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回到最初。
许枕眠即便是用尽了当时所能用上的最大的力气,也没能伤到那人分毫。
屏风被撞倒,显出来人丑陋且猥琐的面容:“呦,还是个烈性子的小娘子。”
想明白了自己当时所处的境地,一击不成,许枕眠没再敢轻举妄动。剪刀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
“让你来的人许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给双倍。我发誓你拿钱走了后绝不会再追究此事。”
许枕眠在赌,赌这个人要钱也要命。
可惜,她运气不好,赌错了。
男人似是一愣,没想到她还会如此冷静的和自己讲条件。
愣怔过后笑的更加下流,钱,他早已经到手了,美人他也要。
想着就奋力向前拉扯许枕眠的衣服。
“你给我过来吧你,老子今天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剪刀刺破手掌,许枕眠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在察觉到男人的意向时更是用力挥舞着剪刀,剪刀上沾了血,她这不要命的样子也成功让男人暂时不敢近前来。
看来好言相商是行不通了。
急喘了几口气,一只手握着剪刀就用另一只手死命的掐着大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今日我若有事,只要我不死,我保证,尚书大人必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许枕眠笃定若是郁姨娘派来人,或许只是想羞辱她让她难堪,决计不敢要她的命。可她低估了□□熏心的男人,早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
带了血的小野猫更勾人。
男人早没了耐心,不欲再同她废话。他早就看出来许枕眠此刻就是一强撑的花架子。
软硬不吃。许枕眠此刻才有几分绝望在心头,许声也被她支出去了。正欲开口大声唤人,却忽而察觉到身上一股异样的感受。
许枕眠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几分尖利:“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知道是她身上的药效起作用了,红了一双眼睛。
许枕眠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一边跌跌撞撞的朝门口的方向跑去,一边大声呼救。
身上的药效彻底发作起来,她怎么可能跑的过一名成年男性,摔倒在地上被人扣住双脚的时候,恨意在那一刻达到了峰值。
而季书昭恰是在这时赶来的。
……
“喏,那人我没杀死,想着你可能有更狠的办法折磨他。”
秦险替许枕眠掖了掖被角,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你怎么会出现在许府?”
罪魁祸首他自然不会放过,可季书昭同样有疑。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来许府可是来提亲的。你若想审我,还是等床上的人醒了以后再说吧。”
季书昭说完就离开了,不管秦险信不信,他今日救下许枕眠的确是个意外。
秦险没有拦,吴楚已经把他查的差不多了,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许枕眠是被落雨的声音吵醒的,内室很暗,只在她对面的矮桌上燃了一盏灯。
动了动自己的身体,除了四肢有些酸痛其他已无大碍了。手上的伤口也被人包扎好了。掀开锦被下床,她想去外头喝些水。
绕过屏风,视线骤然亮了很多,采月采星都不在,临窗的书桌旁坐了个人,不知看书遇到了什么难解的地方,此刻正眉头微蹙着。
许枕眠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他来许府做夫子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有些鼻酸。
外头的风雨有些大,许枕眠离的远,站这儿一会儿已是觉出了丝丝凉意,更别提临窗的地方还会有雨丝打入。
“怎么不把窗子关上?”
窗旁的人听到她的声音似是极为惊讶,手中的书都拿不稳了。
秦险回过头,许枕眠只穿了身中衣就出来了,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默了默,换上往日里温和平常的语气:“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让人熬了粥在炉子上温着。”
许枕眠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饿,秦险,把窗子关上吧,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
秦险一怔,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依她的话关上了窗,雨声好像一下子就小了。
她今日遭此大罪,他自是忧心难安,不愿离她半步。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唯恐她因他之故,遭人任何非议。
窗子大开,开的也是君子端方守礼的品行。
“秦险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许枕眠于桌旁坐下,给自己灌了杯凉水。
秦险来不及阻止,皱了皱眉头极不赞同:“你身子还虚,生冷之物不宜多用。”
许枕眠不搭他的话,语调懒懒的:“秦险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秦险给许枕眠取了外衫来。在桌旁观书时他想了许多,想许枕眠醒后或会痛哭难受,或会愤怒不已。无论哪种他总有办法安抚她,让她开怀。可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因此,也略微放松了几分心神。
只是想起什么,他又黯了眉眼,出口的声音也有几分苦涩:“抱歉,我来晚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已着人看管起来了,想怎么处置随你。”
许枕眠随意点点头,似是对这个问题也不怎么在乎。
秦险看着她,许枕眠低头转着手中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轻轻开口。
“秦险,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秦险没想过她会提出这个问题,有一瞬间的失神,抿了抿唇:“知道。”
她的喜恶从来不懂得掩饰,那样热烈而直接的喜欢让人想要刻意忽视都难。
许枕眠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有些事只要开了头,后面的再说起来似乎也就不难了。
她的目光里一片坦然,出口的话更是直白。
“那你也喜欢我吧?我说的不是有好感,是很喜欢很喜欢那种,就是那种……”
许枕眠偏着头想了半天,本来想拽两句诗的,可苦于肚子里没有二两墨水,只得作罢。
“唉,反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秦险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我见犹怜。
他当然知道许枕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
只是这些话此刻却都不能对她说。
窗外的雨似是更大了,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只听的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也不知是哪处的门窗没关严实,有风吹来,将许枕眠几丝长发吹落脸侧。她觉得有些痒,皱了皱眉头还还未来得及抬手,有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稍微往后避了避身子,秦险的手落到了半空中。烛火传来噼啪的爆燃声,秦险在她的注视下极其自然的将手放到了原处。
许枕眠皱眉:她都替他尴尬。
“你若是不喜欢我,刚刚的动作又是什么意思?”
