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走廊晦暗的光投在男人硬挺的五官上, 郁州锋利的眉头淡淡扬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走道里回荡,多出几分莫测的沉晦。
陈迁梗着脖子, 像是被深邃黝黑的视线掐死了咽喉,莫名浑身战栗, 神经紧绷。
明明面前的男人不过是个穿着破衣烂衫, 看起来就只是个生活在阴沟里的下等人样子,但那双黑色眼睛里,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光投射过来, 却让他无端觉得,比学校里的那些笑呵呵的笑面虎、老狐狸更加恐怖。
多年混迹各类人群的经验给陈迁带来的只有一道直觉,这、这人……是真的像是沾过血的。
郁州面无表情地拧了两下手腕, 原本手掌握着尖锐的螺丝刀, 瞬间脱手, 以极快的速度飞驰,沿着陈迁僵硬的脸侧狠狠扎进了墙面。
“砰——”
簌簌掉落的白灰色墙皮落满了陈迁的肩膀,锋利的螺丝刀分毫不差, 堪堪刮过他的耳朵皮层, 留下一道腥红的痕迹, 而墙上耀武扬威的冷兵器,则尽忠职守, 将两腿打摆子的男人牢牢地困在方寸之间。
陈迁打着哆嗦, 偏过的视线无意间对上了管芦雪,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这样怕另一个男人, 几乎就等于丢人丢到姥姥家。
“你、你……你想干什么?!这是我、我们俩的家务事!”陈迁声音颤抖, 色令内荏。
郁州站在原地, 眼皮朝上撩了下, 他漫不经心地地捏了捏指骨,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清脆骨骼咯嘣声。
因为不充足的睡眠声音带上了些哑,他动了下唇:“家务事?”
郁州不屑地笑了声,宽大的手掌伸进裤兜,摸出了随身带着的老式手机,在手里上下抛了两下,朝陈迁问:“不如我打个电话给柳警官问问看,你们这……到底属不属于家务事?”
对于不讲道理的无赖下三滥,几拳头撂倒是最省事快捷的方法,而对于陈迁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几句不轻不重的恐吓就能让这种人自己吓破胆。
这种看起来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和自己这种在局子进出喝茶似的泥腿子不同,一个萝卜一个坑,弯弯绕多了去了,谁手上没沾过不该沾的东西?
表面上同事之间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背后,谁说得准多少人等着暗中递刀子呢?
说不定哪一次被请进去,外头的人急不可耐地给递枕头,别说是衣锦还乡,能囫囵个出来都算是走大运。
警局,他是绝对不敢进的,更何况管芦雪手里似乎还握着他作风问题的实证。
所以,对于陈迁这种人,郁州就俩字。
孬种。
对自己的人窝里横,呼来喝去,看起来高高在上神气的不得了,表面装得正人君子,实则憋了一肚子男娼女盗。
在那些所谓地人物前,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生怕哪天就被揪住了错处一脚踢下去。
陈迁被这句话一堵,脸直接憋成了猪肝色,涨红的像是要煮熟了似的,气的脸上直冒汗,偏偏郁州不急不慢地按了几下键盘,明晃晃的“110”三声报数像是尖锥似的直接敲在了他本就慌张的心头上。
“别!”男人一声尖叫,忙不迭扑上来就要阻拦。
张着手就要来夺手机的陈迁被郁州一抬腿,狠狠地踹撞上了墙上,染了一身的白灰,捂着胸腔的位置狠狠咳了好几声,才喘着粗气,“嗬嗬”像是老黄牛似的出声。
“别、别报警,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纪宁看着男人阴暗的神情,还有不时飘过来,意欲威胁逼迫管芦雪的眼神,更是巴不得这个渣男赶紧从面前消失。
他将管芦雪推到门后,结结实实地藏起来,自己隔着门板朝外喊了一句:“要走快走!你
要是再敢来骚扰我们,一定报警给你抓起来!”
