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五月,也就是公元204年6月,江东的战事非常顺利。



    黄祖的水战能力还要强过张允,再加上刘表派遣了十万大军,除了黄祖六万,刘磐两万以来,还另外派遣了数支小股部队渗透。



    孙权虽然重用周瑜、鲁肃等有能力的人想要抵御黄祖进攻,甚至与刘璋配合反攻荆州,但终究是寡不敌众。



    豫章郡到手,江东也岌岌可危,刘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非常高兴,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五月初四,刘表在与贾诩商议过后,就已经在为称帝做前期准备工作。



    不过贾诩认为,现在也仅仅只是对江东战事顺利,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够迅速把整个江东都拿下。



    而且即便拿下了江东,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消化,至少预计三到五年才能平定。刘表如果等不及的话,应该再西破刘璋,打出威风,就可以称帝了。



    只是江东好破,益州却难。



    主要还是荆州水师本就强大,刘表增兵之后,十万大军对战的是孙权五万,有极大的兵力优势。



    而益州长江上游不利于水军航行,水流湍急、地形狭窄、暗礁无数,所以荆州水师的长处发挥不出来,就只能选择从陆地上强攻。



    但陆地强攻的话从荆州攻打益州难如登天,沿途崇山峻岭无数,险要关卡也无数,因此往西打巴蜀可谓艰难险阻。



    历史上刘备分两路进攻,一路从葭萌关南下,一路从荆南入蜀,结果打了整整两年,可见一斑。



    刘表虽然不知道后来刘备入蜀之路,却也知道攻蜀不易,因此非常犹豫。



    荆州水师是强大,可陆军在颍川之战也看出来了,跟北方的精锐步卒完全没法相比。



    打水战他可以有人多粮草多的优势把江东吊起来打,但步战,且还是山林作战,荆州可没有这样一支优秀的步兵军队。



    不过就在犹豫不决的档口,贾诩却给了他一个建议——可以派那两个人去。



    刘表听后果然大喜。



    五月六日,于隆中乡教了两年书的沈晨接到了命令,刘表说今年茂才名额打算给他,希望他能够在荆州出仕。



    初七,在给学生们上完最后一堂课之后,沈晨回到了学堂后院的住处,默默地收拾了行礼。



    学堂外早有数辆马车等候,邓皮、沈奇等护卫帮他把行礼衣物搬上了马车。



    后院的沈晨则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士子儒袍。



    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身姿挺拔,身高有一米八二,体态匀称,面貌虽然不是特别俊秀,却充满了阳刚之气。



    一身青色士子儒服长衫,外面披了件大氅,腰间悬剑,缓缓走出了学堂门口。



    此刻学堂外已经是数百位学生纷涌而至。



    从前年到现在,他教授的学生已经达到了上千位之多,常驻的也有一百多名,年龄从大到小,有些二十多岁,有些只有八九岁,俱都出自他的门下。



    每一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他们的面貌,性格,学问水平,甚至家庭情况,沈晨都了如指掌,关心入微。



    其中就有很多家境非常贫困的学生,受到过沈晨的资助。



    每个人都对他充满了感激。



    站在门口最前面的学生有六个,分别是谢晖、张黎、胡沔、霍漾、吴当、吴涛,他们来得最早,当初在建安二年,沈晨第一次在眭亭的时候,开学时有四十多个学生。



    但因为种种原因,四十多个学生来的来,走的走,都陆陆续续离开。特别是在沈晨参与了官渡之战后,消失了一年多的时间,学生们基本都走光了。



    唯有这六个人,依旧每天前往学堂,即便学堂里只有王延这个学问一般的乡里教书先生,也时常会与他一起研习沈晨留下的书籍。



    正因如此,这六人成为了沈晨门下最核心的六人,其余弟子以他们六人为师兄,称之为沈门六贤。



    至于最近四年新招的学生,冒头者亦有数十人之多,都是学问颇佳之辈。



    此刻众人站在门口。



    沈晨笑着说道:“今日我已说过,暂时停办学业,诸子当归家研习,怎么还在这里?”



    谢晖上说道:“师君,今岁又要离去了吗?”



