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显得孱弱纤瘦的人哭起来有些梨花带雨的意思, 偏还要强忍着委屈,只是红红的鼻尖和眼尾早已将人出卖了个彻底。
纪宁下意识粗糙地蹭了蹭眼角,掩饰性地道:“没哭, 是眼里进东西了, 揉的。”
连骗人的话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纪宁微微侧头,避开搭在眼睫上带来些痒意的大手, 注意到面前人手里拎的东西, 果断地岔开了话题。
“师兄,你拿的是什么?”
傅建白凤眸微敛,冷冷清清的黑眸里寒意一闪而过,瞬间被温柔宁和代替, 他自然地半拥着面前的人向屋里走去, 全然将自己当做小屋的主人, 一边走一边温和道:“一些你从前喜欢用的东西,核心区统一配备的那些质量一般, 我怕你用不惯。”
说着有些歉意道:“对了,按照核心区的规矩, 私人物品不能进入,是我之前忘了跟你说。”
纪宁一愣, 进来的时候被遮住了双眼, 手上仅存的几件衣服和随身物品也都被收缴上去检查,他以为只要通过安检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虽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换洗的衣服和苦茶子都还在里面呢, 没收了他可怎么办?
这鬼地方这么阴森, 风吹……很凉爽这种情况真的大可不必,纪宁有些欲哭无泪。
怀着一丝希望,他有些结巴地问:“那、那我的包裹……”
傅建白微微一耸肩,在苍旭做来有些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动作,面前的人却充满了绅士的玩味和斯文,他抱歉地说:“应该是集中销毁。”
纪宁小脸一垮,整个人透出愤世嫉俗的薄怒。
可恶万恶的末世特权阶级!连一条苦茶子都不给我留下!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一边暗暗生气,一边看着傅建白慢条斯理地动作。
修长苍白的指节微动,纸袋里的瓶瓶罐罐终于得见天日,傅建白的强迫症肉眼可见,即使是将这几样东西拿出来,也要排兵布阵似的,在屋内的小桌上整整齐齐地列成一行。
香波、护法精油、沐浴露……花花绿绿的外包装摆在面前,熟悉的包装再次出现却像是恍如隔世,纪宁呆愣愣地看着傅建白将称得上“奢侈品”的各样洗漱用品摆满了一桌子。
怎么说他从前也算是个知名的公众人物,因此在一些自用物上往往极其富有个人格调,说得好听是精贵,说得难听点就是小资,很多东西虽然不是耳熟能详、如雷贯耳的奢侈牌,却也是极其小众有品味的私家定制。
因此傅建白能在末世资源如此稀缺的当下,将这些他曾经用的东西找齐,甚至包含一块手工玫瑰香皂……连他这样被娇养惯了的人,也不免咋舌,有些难以承受这份昂贵的礼物。
“怎么样师弟,有缺的吗?”傅建白凤眸微微上挑,掀起含笑的弧度,目光落到有些凝滞的人周身,修长的指节挑拣出被粉嫩颜色裹挟的长罐,递到纪宁眼底,“身体乳,你喜欢的草莓味。”
暗藏的执拗作风分毫毕现,仿佛纪宁不亲手接过去,那只伸出的手就会永远僵持在半空似的,傅建白只是含笑望着纪宁。
无能为力。
纪宁扯起嘴角,努力咧了咧:“谢、谢谢。”
满意地收回手,不小心似的从柔软的手背上蹭过,傅建白笑着颔首:“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师弟。”
握着沉甸甸的身体乳,纪宁觉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放在油锅上煎熬,不是客气,而是实在是笑不出来。
【怎么了宁宁,你不是一直想用这个牌子吗?怎么拿到了还不开心?】
系统没有人类的思维,显然是不懂纪宁突然的多愁善
感。
傅建白仿佛是视察似的在屋子里自顾自转了起来,甚至打开衣柜给纪宁介绍了衣服的布局,他一边敷衍着点头,一边和系统解释。
“我是和苍旭说过这件事,没错,但那是靠我们自己,”他垂下眼,周身带上一丝怜悯和悲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趴在普通人身上吸血。”
桌上的东西原产地横跨各个地区,如今,无一不是丧尸汇聚地。
仅他知道的一样,手工玫瑰香皂中的胭脂虫繁育过程就极其繁琐、代价昂贵,纪宁无法想象,这一桌看似普通的洗漱用品背后,背负了多少条人命,他如果真的没心没肺地用了,估计要成夜成夜噩梦缠身了。
因为这些不属于满足个人基础需求的范畴,他虽然生活的娇贵,一路以来也被精心照料着,但挨饿受冻、皮开肉绽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有能力,谁也不愿意让自己过得不舒坦。
吃饭喝水、病了用药,这是没办法的事,甚至核心区的电力和器材运输,一些苛刻的要求、规则他都可以理解,毕竟为了全人类的未来,牺牲确实是在所难免。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理所应当地凭借核心区高层的身份,践踏金字塔更底下的众生,去满足一些本可以不必要的需求。