不过是被踢了一脚,陈迁整个脸却白的像是墙纸似的泛着难看的苍白,孱弱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躲在眼镜片后的视线含着不情愿地愤恨和说不清的忌惮,朝着楼梯的方向退了几步。
“小雪!你真的这么绝情!”陈迁梗着脖子,在楼梯口又不死心地喊了几句。
“你就忍心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你看天底下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哪个男人不会犯错?!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声音飘进屋里,管芦雪浑身一僵,单薄的身子靠着门板无力地下滑,一串又一串泪珠像是源源不绝的小溪流,染湿了整个面颊。
纪宁连忙托住女人摇摇欲坠的身体,轻柔的声音像是夏夜舒爽的风。
“雪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就是为了孩子好,才不能继续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谁说天底下的男人都这样?那都是借口!”
“你现在还怀着宝宝,不能坐在这么冷的地上,对身体不好。”
“小雪——你真的这么绝情!!”
管芦雪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在纪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身站到了门外,朝着徘徊在楼梯口的男人,绝然地开口。
“陈迁,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有去教育局检举告发,还净身出户,跟你协议离婚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自己做错的事情,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个后果?你难道想我和那些蠢货一样打碎骨头往肚子吞?!”
“我今天把话就撂在这!三个字,不可能!”
“你爱在这里待就在这里待!大不了我押金租金什么东西都不要了!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把证据往警察局一递我看咱们俩谁先完蛋!”
站在拐角的男人似乎被女人从未有过的坚决态度给震慑住了,似乎是不明白从前乖顺依从的妻子怎么会变的像是泼妇一样,无理撒泼。
他哆嗦着手指摇了半天,却只从嗓子眼挤出几声:“你!你!”
纪宁悄无声息地扯了扯门外高大的身影,郁州点了下头,手腕一动,从墙上拔下嵌进去的螺丝刀,动作利索地跟在纤长的人影身后进了屋。
管芦雪手搭在大门的把手上,深深地呼了口气,超拐弯处的人看了过去:“陈迁,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早上死了个人?”
“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很可爱的小姑娘。”
陈迁像是听懂了什么,突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管芦雪似乎是有些反胃,脸色有些发白,还是强忍着呕意说完了整句话。
“我说的很清楚,你把离婚协议签了,我们……好聚好散。”
“嘭——”
女人反手,狠狠地将门甩上,隔绝了那道令人作呕的面孔。
管芦雪终于忍到了极限,捂着嘴小跑到公共卫生间,扶着洗手池开始干呕,因为没来得及吃东西,只吐出了些清水。
纪宁娇贵惯了,加上有些洁癖在身上,尽管心理上丝毫不嫌弃,但是听见女人的呕吐声,还是一阵阵的生理性胃里翻涌,加上在外面烈日晒得太久有点暑气,连带着自己也难受起来。
郁州连忙将人打横抱回屋,又找了遥控器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给人拧了湿毛巾擦脸,在屋里翻找了半天,只找到半茶壶热水。
“去……去我屋子里,冰、冰箱里有山楂饮料……”纪宁捂着嘴,脸色发白地靠在床边,连眼皮动一下都有翻天倒海的晕眩,只能勉强挤出细微的声音。
郁州脸崩得紧紧的,全身肌肉都牵动起来,像是只蠢蠢欲动的猛兽,接到了指示瞬间动作迅猛地扑向了目的地。
虽然停了一夜的电,但冰箱的温度仍旧比外头凉上不少,下层的饮料罐头外
层裹了密密麻麻的水雾,花花绿绿的包装被折射出新鲜的色泽。
郁州认不得包装纸上的外文,却又不知怎么的,不想用这种小事去打扰正陷入不舒服的小媳妇,自己小心翼翼地捧着各色饮料瓶,沿着包装纸上画出的印刷水果图案,努力分辨了半天,终于挑出了几枚山楂的小图案。
如获至宝一般,又细心的挑了根吸管,郁州两只健硕的腿瞬间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果断朝着另一间出租屋飞奔去。
“啪——”
馥郁酸甜的气味瞬间弥散,郁州将吸管插进了罐身,将带着些凉意的饮料小心地递给床上病恹恹的人。
“宁宁,喝点缓缓。”
