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摸清了那些恶鬼伤人的规律。
“宁宁、小颜, 在遇上尸鬼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曲亦殊抹了下额头的汗,高强度的奔逃让他也颇有几分疲劳, 他缓缓道, “据我观察, 那些尸鬼并没有伤害你们的举动, 是不是?”
纪宁方才从暗劲导致的昏迷中醒来,又被自己周身的情况震得七荤八素,此刻听见曲亦殊的声音,倒是懵了一下。
丁颜两道秀眉皱到一起,手指尖抚着下巴, 思索了半晌才有些不确定道:“好像……真的是这样?”
纪宁小巧的鼻尖微微皱起好看的弧度,随之也点了点头:“嗯嗯。”
“送亲队伍受尸鬼袭击的时候,我坐在轿子里,明明有几只尸鬼看到了我, 但却丝毫没有想伤害我的意思,”纪宁也有些奇怪, “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丁颜附和道:“没错, 上山途中, 老师和大家都或多或少遭受了袭击, 但我被曲师兄背在身上,明明极易下手,却没有受半分伤。”
“这到底是是为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 有些捉摸不透。
白寒抿了抿干渴的唇, 眼里一丝光闪过, 按耐住急切的心情问道:“是不是你们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像是香料、符咒这类, 所以才能驱邪避凶。”
丁颜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和脖子, 但是因为外出,平常带着的那些项链、手钏都被褪了下去,所以身上并没有他所说的物件,而香料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一行人都没有熏香的习惯。
纪宁倒是挂了一个符咒,只不过那分明是抽奖获得的道具,不属于副本所有,应该与这个没什么关系,因此他也摇了摇头。
曲亦殊推测道:“和这些无关。”
“你们注意到了吗,自从我们进村,所有的村民都对一样东西重视到了几乎狂热的地步。”
李老很快反应过来:“是蜡烛!”
曲亦殊点了点头:“没错。”
“虽然莫立成告诉我们那是驱散野兽的特制蜡烛,但我在山脚下时刻意观察过,那些尸鬼只是对那些蜡烛熄灭的村民痛下杀手。”
“对于手上蜡烛仍然亮着的村民,仍然不能近身,似乎……是被那股光克制住了一样。”
随着曲亦殊的提醒,白寒突然想起来那夜,他起身将蜡烛熄灭的事情。
顿时细思极恐,一阵后怕惹得他后背满是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肉眼可见的苍白虚弱了许多。
“……你们还记得我说的,尸鬼都是女人和孩子吗?”曲亦殊双手交叉在身前,思索后道,“所有的尸鬼只攻击男人,是因为害死她们的是男人。”
“她们只是在复仇,所以,对于女性和孩子,应该不会动手。”
李老和闫凯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种说法颇为认可,丁颜没有说话,看向纪宁的眼里却划过一丝古怪。
那些尸鬼不至于连纪宁的伪装都看不出来,如果真如曲亦殊所说的那样,那尸鬼又是因为什么才不袭击他呢?
丁颜和纪宁对视了一眼,那是只有他们两才懂的疑惑。
然而这对视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变成了身怀秘宝不肯共享的共识,坐在神庙的垫子上,白寒低下头,暗中捏紧了拳头。
“老师,老师?”闫凯在李老面前挥了好几下手,老人望着庙堂中央矗立神像的目光才回过神,身子晃了两下。
几人都有些担心,曲亦殊觉得李老这出神的状态明显不对,走到李老身边蹲下问:“老师,您怎么了?”
李老手抵在太阳穴,晃了晃沉重的脑子,指着那破败的有些看不出原本样貌的神像,声音有些犹豫。
“这神像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李老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一时间却又有些对不上号。
众人听李老这样说,纷纷抬眼望向那座高大的神像,一寸一寸扫视着彩漆斑驳的泥塑像。
拈花微笑、低眉慈目,长发以冠高高竖起,宽袍飘逸,周身萦绕飘带,虽然外层斑驳,但依稀可见惊艳的样貌和慈悲气息。
纪宁看着神像,不自觉对上那空荡荡的眸子,失神间那神像仿佛陡然活了过来,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眸透过层层尘埃落到了他周身,还有那股经久不散的檀香,幽幽飘渺。
纪宁呆愣了两秒,殊不知,他那副魂魄具失、仰起头露出昳丽容貌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让他看起来仿佛是献祭自身、侍奉神明的信徒,一股莫名的恐惧让曲亦殊连声唤醒那失神的人。
而突然被吵醒的人,像是做了一场经年的大梦,陡然间浑身一颤,连连后退了两小步才稳住身子。
纪宁道:“我、我见过他!”