他不能理解这种做法。
“这和那些仗着异能欺压普通人,为虎作伥、欺男霸女的异能者有什么不同?”当更高话语权的人堂而皇之茹毛饮血,上行下效,带来的破坏力只会比单纯的屠杀更为可怖。
纪宁难掩几分颓丧。
如果仅仅是站在个人的角度,他其实应该感到高兴,这些东西足见傅建白的用心,也反映出了他自身的价值。
纪宁丝毫不怀疑,无论此刻他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傅建白都会面不改色的应承下去,今晚、最迟明天,他想要的东西就会出现在面前。
然而,正是傅建白一脸的理所当然,和薛宜的话语碰撞到一起,才更极具讽刺,让他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想,要是有玩家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习惯这样的生活,如果游戏……
在纪宁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刹那,仿佛心灵感应,突然,熟悉而又陌生的电子音陡然响起。
每一个存活玩家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接到同一道通知。
【b级人级副本——“末世之旅”规则调整】
【副本开启时间:不限】
【副本开启时间:不限】
简洁至极的通知显然是游戏的作风,一石激起千层浪,纪宁从没接到过这样的通知,惊讶中,又忽然一愣。
热闹的弹幕随着突降的变故安静了很久,过了好几秒,才有人默默发言,却都是乱码的字样。
一些抓到副本特殊信息,想要对外散布的人也在念头产生的瞬间,立刻消散,大脑仿佛被看不见的清洗剂灌入,瞬间清空一切杂念。
而游戏论坛,一个新注册的id却十分愤世嫉俗,默默地将【扒一扒那个恶心的副本:末世之旅】送上hot。
而最引人关注的就是首楼的几行字眼。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查过数据,末世之旅这个副本死亡率是835,失败率在b级本里常年稳驻前三,甚至超过了很多普通a级本】
【其实轮难度,这个本在同类b级本里其实说不上高,甚至一些神级c级本的boss都比这些丧尸要恐怖的多】
【哈哈,去他妈的非竞争性!狗都别听!!】
【很多东西不能往下说了,过来人的血泪教训,再说我号没了,大家自行体会吧】
【只能说,煞笔游戏,其心可诛!!!】
只是这一切热闹,暂时都与陷在副本中的纪宁无关了。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不舒服吗?”傅建白看着跟在身后的人像是收到了什么接受不了的消息似的,小脸刷白,长眉情不自禁蹙到一起。
纪宁捂着心口,脑袋里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像是几十只蚊虫一起飞舞鸣叫,心跳快的乱了章法,嘴里一阵发苦,步伐带着几分轻微踉跄道:“没、没事,就是头忽然有点晕。”
“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有点累。”
傅建白冰凉的手搭在纪宁小小的额头上,拭了拭温度,将人扶着坐在床上,又亲手褪去鞋袜,给人贴心地在后背垫了枕头,拧开床头的小夜灯后,将有些过于亮堂的大灯按下。
细心地给人掖了掖被角,傅建白撩开纪宁额头的碎发,在人震惊到微颤的眼神下,俯身在洁白光滑的额头落下一吻,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站起身:“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
“对了,我就住在隔壁。”
纪宁莫名的后背一阵发麻,仓皇又惊讶的神情压抑不住显露,从莹润耳垂飞起的红晕迅速扩散到每一个角落,他又害怕又要装作镇定,颤抖着,可怜又可爱。
让傅建白几乎想要将斯文克制的皮囊扒下来,冷淡疏离的双眸里压抑的欲望一闪而逝,伴随着极致的猩红,却只是扫了一眼墙上镶嵌的硕大镜面,又不留痕迹收回。
西装裤脚带着朗姆酒的气味向门外退去,伴随微微的轻响,机械门安稳阖上。
倚在床头的纪宁半眯的眸子霎时间睁开,缓缓出了一口气,坐直的身体向前探了探,确认人是走了后才浑身一软,带着复杂混乱的思绪,彻底瘫倒在床上。
不老实的手,一把拽过脑后的枕头,两只细长笔直的小腿狠狠一夹,挤出两道微微突出的肤肉,莹润光泽,整个人却暴躁极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个不停。
粗心的人,全然不见,一门之隔,那只搭在门锁上的大手以怎样克制不住地兴奋幅度,微微颤抖着,另一只手,搭上了心脏的位置。
“喂?喂?纪教授,听得见吗?”忽然,一道低低的声音从吊坠的位置传出,男人的声音穿过红宝介质发生了微微的扭曲,纪宁只能辨认出是古经武的音色,连忙将贴在锁骨前的吊坠捞在了耳边。
