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毫无意外地换了一个主人。
纪宁咬着唇肉, 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和无情,没有再留下关于苍旭的只言片语。
封元基可有可无地掀唇笑了声,挥了挥手, 一阵狂暴的风席卷了漫天的风沙,将苍旭待过的那片地方, 所有气息彻底抹得一干二净。
他摆了摆手,对着符石说:“你看好他们,尤其是那个oga。”
“要是再有下一次, 她的运气可就不会这么好了。”
符石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忙不迭点了点头,因为过度紧张后霎时间的精神松弛, 声音有些哑。
“好,封哥你放心。”
封元基看着高大的人影转身上了越野车,早已冷却的发动机重新发出一阵阵轰鸣声,他眸光扫了一眼四周丧尸的残骸,闪过一抹沉思的光,不过片刻后又隐去了。
披着军绿迷彩外壳的巨大皮卡, 只不过一天之间,车上的乘客就已然换血大半。
驾驶座上, 封元基扶着方向盘,按着地图的指引, 顺着荒漠中有些破损的沥青路朝着b市的大概方向驶去,而原本属于另一个高大男人的副驾驶位置上, 却是空空如也……
车厢后排除了纪宁, 只剩下异能反噬的谈卓, 正在照顾几人的都兰, 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段航泽, 原本或吵闹、或拌嘴、或调笑的后车厢因为夜晚巨变,一片沉默。
车上还剩下之前从超市搜刮来的一些消毒药品,纪宁肩膀上的伤口只是简单的止了血,但末世中,连空气中都极有可能混着病毒,因此所有破皮、见血的伤口都必定要仔细消毒杀菌。
“少爷,你忍着点,碘伏用光了,只剩下酒精棉……”都兰拆了一包仅剩的酒精棉球,朝着侧倚在车厢角落,脸色苍白的人小声道,“可能会有点疼,您要是痛就告诉我,我轻一点。”
纪宁眸光暗淡,在车厢微弱的顶光下更显得虚弱,往常润泽的面孔像是即将枯萎的玫瑰花瓣一般,带着枯萎的神色,唇瓣更是干燥一片,被主人狠狠咬出了几道血口,细密的一片结起了血痂……
惯常怕疼极了的人在听到她的提醒时,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是连开口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
都兰看的眼眶一热,喉头泛着酸楚滚了又滚,先捏了一个棉球仔细地给自己的双手消了毒,才又重新取出一个洁白全新的酒精棉球。
将苍旭包扎在的带血布料解了下来,她小心地用剪刀裁开了纪宁衬衫肩侧的布料,原本形状姣美的锁骨末端,白皙细腻的肤肉上突兀地被刻上了两道牵扯出血肉的伤痕。
几乎有两三厘米的深度,血红殷赤的刺目颜色混着被强行撕扯开的伤口,边缘红的有些不正常,正是隐约发炎的前兆,像是完美的雕塑上突然出现的不和谐裂纹,带着让人扼腕的痛。
因为伤的太深,连那方布料上都吸满了鲜血,变得湿润沉重。
都兰强忍着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无声地顺着眼角没入了衣领。
“少爷,您忍一下……”
都兰声音轻极了,带着氤氲的鼻音,像是怕惊扰到垂眸休憩的人,捏着棉球的手在空中犹豫再三,直到因为担心酒精挥发影响效用,才一咬牙,狠着心,贴上了血淋漓的伤口。
原本似乎是睡着了的人骤然浑身一震,松松搭在膝盖上的细小骨节死死地攥住了那寸布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一直强行闭上的眸子上,薄薄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意,卷翘的睫翼随着颤抖的眼皮,犹如秋冬伴着落叶起舞的枯叶蝶,震颤起伏,抖落密密麻麻的露水,带着彻骨的寒凉和悲伤。
都兰哽咽着对上面前人睁开的双眸,氤氲着朦胧水汽的瞳孔前升起一片雾气,几乎让人看不清那琥珀色的痕迹。
她听见面前的人,咬着下唇,哆嗦着瘦小的身子,从齿缝间抖落出断断续续、几乎不成句子的泣音。
“疼……好疼……”
带着滚烫温度的水渍一下一下,顺着柔顺的面庞下颌,滴落在都兰的手背,带起灼热的温度。
一直强忍着悲伤和痛苦的人,终于可以借着肩上的伤口,找到宣泄的出口,却仍旧要克制、压抑外放的情绪,小声地啜泣。
“我好疼……”
攥着滚烫棉布的段航泽手握成拳头,在腿侧微微颤抖,听到身边人细微的痛哼声,眼里升起剧烈的恨意。
如果不是封元基这伙人,苍旭哥怎么会……
他一下一下,几乎是麻木地重复着搓洗、擦拭的机械动作。
因为苍旭的意外,封元基对待谈卓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一上车就提醒纪宁,随时注意冰层覆盖的情况,要用稳定的热源保证人体的温度,防止异能反噬的寒冰将谈卓自己冻住。
段航泽按照纪宁的意思,把自热包里的加热包统统翻了出来,将车上储存的矿泉水一瓶瓶加热,用棉布给人不停地擦着身体,保证谈卓不被冰层冰封。
车厢里,被浓重的沉默压抑氛围覆盖。
除了满载而归、心想事成的封元基。
他显然也是听到了纪宁的呻yin,原本不慢的速度缓缓地减了下来,应该是担忧行程中的颠簸会影响都兰伤口处理的稳度。
夜间不像白天,安静的诡异,也没什么奇观异象,安静一片里似乎也没什么话题可供开头,封元基慢悠悠地沿着道路拐了个弯,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沉吟了片刻,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纪宁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宁宁,你去b市也是因为副本任务吗?”