秦险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倒是没再闭口不言:“我曾答应过许大人,有生之年绝不可肖想许家女。”
狗屁,她自然知道秦险和许平奴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但绝不是这个原因,不过她也知道,什么才是让秦险投鼠忌器的地方。
语气和缓了些,带了几分泫然欲泣:“秦险,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今日季书昭晚来了一步,若是郁姨娘的谋划真得逞了。你又当如何,你还能像今晚这般,谈笑自若的同我说什么你与许大人有约吗?”
往日面色总是温润的男子,第一次脸上带了几分茫然不知所措。
他曾在脑子里设想的那些都是基于许枕眠是安全无虞的条件上,可若是……若是……有些结果,光是想想就让人心脏紧的发疼。
许枕眠轻轻叹了口气,主动拉过他的手:“所以秦险,你在怕什么?”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所有的思绪都被她这一句话拉回,手上触感温热而生动,秦险轻轻动了动手指,眼中神色复杂。
他怕,他当然怕。
父皇殡天后他初登皇位时就知道,惧意是最无用的,平白磨人心智。
后来的十多年,无论是处理朝政,景平桥平叛,到后来鞍子河之战他从未怕过。
可有关许枕眠他却总是怕。初初回京时,自身都难保,怕护不住她。知道了自己要走的是条什么路时也怕,怕牵连于她。
至于现在是怕……
秦险笑的温柔而平静,轻轻回握她的手:“今日边疆急报,奇罕突然对漠北出兵,许枕眠,我要出征了,就在三日后。”
我要出征了。
许枕眠所有旖旎的心思都因他这一句话降到了原地。
张了张口,还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这也太突然了。”
想要抽回手,秦险却骤然使了力。
他倒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算突然了,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多年。”
是了,从背负骂名的秦氏戾帝,到如今遭人诟病的背祖忘宗新臣。他所谋求的,从来都没变过,他要这漠北十城完完全全归于中原的土地,无论皇位上的人姓甚名谁。
舍他秦家百世江山基业换丰朝国土万年长平,他不曾后悔过。
若有万一,他所有的惦念怕也唯有眼前的人了。
许枕眠已是红了眼眶,还在不住的念叨:“怎么会,皇上怎么会让你上战场,你不是只是个接待使吗?”
秦险不忍心,伸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哭什么,我若真战死沙场也不要你每年祭拜。”
他甚至有心去和她开玩笑。
许枕眠笑不出来,眼泪终于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淌。小姑娘哭的委屈极了,秦险擦拭不及,只得作罢。
轻轻叹了口气,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托起小姑娘腿弯,一手圈住人的身子,将其抱在了怀里。
许枕眠泪眼朦胧的看他,秦险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你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明日上战场,后日就要丧命。”
许枕眠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秦险终于甘愿认输。
苦涩的扯了扯嘴角,终究是笑不成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样子,干脆将许枕眠的脑袋按在胸口,一下一下替她顺着后背:“你哭成这个样子,教我怎么舍得。”
许枕眠没有说话,耳侧是秦险带着温度的心跳,温暖而有力。
等到怀中人的情绪平复了些,秦险方将她略微抱离了怀抱,却仍坐在他腿上。
看着许枕眠通红的眼眶,他语气带着轻哄:“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若我还有以后,便以此战为期,胜,这一身残躯满心情意,余生皆归你所有,无论磋磨珍重皆由你说了算。若是败……”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许枕眠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眼中多是不赞成。
雨势更大了,许枕眠想到了另一个雨夜,西京街头秦险背她走过的那段路。这么想着她也问出了口。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说很遗憾,遗憾那天晚上未曾看到月亮?”
秦险点了点头,丝毫不曾提起那晚守了一整晚月亮的事。
许枕眠略微侧了侧身子面对着他:“秦险,你想不想看两千年后的月亮?”
秦险挑了挑眉略有几分不解。
许枕眠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你看着我的眼睛。”
秦险虽不解她的用意,仍依言仔细望向小姑娘的一双眼睛。
正看的认真,眼前的人却突然凑近,唇上传来湿热的触感,呼吸间是小姑娘身上温暖香甜的气息。
我穿越了两千年的岁月来到这里,我的眼睛里有两千年后的月亮,还有你。
那日的遗憾今日补上了。
秦险只愣了一瞬,随即眉眼温润若春水,心软的一塌糊涂。一手揽在腰际,另一只手指插入小姑娘浓密的发间,微微用了些力气,让人与自己贴的更近,轻轻张开了口吸吮着面前的一片温软。
长夜漫漫,今夜雨落西京,谁的情丝纸上被风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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