐言许久了,陈乐言不在时宋妙音厌恶他却也不会不理他,陈乐言来了之后,宋妙音全部心神都搁在陈乐言那儿了。
若说青平喜欢宋妙音也就罢了,
可同为男子,陈乐言一眼就看出青平不喜宋妙音。
既不喜,又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索要好处,一要到好处便又不理人。
这样的狐狸精,他是万万不能接受和宋妙音在一起的。
他希望宋妙音幸福,即使哪个人不是他。
“陈公子误会了,青平刚才并没有开口。”
青平敢骂陈乐言是因为他知道宋妙音不在这里,但为了谨慎,他只说那一句后又恢复了平日的作态。
“你没开口?”
陈乐言恨的牙痒痒,这个男人,仗着有宋妙音的宠爱肆无忌惮,实在是可恶。
“青平若是开口,自会承认。”
青平正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我心知自己不讨陈公子欢心,可青平出自书香世家,又怎会做出的事却不应。”
美人垂泪,泪沾睫毛如珍珠。
陈乐言看着这一幕胸口闷的慌,他的容貌过于艳丽,可宋妙音喜欢的却是青平这副出水芙蓉模样的男子,若是宋妙音瞧见他哭了,定又会指责自己。
“那便是你没说吧…”
陈乐言有苦难言,低声嘟囔,如战败的孔雀。
“嗯。陈公子不误会青平真是太好了。”
青平快速擦掉眼泪,也不知是不是手帕材质低劣,他擦过的地方红红一片,看着吓人。
“你这手帕…也太差了些。”
陈乐言心下奇怪,但也没深究。
“手帕是我小舍在西街买的,是不太好。”
青平解释完轻声道,“眼下既知是误会,陈公子要与青平一起走吗?”
“……”
陈乐言不言语,只轻轻点头。
宋妙音不喜他,若他和她心悦之人一起前去,说不准可以多呆一会儿。
所以,即便邀请他的是情敌,他也知道他去了会是被讥讽,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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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竹院书房:
“家主,有人来了。”
月心合上厚厚的卷宗,凝神听着耳边传来的脚步声,一脸严肃道。
“………”
宋妙音垂眸不接话茬,但翻书页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些她上一世便已了然于心,因此有些懈怠,这一溜神,不免又想起为她挡住刀剑而亡的陈乐言。
眼下又听到月心说有人靠近书房,心下不免有些心虚。
再一想起她上一世对陈乐言恶劣的态度,宋妙音坐着的椅子上面似有蚂蚁在爬,让她坐立不安。
月心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
两个样貌不同各有千秋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按以往,宋妙音一定是第一眼瞧见青平。
月心与宋妙音一同望向门口。
因宋妙音拒绝停止青家一案,月心打心里认为宋妙音对青平旧情难忘。
正当她以为自家家主会忍不住跑过去对着青平嘘寒问暖时,宋妙音猛的从椅子上跳起,喊出陈家公子的名字。
“陈乐言,你你你来了?”
宋妙音说罢咽了口口水,眼前的陈乐言一如往常的张扬,只他站在那儿,宋妙音便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爱意。
“嗯。我来了,妙音。”
第一次,宋妙音在他与青平中率先唤了他的名字。
陈乐言喜不自胜,他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片竹叶,小心的捏在手里朝宋妙音晃悠,“你瞧,我带了新奇玩意给你。”
一片竹叶也算新奇玩意?
宋妙音张嘴就要讥讽他,但想起陈乐言上辈子为她殉情这件事,她话到嘴边却变了意味,“是挺新奇。你可以给我看看吗?”
说着,她为表真心还特意绕过书桌走到陈乐言面前。
“它新奇的地方不在叶子上,是它可以用来吹曲。”
陈乐言说着抬起下巴,洋洋得意。
竹叶可以吹曲这件事宋妙音自小看话本时便知道了,只是母主(女尊一家之主的女子)从不曾让她学,但此刻,她还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吹捧道,“我竟不知它能用来吹曲,乐言好生厉害!”
青平清澈疏离的眸里多了一团墨色,乌云盖日,没了往日的神彩,只嘴角还轻微勾着。
月心随意一暼,便看到了这副模样的青平,怔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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