纪宁从没觉得这么晕过,中暑的感觉让他身上忽冷忽热,冒了层细细密密的汗,脑袋里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眼前晕眩几乎要飞出金星。
没吃饭的低血糖加上中暑,伴随着呕声一起发作起来,纪宁动了动胳膊,纤细的腕子却像是黏在了床上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喂你。”
郁州心疼极了,连忙将自己做了肉垫子,将人小心地扶着靠在了肩膀上,手指拨了下吸管,对上了有些干燥的唇瓣,稳稳地递到了两瓣唇齿间。
酸甜的山楂汁子兑了小小的气泡,缓解了翻腾的喉头,电解质良好的补充了身体所需的矿物质,凉意冲刷全身。
纪宁叼着吸管,像是沙漠中极度缺水的旅人似的,急不可耐地含着一头,小巧的喉头滚了又滚,几乎将半罐饮料都灌了进去。
“剩下的一罐,给……管芦雪。”纪宁缓了下,觉得没那么难受,扯了扯身后人的衣角,小声道。
“嗯。”
郁州低声应下,将人缓缓地重新依靠在床边,细心的垫了个枕头,才捡起脚边的饮料朝外走。
屋子的隔断打的很直观,门和门几乎都是相靠着,厨房和厕所都靠在最里屋边上,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格局,所以在走廊上碰见其他租户是十分常见的事。
一出门,郁州迎面撞上了一个身材粗壮结实的女人。
她身上挎着个塑料盆和茶瓶,崭新的,连标签都还没摘,塑料袋印着医院的图案,里面是个铁皮饭盒,还有双筷子和勺子,有卡通花纹,像是孩子用的。
门被她从外面带上,皮兴国却没动静,她的表情有些异样,明明脸上的赘肉向下缀着,却被嘴角上扬的弧度硬生生拽了回去,显得有些奇怪。
是林珍丽。
今天传唤一番折腾,郁州现在已经能轻松地辨认出这间屋子的每一个租户。
这两天是各家交房租的日子,碰见人从房东屋里出来并不奇怪,但是竟然有人能在损失掉一大笔钱后还笑着出来,这就显得不同寻常了。
林珍丽的心情显然十分好,好到对不怎么熟的郁州都有心情来打声招呼:“呦,是小郁啊,今天没去工地?”
郁州点了下头,言简意赅:“才回来。”
“呀,这手里拿的是什么?花花绿绿的,你还喝这小孩子的东西啊!死贵的还没营养!”林珍丽瞥到了郁州手里包装精美,一看就不便宜的饮料罐子,顿时像是自己被掐掉了一块肉似的叫起来。
郁州皱了下眉,没搭话。
墙角,管芦雪扶着墙,脸色发白地慢慢蹚了出来。
林珍丽被披头散发、脸色发白的女人身影吓了一跳,跳着脚喊骂:“哎呦要死啊!大白天披个头发装鬼吓人啊!”
“哎呦小雪,你怎么这个样子啦,脸色难看的要死。”林珍丽明显被管芦雪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拍着胸膛后退了几步,根本不敢沾到女人一根头发丝。
“没……没事,我就是有点中暑,刚刚吐了几口。”
郁州不想跟女人扎
堆,将手里的饮料超面前一递:“宁宁给你的,止吐。”
管芦雪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一罐山楂汁,眼圈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她勉强直起腰,五指死死扣在饮料身上,喉头哽咽着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不好意思。”
林珍丽眼珠子一转,孤男寡女,私相授受,眼神在面前的男女面前晃了两圈,刚想开口打趣,却被郁州冷冷瞥了一眼。
她张了下嘴,愣是没敢出声,偃旗息鼓后才后知后觉被唬住了,仗着面前的人低着头注意不到,狠狠地瞪了眼管芦雪,才嘟囔着些不干净的词,转身开门进去了。
管芦雪无奈地笑了下,对着郁州道歉:“丽姐她就是这样,你别生气。”
郁州摇了下头:“不会。”
他突然想起印着医院图案的塑料袋,和一看就是陪护用的盆和茶瓶,这些都是住院家属的必需品。
可开门的时候,他明明看见了那个叫韩雪的小女孩就在家里,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那尹佳之前说的“养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州的目光投在管芦雪脸上,眉头拧了下。
“她家的孩子病得很重?住院多久了?”
管芦雪愣了下,似乎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不过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嗯。”
“小山是肾衰竭,一直在做透析治疗,听丽姐说应该有四五几年了,不过她一家子好像肾脏都不是很好,经常吃各种药。”
“小山?”郁州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管芦雪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是啊,韩山,丽姐的小儿子,今年好像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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