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正午,阳光从高处那不大的四方窗子里射进来,恰好落到许枕眠的脸上,映的她的眼睛里有着粼粼的光。
秦险脸上笑意不变:“可能很快许姑娘就知道了。”
暮色四合,阳城城内比平日多了几分安静,知府大人说要剿匪,因此更加大了对阳城秩序的维持。
参领府还是灯火通明的样子,府外墙根下,有人焦急的走来走去,面上全是急切。终于等到天色完全黑下去,许声毫不犹豫敲响了参领府的大门。
许枕眠不知道,在很久之前许声就通晓了秦险和吴楚的全部计划。她以为的许声每天不着边际的乱转,也全是在完成秦险嘱咐给他的一些事情。
再从参领府出来后,许声面上已没了最初的焦虑,他摸了摸袖中的物什,心里也多了几分安定,这个东西总会让参领有几分忌惮。曾有人嘱咐过他,这个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拿出,只是如今许枕眠生死不知,他也只能拿出来搏一搏了。
牢房内,许枕眠皱起眉头,多有不赞同。
“你今晚就要去找赵博?我说你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点,人家昨天才把你打个半死。你背上的伤只要剧烈活动就会再次裂开,啧啧,你是真不想活了啊。”
秦险斜睨了她一眼,没答她的话,面上倒是气定神闲:“我给你的匕首还放在身上吧。”
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许枕眠狐疑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当初她找到了秦险的软剑后,就把匕首收了起来,梨树把她关到这里,但是却并没有搜她的身,大概也是觉得她翻不起什么大浪吧。
许枕眠从腰间的层层衣服里翻出匕首递给他。秦险接过匕首,束着衣服,似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轻轻皱了眉头,再转头看向许枕眠时,一双眼睛里仍是含了些微的笑意:“许姑娘不用担心,若是不出意外明日我们就能离开了。”
许枕眠低着头小声嘟囔着:“你挺能,你说的都对,要是出了意外我们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看守许枕眠的人远少于当初看守秦险和吴楚的人。按照秦险的计划是让许枕眠闹出动静,吸引看守房门的人,趁他们不备,他从暗中出手杀了他们。
“他们占据七寻山多年,伤天害理的事没有少做,甚至手上还有人命在。便是今日不死,日后官府也不会让他们有生的路。”
许枕眠记得当时在自己还有些踌躇时,秦险说这些话的样子,他面色平静,眼睛里更是没有丝毫温度。
还有句话秦险没有说出口:“让他们这些人多活一日,漠北七城每日就会多死些无辜百姓。”
秦险解决了看守的四个人后,把他们拖入了房内,把匕首还给许枕眠,又把门重新锁上。
“匕首你拿着防身,我会去找吴楚,在我没回来之前,你待在这里很安全,若是我们出了事,也和许姑娘你没有任何关系,会有人来救你的。”
“等等”
许枕眠隔着门缝叫住他:“匕首给了我,你怎么办?”
秦险笑的有些无奈:“这里一部分人是随身携带武器的,到时候我借用一把就是了。”
许枕眠不说话了,隔着门缝并不能看到什么,秦险转身正要离开时,听到身后有声音低低的,却透着一股子坚定:“秦险,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接我啊。”黑暗中,有人脚步顿了顿,而后毫不犹豫的向山牢方向走去。
月至中天,七寻山上一处院子里,有人仍在忙忙碌碌。梨树住的这个院子是两年前他来到山上时自己选中的,平日里也不会让旁人进来。
细说起来这个院子本没什么异处,最大的不同大概是院子后的一大片荒地,被他全部种上了杏树,两年来浇水施肥精心侍弄。倒是可惜了,怕是无缘见到这杏树漫山遍野开花时的样子了。
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梨树扔掉了手里的锸(铁锨),子时已至,又是一年的冬月十三。
刀疤脸守在梨树门前都快要睡着了,大当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这几日都在摆弄他那些破树,寒冬腊月的还能开出花不成?
正想着,眼前迷迷糊糊的突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刀疤脸抬起头就见梨树站在他面前,细看起来他的着装冠带极其整齐,似乎……还去沐浴了?空气中满是淡淡的香气。
刀疤脸站直了身子,猜不透大当家的意图,梨树似乎极其兴奋,甚至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刀疤,我这身衣服还算得体吧?”
