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问道:“所以,曼姐,你、你……这是承认了?”
柳曼看了眼黎婉清,那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她深深地望向友人,却又像是自惭形秽,别开了眼。
她轻声道:“他该死。”
纪宁以为她还要在说些什么,她却闭上眼,不发一言坐在了沙发上,沉默地佝偻起身躯,原本纤细秀美的身躯像是变形扭曲,瞬间老了几十岁。
虽然找到了凶手,可是出乎意料,纪宁并没有那种疑思顿解、豁然开朗的感觉。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样一个靓丽自信的美人会有杀人行凶的胆量。
而且,纪宁仍然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
柳曼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去偷手机,这手机里到底存着什么样的线索?
如果手机里真的有至关重要、足以直接显示柳曼凶手身份的线索,那裴容为什么不把线索公开,而仍旧只是依据那枚延长甲片来推测真凶?
而柳曼,她又为什么要杀掉段应商?
难道只是因为段应商出轨、劈腿,伤害了她最亲近的好朋友黎婉清?以她的智商分明有更好的、更直接能让段应商身败名裂的方式,为什么偏偏选了最极端的一种?
但是这些问题,都没有人给他解答。
其他人要么对这些内情不感兴趣,要么沉浸在找到凶手的劫后余生,和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喜悦中。
纪宁恍然,他真的已经找出游戏所谓的“凶手”了?
这么简单的吗?这样就结束了?
他把这些疑惑堆积起来,不由得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涉及游戏情节,请玩家自行探索】
系统虽然想提醒纪宁,可迫于主系统监控,也只能按照规则进行通知。
纪宁哼唧了一声,心里暗暗指责主系统不近人情、压榨玩家。
“我有一点,其实很想知道,不知道凶手小姐方不方便透露?”向言摸了摸下巴,俊挺的眉峰微微拧到一起,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的地方。
“你问吧。”
到了这个时候,柳曼心里早就已经有一杆秤。
扫过几个人影,粗粗一眼,形势已经明朗。
她知道这些人里谁的话最有分量,她当然也知道,暴露凶手身份的她,怎么样才能在这些人的围攻下苟延残喘、留下生机。
现在已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基本可以确定柳曼的作案手法。
在前往黎婉清房间拿清洗剂的时候顺走了安眠药,并且趁机在其他人房间里的加湿器中投入药物。
等狂欢结束,夜晚众人陷入昏迷时,她把烂醉如泥的段应商从房间搀扶出来,也许是段应商的房间她没有下安眠药,又或者存储在段应商身体内的大量酒精和药物产生了冲突。
总之,段应商在中途清醒了,他们两人发生了肢体拉扯,在纠缠之间柳曼精心做的指甲勾到了衣服,脱落并且掉到了地毯上。
她挽起的袖口,手臂上抓痕虽然不深,但是仍旧泛着红意。
这是最好的证明。
段应商虽然是男人,按常理来说力气会更大一些,但是因为喝醉了酒,对身体的控制没有那么灵敏,还是被柳曼推下了楼。
像一只粗壮的古老酒桶,咕咚咕咚,跌地四肢断裂,五官扭曲,内脏破裂出血。
向言缓缓叙述着柳曼的杀人手法,娓娓道来,语气平静而和缓,像是在将一个温柔的睡前故事,而不是残忍血腥的凶杀案。
“你在所有人房间里都下了药,也许……唯独放过了段应商,你是故意的,对你来说,睡梦中死去太便宜他了。”
“你想让他清晰地感知到骨骼插进脏腑、那种血液喷薄而出的痛苦,四肢折断的惨痛。”
“你很厉害,也许他的血还没有流干,喉咙里嗬嗬喘着粗气,还苦苦哀求你救救他、饶他一命。”
柳曼在听这一句话时,心重重地抽了一下。
竟然有人真的懂她。
赞扬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望了过去。
“有什么,会比亲眼看着希望破灭……更惨呢?”
而向言自然是错过了,他一直注意着纪宁,抛了个骚包的眼神过去。
听课的人像个小傻猫盯着逗猫棒一样目不转睛,骤然被辣了眼睛,愣怔了一下,气的鼓起腮帮子。
向言满意地心里暗笑,只是面上仍然是十分正经。
显然,下面的情节就是发生在纪宁屋里的真相。
“之后,你为了伪造恶鬼杀人的假象,用化冻的鸡血,选择了最胆小的纪宁下手,在他的房间镜面上涂上了血字,把剩下的道具丢在了雪地里,一夜的大雪,足以掩埋一切。”
“在早晨听到宁宁惊叫时顺理成章,冲进来,因为害怕失手打碎了玻璃,想让我们注意不到血液的异常。”
柳曼听到这里突然有些疑惑:“你们是怎么发现那袋鸡块的位置,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打破镜子的?”