“能、能听见,是古教授吗?”几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为了不暴露认识的关系,依旧采用基地内的相互称呼,纪宁试着对手中的微型贴片回了一句。
那头的男声低低应了两声,声音却带了些下午议事时未显出的沉重:“纪教授应该也收到那道通知了吧,不知道您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
即使传音那头的人看不见,纪宁依旧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没有。”
古经武也没有丝毫责怪,只是声音里掺了些淡淡的失落,叹了口气才接着道:“系统任务临时调整,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而且,在boss未知等级的情况下调整任务时常,就显得更奇怪了。”
纪宁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附和道:“没错,确实很诡异,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诡异”两个字,显然带上了极重的感情色彩,分辨出了纪宁的话中之意,古经武这才说出传音来意:“不瞒您说,我之前虽然和封元基不太对付,但是为了获取内外区的一些情报,一直和他保持来往。”
紧接着,古经武的声音带上了滞涩,有些犹豫道:“但就在刚刚,我收到他的消息了。”
“他说,他不准备……离开副本了。”
纪宁猛地坐起身,心脏剧烈的股噪声几乎让他的耳朵里满是杂音,额间更是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勉强换回理智,有些微弱地问了回去:“不准备离开副本?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留在副本?!他是疯了吗?!”纪宁激动的一时间信息素都有些不受控制
,草莓甜酒的馥郁气味沿着微微肿起的后颈弥漫开来,荡漾开一片甜香。
古经武也很是无奈:“不只是他不想离开副本这么简单……所以我想明天的同一时间,和大家碰头,商量一下这件事。”
“偏偏在这个关头,一切都没有突破的苗头,事情复杂了,我能感觉到……不只是封元基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古经武叹了口气,压力山大,然而片刻又升起些喜意,“还好,纪教授您没有这个想法!”
在这个时候,一切立场不清,摇摆不定都很可能成为关键时刻的背刺一刀。
古经武表面是来确定消息,其实更是拐着弯试探纪宁的态度,得到了想要的想法后,简单地又聊了几句,两人就将传音掐断了。
璀璨暗沉的红色宝石重新坠回锁骨间,因为刚刚过快的情绪变幻,纪宁现在才察觉到身上浓郁的信息素气味,还带着浅浅的汗,在并不温暖的住处带起冰冷的触感。
他掀起被子,趿拉着拖鞋从床上起身,准备去简单冲个澡。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存在感实在太强,像是无形的谴责。
不想用,又不舍得丢,原样摆在桌上一定会引来傅建白的追问,只能又重新扫回了纸袋里,趁着拿衣服的时候细心地包好,放进衣柜角落。
束之高阁。
纪宁将最后一罐草莓味身体乳握在手里,递进袋子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嘴角上挑起坏笑,说保证给自己找到的傻狗,连带着手上的力道都温柔下来。
剧情里的自己原本是个并不热衷于信息素的人,在身为alpha的时候更是从未表现过对任何味道的青睐,纪宁弯了下嘴角,这也许是自己的偏好影响了人物选择,才会在变成oga的时候……
不、不对!
纪宁突然发觉了诡异的一点。
那个和傅建白熟悉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有用身体乳的习惯,什么喜欢草莓味……更是无从谈起。
路上根本没有条件,纪宁确定自己路途中就算是身上干裂也最多是抹了些凝胶。
而且,这样私密的事情,除了被半哄着向苍旭吐露过一些,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那傅建白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后颈一阵发凉,汗渍趴伏在身上如跗骨之蛆,又像是暗夜的冷血动物,嘶嘶吐着红信,纪宁不由得浑身一颤。
除了、除了他无意间,在房间里的自言自语!
纪宁重重的打了个寒噤,浑身僵直,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有人在监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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