“恐怕……不只是你见过,我们大家都见过。”曲亦殊抿了抿微微干燥的唇瓣,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蔓延开。
“你说什么?!”
神庙里的其余人爆发出一阵惊呼,夹杂着不可置信和震惊,方才还有些沉闷的环境霎时间被带起一阵阵波动。
纪宁被这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磕在了红木床边,倒坐在了柔软的床畔。
“亦殊,你说我们都见过,这究竟……”李老摸了摸这两天疯狂长出的白色胡茬,一时间探究好奇的意思显露无疑。
“他,就是那副残图里的神。”
李老的视线绕过几个高大的身躯,直直地望向说话的人,身子甚至因为太过震惊而直接站了起来,喉咙咽了又咽,一双苍老的眼里透露出震惊、惊喜混合的复杂情绪。
短短的十几秒却仿佛过了沧海桑田,李老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来西南边陲苦苦追寻踪迹的古老神明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将揭开神秘的面纱。
李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众人关切的神色下,颤抖着布满皱纹的苍老手从上衣内侧贴身的口袋中,慎重至极地掏出塑封在小袋子中的残破图像,声音低沉。
“这就是你说的那张神像。”
李老将手在衣服干净的布料上擦了又擦,确保没有丝毫污渍,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泛黄的旧纸片从塑封中取出,慎而又慎地展开。
“统、统子哥!”
那张陈旧的纸张展开,露出里面斑驳的画像,纪宁眼神落在其上,突然瞳孔一震,疯狂呼唤脑海里的系统。
“这张图和我捡到的那张纸,上面的画像一模一样!”
如果说平面图和立体雕塑还有着不小的差距,那这种细微的不同在两张画像之间就几乎微不可查。
纪宁凑近了几分,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张在李老手中的画像和自己第一夜在村庄小屋右厢房捡到的画像分明是一个模子画出来的。
甚至,他捡到的那一张上的细节和纹路更为清晰,和那副残破的几百年前的遗迹,简直、简直像是几年间的物件。
“老师,这究竟是什么神?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在资料和其他文献中见到过?”丁颜好奇问道。
几人也挂着探究的神情,满是求知欲。
李老摇了摇头:“唉,我也不知道。”
“只是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些残卷和这幅图像,说是西南边陲有着神明遗迹,研究了数十年也只勉强得到了一点讯息,其余的像是被什么人刻意抹去了一样。”
“好不容易确定了大致的位置,已经是数十年心血汇集了,我本来以为这趟出来会毫无收获……”
李老捏着神像,一时之间不只是该气馁还是该庆贺。
“没想到,这遗落神明的研究竟会这样被我们糊里糊涂、误打误撞之间碰上,”他摇了摇头,“但却是在这样的处境下。”
“真是……造化弄人。”
……
一行人从昨日那一碗薄粥后就水米未进,几乎是一天一夜悬挂着心神,消耗巨大,加上疲于奔命之间,都是又累又饿。
暂且寻到安身之所,那种急需填饱肚子的冲动更加上涌。
白寒几乎是已经将嘴里的口水吞咽了干净,嘴巴也是干燥的脱皮,只要轻轻一扯就能撕下来一片死皮。
他控制不住地朝着神像前的祭碟看去,却是空空如也,除了蜘蛛丝和厚的吓人的灰尘别无其他。
他看向捂着胃脸色青白的李老,凑过去蹲在老师脚边,颇为关切地问道:“老师你没事吧,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又胃痛了?”
李老摇了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但他的情况显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轻松,脸色苍白不说,连皱纹沟壑之间都填满了汗水,身子也佝偻的更加厉害。
而丁颜额头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也是在空气里暴露者,狰狞的血肉边缘隐隐发红,有着发炎的迹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曲亦殊手掌搭在前膝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这里没有食物和水,我们撑不了多久。”
“大家身上还有不少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万一在这里发炎感染,那情况就更糟了。”
闫凯点了点头:“确实,这山上没有野味和果子,我们这样不吃不喝,只会饿死在这里。”
曲亦殊沉吟了片刻,他的视线在纪宁周身的赤红婚服上转了又转,心里一阵反感和下意识的嫉妒,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还要给小宁找一身适合的衣服现在的这身,太显眼了。”
裹在身上的大红色鲜艳明亮至极,衬得他更恍若神仙妃子,昳丽非常,纪宁被一众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意,扯了扯衣领颇有几分不自在,连呼吸之间都带着热意。
他抠了下衣服上的赤金绣线,装作镇定地附和道:“没错,这身衣服太不方便行动了。”
“这样看,我们必须下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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