“我觉得应该没有纰漏啊?”
几个人像是把段应商的死亡当做无关紧要的事,反而对作案手法精益求精,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给纪宁一种他们讨论好了,下次改进的错觉。
“你错了。”
裴容看着她的眼睛:“大雪天,血就是最好的线索。”
纪宁挠头,难道是血的颜色特别红,在一片白色里很容易看见?可是就算再红,一夜的大雪过去也都应该被遮住了才对啊。
向言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在他耳边小声的解释起来。
“这样的大雪天,只要有一点食物的气味,都会引来野兽,”他一边说,一边眼神落在窗外的漫天大雪上,“很幸运,裴容找到鸡块时,它只引来了两只狍子。”
确实,如果在这样的天,血腥气引来什么饿了几宿大型野兽……
没有人想面对这样的人兽搏斗和鏖战,就算关上门不用厮杀,可是一打眼望出去全是狰狞的利牙尖齿,那也够毛骨悚然的。
裴容继续着:“至于砸碎镜子,你的手法更是拙劣。”
柳曼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裴容的记性非常好,更善于从细微的地方注意别人忽视的点。
纪宁仍旧不明白,可怜巴巴地等待裴老师授业解惑,两只大眼睛是崇拜的光。
像是轮胎突然打满了气,鼓鼓涨涨的,那股子气一直窜到胸腔。
不知怎么的,裴容突然就想多说几句了。
“你听到尖叫就第一时间冲到浴室,这一点很正常,也没有破绽。”
“问题出在你砸碎镜子的工具上。”
柳曼自己想不明白,皱了皱眉:“工具……不就是那个雕塑?”
“这有什么奇怪的?”
裴容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十分锐利:“我问过纪宁,那件雕塑原本是放在靠门口的壁龛上。”
“你故意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可在这样‘害怕’的情况下,你竟然还能退出浴室,甚至退到门口特意找到三层架子上的雕像砸碎镜子……”
“这就足以证明,你根本没有丝毫惧意。”
裴容一丝不苟,像是在进行什么重要的分析。
“当你分明不害怕,却仍然执意要砸掉那面镜子,原本无关紧要的镜子瞬间,就变得充满疑点。”
柳曼看着外表无害的清俊男人,忍不住笑了,唇角高高地仰起,越来越放肆,终于忍不住几乎疯癫地仰头大笑。
也许是想到了段应商低贱哀求的那副嘴脸,死时的惨烈,她的声音里满是畅快。
她非常愉快地点了点头,甚至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根女士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陶醉无比地在烟雾缭绕之间,任由猩红的火焰掉落在自己白皙的手背上。
她丝毫不在意被批判的的拙劣,甚至点头赞叹。
“没错——”
“你说得对,是我的手法太拙劣了。”
柳曼心里突然燃起好奇,她眼神紧紧盯着裴容,想探究那平静神情下的暗流。
能一眼看破我‘拙劣’手法的你,究竟又是怎样的角色呢?
而纪宁忙着震惊于柳曼竟然会抽烟。
看她熟练的手法,像是一个惯常的老烟枪,他一面心里纳罕,一面不小心呛了几口烟进喉咙,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咳嗽起来。
太丢人了,几口烟咳成这样。
因为剧烈的咳嗽,眼角生理性的泪水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两颊的薄粉像是突然浸了一块胭脂,艳丽的像是薄暮时分天边热烈的火烧云。
连鼻尖也被擦上一抹红,两鬓甚至点缀了亮亮的几颗水珠,眼睛里更是水汪汪的,整个人像是微醺后逞强着去沐浴,好不容易强撑着草草擦干出来的样子。
又可怜又可爱。
向言、裴容两人听见纪宁强忍着的沉闷咳嗽声,不约而同。
“——把烟给掐了!”
而裴容更是利索干脆地两步上前,抽过那根细长的烟,一气呵成地让那点猩红熄灭在了盛着一汪水的烟灰缸里。
发出一声细微的“滋——”的水响。
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白烟和烟草的苦味,还被毫不怜香惜玉的大手挥散,很快就彻底消失在大厅中。
大厅里的气氛古怪而暧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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