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天光大亮,  身边的另一个被窝已经凉透,睡在他身侧的纪宁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一层摊开的被褥。

    白寒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身上的汗被外头的风一吹,  整个人身上一阵冰寒,他却记不起来昨夜梦见了什么,  只觉得可怕极了,出了一身的汗。

    一时间,  缓不过神来。

    “还愣着干什么,起来吃饭了。”男人疏朗的声音传进来,两扇门被应声推开,曲亦殊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敲了敲门板,催屋里的人起床。

    白寒对上那双充满男性魅力的笑眼,或许是清晨的阳光,像是披了一层淡黄的光晕,  平日里对自己称得上疏远的人,  竟然有了几分亲近,  甚至称得上……温柔。

    白寒不由得心中忽的一动,心头像是小鼓擂起,加速跳了起来。

    有些不自然地结巴了起来:“好、好的。”

    春和景明,温暖的光泛着金色,不高不低的悬挂在天边。

    白寒站在厢房门槛上,懒懒地伸了个腰,  模糊地觉得清晨的阳光有些不对,  却又解不出究竟。

    甩了甩头,  只当是自己睡迷糊了。

    中庭里的桌上已经摆满了早餐,  米粥点心和各样油炸果子,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许久的缘故,热气都已经散尽,看起来颇有几分冷冰冰的气息。

    长长的石桌上,除他以外的五个人都已经直愣愣坐在位置上,每人面前放着一副碗筷,曲亦殊规行矩步,一板一眼直直走到空位上,登楞一声坐下,朝着白寒的方向直勾勾盯了过来。

    如果只是一个人,称不上奇怪,然而五个人却像是一根丝线吊着的提线木偶,同一时间转过头来,连偏转的角度都丝毫不差。

    这就十分诡异了。

    白寒周身发冷,再仔细看去。

    曲亦殊平日里琥珀色的眸子却洇出一片深沉的墨色,像是喷吐而出的黑色岩浆一瞬间覆盖了眼白,两只空洞洞的骷髅窟窿诡异万分地钉在他身上,两行鲜血从眼中坠落挂在脸颊上,向下流淌着。

    五个人两边嘴角高高勾起,弯起夸张的弧度,像是腓尼基人雕塑上刻着的死亡微笑,在日头下毫无血色的笑着问他:“怎么还不过来吃饭?”

    桌上的剩下四人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四肢僵硬像是太平间的尸体一样,一顿一顿抬起胳膊,拿起桌上的筷子,直直地插进碗里,嘴上止不住地喃喃道:“吃饭、吃饭……”

    却并不动筷子,每个人佝偻着背,脖子长长伸出来,沿着那双筷子,深深地在那冷冰冰的米粥上吸了几口,满是餍足的表情。

    五个人,五双眼睛,毫无一丝色彩地齐刷刷盯着他,似乎在催问,怎么还不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日挂高头,白寒骤然一身冷汗唰地淌了下来,脸上一阵青白、难看得很。

    他表情慌乱,吞了口口水,站在门槛上的脚一步一步后退……两只腿像是筛子,抖个不停。

    他本来就是民俗系的学生,对魑魅鬼怪之类的蹊跷事本就算得上了解,更何况面前的几人的不对劲简直是跃然。

    筷子直直地插在碗里,哪里有正常人这样吃饭?!

    只有、只有死人才会这样插筷子!!

    他一转眼,突然望向天边的太阳……东升西落、东升西落!

    他总算察觉是哪里不对劲了!

    清晨天边的太阳,怎么可能挂在西边?!!

    除非……这不是阳间!

    白寒顿时慌乱起来,摇头摆手,肉眼可见的哆嗦着身子,就想朝屋里躲藏起来,坐在中庭的几人,挂起的笑登时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出森森的寒意。

    乌云遮蔽了金黄的光,一时之间风卷残云,天色瞬时晦暗下来,像是做了旧的田园画,面前的一切骤然泛起陈迹,桌上的饭食落了厚厚一层香灰,碗的边缘裂开纹路,破旧地挂着一层蛛网。

    整个院落被灰尘覆盖,血腥味伴随着赤色的血渍从每一个缝隙洇开,像是侵略的游蛇朝着白寒的方向快速袭来,铺天盖地的血味让人不住作呕。

    白寒再一看,院子里哪里还有熟悉的五个人影。

    无数鬼影和骷髅白骨,长发披散裹挟着赤色,身子劈开从胸膛中间剖断,露出空荡荡血肉,有的甚至牵着肚子中不知是肠子还是脐带的细长,滴答着血渍,矮小的鬼影咧着嘴角,撕扯到耳朵根下,五官扭曲着朝白寒的方向扑来——

    “过来!!!”

    凄厉的鬼哭声悠悠荡荡飘在院落,像是催命符。

    白寒惊呼一声,发出凄惨的一声尖叫,猛地摔上了两扇门,胡乱推着房间里的东西死死抵住房门,听着“咚咚咚”地砸门声,自己则躲到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救命啊!”

    “救命!!!曲师兄!李老师!你们在哪!!”