刀疤脸摸不着头脑,在梨树没来之前,他在七寻山上就是个不起眼的,后来被梨树带到身边,旁人都说大当家阴晴不定喜怒不明,是个不好相与的。他却只把他当弟弟看,充其量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弟弟,不按套路出牌的弟弟,譬如此刻。
刀疤不住点着头:“得体得体,只是这三更半夜的,大当家你……”他想问问他半夜盛装是准备去做些什么,梨树却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
“得体就好,我该去给人讲故事了,你不用跟了。”
梨树背影都透着轻快,刀疤脸摇摇头满是不解,这夜半三更的难不成是去给鬼讲故事?
许枕眠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尽量离那四具尸体远远的。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努力竖起耳朵去听有没有什么动静。动静没听到,倒是听到有脚步声,步步逼近。
许枕眠把匕首拿在手里,脸上全是戒备,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进来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
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了下来,许枕眠睁大了眼睛,背靠着墙,两手死死的握着匕首对着门口的位置。
“咚!”
是砸门的声音,秦险临走时从看门的人身上搜走了钥匙。若说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来的人是秦险,到此刻就全变成了绝望。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能听着外面的声响,等着那人把门砸开。
“砰”
最后一下,门被砰的一下撞开,许枕眠吓的一下子把匕首举到胸前。门外的人却没有再进一步,借着昏暗的灯光,许枕眠看清了外面人的样子,是梨树,许枕眠松了口气,心放下了一半。
梨树他杀了整个村子的人,还对秦险见死不救,对她的态度现在也算不上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梨树就是怕不起来。或许是他曾经讲的那个故事?可是那个故事也是假的。
梨树一眼就注意到了旁边的尸体,目光没有多停留,他看着许枕眠举着匕首满脸戒备的样子,随意的笑了笑,满是讥讽:“你怕什么?我要是想让你死,你举十个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许枕眠把匕首放下,却仍是紧紧握在手里:“你来干什么?”
梨树没回她的话,反而用衣袖掩住鼻息:“这都是什么味儿?”
许枕眠翕动着鼻子左右嗅了嗅,还能是什么味儿?灰尘味儿,阴霉味儿,枯草味儿,不洗澡的汗味儿,血腥味儿。
她也注意到了梨树今晚穿的格外正式,倒是挺像个十九岁的富家公子哥,若是他没有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话。
好在梨树也没有纠结太久,反而满是欢喜的看向许枕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我之前骗了你,那个故事还没完,我今天来就是给你讲完它的。”
许枕眠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又在玩哪出。秦险已经告诉过她了,梨树今年才十九岁不是二十三,不曾娶妻,更不曾有个已经过世的妻子。他之前的深情全是装出来的,她被他骗了,二丫,还有村子里的人全被他骗了。
想到二丫,许枕眠的神情冷硬起来:“行啊,那你就再给我编编你那个已经死了的妻子是怎么诈尸复活的吧?啊,今天是该讲这个了吧?”
梨树脸上没有丝毫羞愧和歉意:“之前给你讲的故事的确有部分是骗你的,但也不全是,今天我就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讲给你听。”
无视梨树脸上的满满期待,许枕眠找了个干草铺的比较厚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甚至还调整好了姿势,闭上了眼睛:“行,你讲吧,我听着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良久没有听到声音,许枕眠悄悄把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就见梨树的脸距离她极近,许枕眠吓了一跳。
梨树在许枕眠脸上上下打量着,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一样。终于在她快绷不住时,起身站起来。
梨树走到墙根旁的尸体边,随意踢了几脚,转头看着许枕眠:“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秦险去找赵博了吧,那个蠢货一定会被秦险死死的拿捏住。你怕我发现,所以刻意在拖延时间。”
许枕眠惊讶于梨树的洞察能力,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你猜错了,秦险是下山去报官了。”
闻言,梨树毫不在意,甚至还挑了挑眉,满是赞同:“如果他真能叫来官兵,一窝端了这七寻山那也行。”
许枕眠有些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梨树却是比她更要疑惑,甚至还哈哈笑了起来:“许枕眠,你不会还以为村子里的人,是我杀的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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