    “是啊。”



    沈晨微笑地看着他道:“世道不宁,天下不净,为师亦要去守护着苍生了。”



    谢晖走到沈晨面前,向他拱手说道:“师君要践行“知行合一”,但学生们也想践行此道,所以想跟着师君一起去。”



    “不可。”



    沈晨摇摇头道:“我此去要去战场,性命攸关,岂是儿戏?”



    谢晖就说道:“师君说过,人之信为天地之本,若无信则无人性,因为没有信誉的人,敢于做出任何突破人良知道德的事情。我亦常言要为国效力,师君也常道应该知行合一,我欲践行誓言,践行信义,难道师君也要阻止我吗?”



    沈晨大笑道:“你呀,好得不学尽学些巧辩。”



    说起来谢晖跟在他门下已有七年,接受沈晨爱国、爱民、轻君思想最久,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个子颇为矮小,却素来能言善辩,在他的诸多弟子当中,谁的口才都不如他。



    谢晖憨厚地笑了笑。



    沈晨沉吟道:“阿晖说得没错,人应该践行自己的信义。但有的时候,践行是需要能力的。”



    “如果一个人空有远大崇高的理想,而不去学习知识,学到与之理想匹配的能力,就去践行此道的话,那就不是知行合一,而是愚蠢与自不量力。”



    “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知行合一,首先需要你们拥有“知”,这个“知”不仅仅是良知,还有知识、学问。”



    “你们想匡扶天下,那你们就应该要知道怎么匡扶天下,现在该做什么,以后该做什么,然后再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去做,这才是知行合一,而不是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去想就直接去做。”



    “现在尔等很多人都年岁不大,甚至尚未及冠,学问也还需要有所长进,最重要的是身体并不健壮,当潜心读书,锻炼体魄,以待天时。”



    说着他又环视众人道:“所以此时并不是需要你们跟着为师去做大事的时候,而是应该在家中好好想想,现在天下的局势如何,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只有这样,你们才算是可以真正去践行为师所言的为国为民了。”



    一番言语,让众人颇为惭愧。



    因为沈晨说得没错,他教授的学生,多是地方平民、顶多寒门弟子,而且年龄都不大,最年长的也就二十七岁,二十岁及冠以上者不足三十人,其余数百人九成以上都是未及冠的,在当时算是未成年人。



    所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就冒冒失失地嚷嚷着要跟着师君去打天下,本身就是一种头脑发热的行为,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此莽撞。



    只不过人群当中还是有人不服,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巨汉越众而出,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君,我身体健壮,跟随师君读书四年,还算有些学问,因而想跟随师君,保护师君左右!”



    沈晨看过去。



    他叫单彝,取字懿德,为五溪蛮人。



    汉时荆南地区的武陵郡多由蛮人占据,四百年下来,汉蛮之间多有战争。



    而每当蛮人战败被俘虏之后,往往会被那些世家大族抓去做奴仆,因蛮人体魄健壮,多放置在农田里用来当牛做马。



    单彝的父母就是襄阳世家大族用来耕地的奴隶。



    那大族在隆中乡有一些田土,单彝的父母就在其中,他们算是第二代奴隶了,已经粗通汉人文明,知道当奴隶生生世世都是奴隶,所以想要改变命运。



    沈晨火烧许都,名震天下之后,回到隆中乡教书。



    单彝的父母就私下托人来问沈晨,看他能不能收他们十七岁的儿子做学生,教他学问。



    沈晨得知这个事情之后,便派人去通知那户世家大族,赎买了单彝父母的奴籍,又给予他们田土,将单彝收在了门下。



    结果这几年来单彝越长越壮,今年才二十一岁,体态就已经非常魁梧,力气很大。



    不过力气大归力气大,单彝的力气是以前给主人家当牛做马耕地耕出来的力气,是死力气,没有正式学过武艺,恐怕遇到张飞这样的人一回合就得被斩杀。



    因此沈晨犹豫了一下,说道:“懿德颇有勇力,却不通武艺,你先跟在为师身边,到时候为师差人教授你。”



    “多谢师君。”



    单彝大喜,得意洋洋地站到了沈晨身后。



    见他成功了,周围诸多弟子连忙喊道:“师君,我也要去。”



    “师君,带上我吧,让我做些文书都行。”



    “师君,弟子愿生死相随!”