    突然,耳朵边铺天盖地的尖利鬼叫似乎停了下来,安静的有些不寻常。

    白寒顿了顿,心里有些打鼓,悄悄掀开被子一角朝外看——

    透亮的窗户,无数双充斥着鲜血的黑洞洞鬼眼,齐刷刷贴在玻璃上,像是设置好的程序,对着他一起高高地勾起嘴角。

    “来、来吃饭啊……”

    “救命——————”

    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嚎,猛地惊醒了所有睡梦中的人。

    纪宁睡得也不安稳。

    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被裹得不透气,像是鬼压床似的,手脚都不得动弹。

    迷糊着挣扎,此时,耳边却传来这样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登时一个机灵,两只脚猛地向前一踩……似乎踹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像是丝绸料子,却又穿了过去。

    这次是睡梦中,使了全部的力气,力道不算轻,整个人却扑了一空,裹着被子像是个小轱辘滚下了床,幸而被子垫在两团下,总还不算太疼。

    人傻傻的,似乎是跌得懵了。

    “统子哥,地震了?还是泥石流?”

    系统也被这一嗓子吼傻了:【算……人为事故?】

    纪宁:?

    就在这时,外头急匆匆地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

    “怎么了!!”

    曲亦殊直接推开两扇木门,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他只听见右厢房传来一阵惊呼,心里跟浇了油似的着急,连忙冲进来。

    对上了地上一双懵懵懂懂的眸子。

    坐在被子上的人显然是才睡醒,睡眼惺忪,一头长发散着披在身后,上身窄短的衬衫被蹭的斜斜空挂在身上,纽扣不知道被揉掉到哪里去了,从纤长的脖子到形状姣好的锁骨,一览无遗。

    尤其是下半身,一双玉璧似的白腿,连膝盖弯儿都透出粉意,饱满处只穿着那一块小小的布料,往后头一看,昨天的小裙子正挂在床边,半掉不掉地晃荡着。

    曲亦殊捂着鼻子,一阵没由来的热气直直冲上脸,简直热得发烫,周身气血翻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猛地克制转回身。

    结巴着问:“怎、怎么了,我听见声音就过来了。”

    纪宁对剧情里的女装大佬人设还没适应,压根忘了他现在是个“女生”,听见问句揉了揉眼,扭着身子回头一看。

    白寒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脸的汗,满脸青白,不知道嘴里嘀咕着什么,神神叨叨的样子,喘着粗气,连唇色都是白的,活像是见了鬼。

    这样子实在吓人,纪宁有些慌神,连忙问:“白寒,你怎么了?”

    白寒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看见抱着被子艰难爬上的人,似乎还沉浸在噩梦里,下意识伸手猛地一推——“咚!”

    纪宁这下是真的结结实实一屁墩跌在了水泥地坪上。

    ?

    “统、统子哥……我的尾椎骨,好像要摔裂了呜呜呜。”纪宁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愣愣地捂着屁股坐在地上,一阵无法言说的酸痛一下子蔓延开。

    转向外的曲亦殊听见一声摔在地上的闷哼声,顾不得其他下意识转回来,就见纪宁可怜巴巴捂着两团,眼泪要掉不掉。

    噙着泪回头看向他,哀哀道:“我、我屁股痛……”

    曲亦殊手忙脚乱,伸着手想要上前把人抱起来,那两只小兔子却在他心上蹦跳,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进退两难,只能闭着眼摸索着手伸进嫩生生的腿弯和后背,将人一把抱在床上,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上。

    又像是被滚油溅了似的,立刻缩回手,这才注意到躺在里侧的白寒。

    他的脸色显然不正常,曲亦殊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白寒魂飞天外,见着面前两人的互动才像是摸着了实地,意识逐渐归拢,狠狠地拍了两下胸口,刚想开口,却陡然间瞥见窗口挂着的蜡烛。

    他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从床上跳下去,急匆匆冲到门口,门前的两盏蜡烛都早已经熄灭,蜡油都已经凝固。

    他再一转头,院子里其他屋子门前挂着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尾部,却仍然静静地留着蜡油,在清晨的光中摇曳。

    “蜡烛、这蜡烛怎么都灭了?!”他尖叫起来,指着屋檐下的灯笼,“我昨天明明只灭了一盏!”

    “怎么会这样!”

    纪宁忍着疼,从包里翻出一条裤子,艰难地抬起腿套上,下半身跟被车轱辘压过似的,尤其尾椎骨那儿,钝钝地发着闷疼。

    曲亦殊哪里敢看,眼睛闪躲着转过身:“宁宁,你、你多穿点,早上凉气重。”

    “我、我去外面等你。”

    一瘸一拐地朝外走,突然,飘在地上的一张熟悉小像引起了纪宁的注意。

    嗯?他明明记得昨天塞进包里了,怎么掉在地上了?

    这可是重要线索,他顾不得尾椎骨钝痛,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慢慢蹲下身子把纸片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统子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画上的人影,比昨天清楚了点?”

    系统顿了顿,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而门外却已经乱糟糟,激烈的吵嚷声隔着门板清晰的传进来。

    “有鬼!”

    “这地方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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