封元基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后视镜上的画面,隐约就见到原本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人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撑着身子靠直了几分。
“怎么……”
纪宁一张嘴,刚吐出两个字节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来,他抿了抿嘴,都兰递了一杯温水给他润嗓子,他灌了一大口,才觉得痛痒的嗓子不那么难受。
他理了理思绪,封元基这样说,极有代表着星刹小队的副本任务是统一的,都需要前往b市完成。
这和他进入副本获得的两项任务大相径庭,他垂下眸子,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b市,一定包含了巨大的秘密,也绝对是他完成任务的重要地点。
道具生效的时间只有12个小时,一旦作用过去,封元基一定会发现异样的地方,到时候要再想让他中招就难上加难了。
不行,一定要趁这段时间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下定决心,纪宁咳了两声,才颇为虚弱地认同封元基的话:“没错。”
“你们的任务难道也是一样的吗?”
封元基点了点头,泠骨戒的作用让他对纪宁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和隐瞒,尤其是见到人因为这个话题升起的兴趣,更是想要借副本任务这个相同点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对,我和符石他们这次都要护送一个生物教授安全抵达b市,交到研究所长手里。”
纪宁突然想起来苍旭和他说的b市血清研究的最高负责人,他不动声色地说:“没错,我的任务也是差不多,找到一个生物教授然后护送到傅建白手里。”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个教授……”
纪宁将自己的身份隐藏了下来,直到现在,除了苍旭和谈卓,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傅建白”这个名字一出来,封元基彻底相信纪宁和他们拥有同样的副本任务,不然不可能拥有这样详细的人物资料。
不过像是这种副本,玩家之间基本没有大的利益和生存冲突,基本都是朝着一个目标努力,因此大多数都拥有同一个相同任务。
纪宁听到封元基的这段话,心里却暗暗一惊。
如果说其他玩家的任务都相同,为什么偏偏他的任务这么与众不同,还是说,其实封元基的猜测是错误的?
他想得有些出神,完全忽略了从后视镜里传过来的灼热目光,被忽视的人好不容易挑起了一点热度,哪里会舍得让这股微弱的火光熄灭下去?
眸色沉了沉,封元基突然笑了声,声音带着些若有似无地调侃:“所以宁宁,你要相信我,我和那个女性oga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需要完成任务,她是任务目标,恰巧而已。”
纪宁心里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偏偏面上还不能显露,只是故作冷淡地回了一句:“管我什么事。”
不过,傅建白要这么多的生物教授做什么?
苍旭透露过,b市已经聚集了末世中最顶尖的一群科学家。
如果是为了研究血清,说句不好听的,那群人要是研究不出来,送进去更多生物学家那也是白搭。
可如果不是为了研究血清,那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根本没什么战斗力,抓去能有什么用?
百思不得其解,又伴随着肩上的痛,纪宁的眉尖下意识地蹙到了一起,一张小脸上布满了纠结。
封元基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哪里都透出可爱,却不想让人只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索性又抛出了一个爆炸性话题。
“宁宁,你知道我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得到那枚黄色的晶核吗?”
封元基一提起这个话题,纪宁心里涌现出了更多的疑问。
他也注意到了段航泽手里的那些丧尸晶核,所有的都是灰扑扑的颜色,没什么光泽,但为什么有两只丧尸的晶核颜色会那么与众不同呢?
纪宁如实地摇了摇头。
封元基挑了下眉,瞥了眼昏迷不醒的谈卓,虽然语气平平,但含着的蔑视意味十足。
“果然,普通npc在副本内的表现实在平平无奇,只是无脑的代码程序而已。”
安静的车厢里,男人讥诮的声音尤其清晰,充满了对副本npc的不屑。
纪宁后槽牙紧紧咬合在一起,默不作声地深深地换了几口气,才忍耐下心里想把驾驶座上人的脑袋一拳打爆的冲动。
对封元基的说法,他无法苟同。
甚至带有极度的排斥,他从不认为副本npc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存在,相反的,他觉得,正是因为副本内npc在对于每一位玩家的不同反馈,才造成了副本的多元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宁觉得脑海深处似乎隐隐一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要平等地对待一切接触到的生命。
不过,这样的想法封元基这种人显然是无法理解的,纪宁也不觉得自己用所谓的“爱”就能感化这根治在许多玩家心里的观念。
“这两个npc应该还没有发现吧,”封元基声音中显出几分傲气来,“丧尸……已经开始进化了。”
“什么?!”
车厢里响起一片惊呼声,伴随着倒吸凉气的声音,尽管关于npc的关键词副本内的非玩家是接收不到的,但那句“丧尸进化”确确实实是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丧尸……进化?”
纪宁的声音有些艰涩,已有的丧尸力量、速度都要超出正常人很多,如果不挖出晶核相当于不死的存在,已经足够难缠。
谁能想到,这样棘手的东西竟然还能进化?它们还要怎么进化?!
封元基谈到这个话题,语气也变得有几分沉重起来:“没错。”
“而且根据b市基地传来的消息,丧尸进化的外部表现并不明显,”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也就是说,他们的进化更多是内部进化。”
“内部进化……”纪宁喃喃重复。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看向坐在身边的都兰,眼神沉重中带着惊恐:“都兰,你还记不记得那两只丧尸。”
提到那两只攻击皮卡的丧尸,都兰的神经都有些下意识绷紧,她毫不犹豫地回到:“记得。”
岂止是记得,简直是影响深刻,永不能忘。
纪宁脑海里浮现那两只丧尸疯狂捶打玻璃,眼神却死死盯紧他的样子,后脊背浮出一层冰冷的汗。
“你觉不觉得,那两只丧尸……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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