    众人踊跃报名。



    刚才说得是慷慨激扬,以大部分弟子学艺和年龄不够为名刷掉他们。



    但其中还是有少部分年龄和学问都达标了的学生。



    这些人都想去,有了单彝这个例子,他们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沈晨无可奈何,最终挑选了十余名学艺不错,年龄都在二十二岁以上的学生,答应他们让他们跟着自己同去。



    剩余的人要么学艺水平一般,要么年龄还小,或者家中就一根独苗,未能入选。



    一时间,被挑中的人喜气洋洋,没挑中的无比失望。



    其实他们之所以愿意跟着沈晨去,一来是这几年沈晨给他灌输的理念便是爱国爱民,想报效国家者不计其数。



    二来也是想建功立业。



    现在谁都知道刘表忽然征召沈晨前往襄阳,很大可能就是要授予他官职,参与最近几年荆州的对外战争了。



    跟着沈晨的人多是平民以及寒门弟子,那些世家大族都有家学,还不至于把学生送来这里。



    平民和寒门弟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头,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自然想要把握。



    可惜沈晨知道这场战局并不简单,因此也不想带着所有弟子去,只是挑选了十多个合适的,带着算是去历练历练。



    沈门六贤之中只有吴当合格,其余人学问够了,但年龄不足,都在二十岁以下,一时间很是难过。



    谢晖失落地道:“我也想跟着师君一起为国效力,兴国安邦。”



    沈晨笑道:“尔等是我衣钵传人,若我战死沙场,还需要尔等传播我的学问,且你们年龄尚小,更应该先学习充实自己,待再过几年,及冠之后,再谈兴国安邦之事。”



    “那师君何时才能回来呢?”



    谢晖又问。



    沈晨便说道:“待家国平静之日吧,何况此去一别又不是永久,待尔等及冠之后,自来寻我便是。”



    “唯。”



    谢晖等弟子拱手应是。



    沈晨挥挥手道:“好了,都散去吧,为师要走了。”



    众人便让开一条道路。



    沈晨缓缓经过人群,每一个与他对视的学生他都微微点头,以示鼓励。



    片刻后走到马车边,在单彝吴当等弟子簇拥下,沈晨上了马车。



    他站在马车上,左手按剑,俯瞰众人道:“我门下弟子需谨记,有国才有家,有万民才有国。国难之际,便该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为师不才,此行便是要知行合一,以正天下也。诸君当勉力,待学问增长,智力有成之后,亦不要忘记万民百姓,师与诸君共勉!”



    说罢他弯腰向着弟子们拱手一礼。



    “谨遵师君教诲。”



    弟子们亦是同样向着他拱手一礼。



    沈晨哈哈大笑着坐到了马车车厢内,高喊道:“此往襄阳,师君且先行了,尔等万不可忘了学业!”



    “唯!”



    众弟子保持着拱手姿势,又齐齐回答。



    车夫轻打马臀。



    马车缓缓离去,诸多弟子看着沈晨的侧脸,又齐齐拱手:“恭送师君!”



    沈晨便在马车上向着外面挥挥手。



    车队就这样往东而去。



    单彝吴当等弟子则用脚跟在车轮后面,徐徐步行。



    车速不快,但渐行渐远。



    身后的弟子们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久久不愿离去。



    在他们的心中,师君是最好的人。



    师君的年龄不如很多弟子,却满腹才学,出口成章。



    师君的体魄不如单彝健壮,却刚猛无匹,胆识过人。



    他为人谦逊,有君子之风。



    他嫉恶如仇,乡野有不平之事,都会来找他。



    世人只道沈晨杀人如麻,乃是荆州刘景升帐下冉冉升起的一大帅才。



    却不知道。



    在弟子们心中,那个儒雅有礼,谆谆善诱的少年,是他们最爱戴的老师。



    师君且先行!



    弟子们必随后而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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