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说过了!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破财消灾!”
“我真是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这么丧心病狂!”
“你说吧!下一个……”
纪宁手腕上搭着湿毛巾, 脸上是朦胧的水渍,他站在自己房间的小淋浴房里,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之外, 似乎夹杂着若影若现的争执声。
白皙的耳朵动了动,他手腕一抖,拧上了流淌的水声,隐约压抑着的争吵声隔着粗制滥造的纸板墙, 骤然被安静的空间清晰地扩大了数倍。
“我告诉你!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谁也别想跑!”
“不是你?!”一墙之隔的男人狠狠地冷笑了一声,高声质问,“那你他妈的倒是告诉老子林珍丽和韩zheng平这两口子是怎么死的!”
“你别他娘的用什么鬼神的那套糊弄老子!”
那件事?林珍丽和韩zheng平?
一种没由来的直觉指引,他下意识觉得那男人压着声音质问的某些言语里, 藏着将这几起命案连接起来的重要纽带。
同时,也是他完成任务的重要细节线索。
念头一出, 纪宁的心里陡然一悬,几个扬声的关键词一把摄住他的心神。
尽管屋里没有其他人,他仍旧像是躲避着什么人似的,小心地将耳朵伏在墙壁上, 蹑手蹑脚地沿着陈旧的灰墙,一点一点摸索出声音最大的地方。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太过背运,纪宁刚刚在那堵墙面上寻找到声音最高点, 隔壁房间方才还喋喋不休的男人却突然显得犹疑起来。
随着气势不足的疑惑, 声音也自然而然地连带着轻了数倍, 一时间的安静让纪宁有些焦灼, 他恨不得将那只白皙莹润的耳廓透过墙面, 贴在两人通话的手机边, 好将两人那点鬼蜮伎俩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我一来就没声儿了……真是的……”
越模糊越着急, 纪宁站在原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原地团团转,变着方向地将小脑袋朝墙上顶,着急忙慌地一不留神踢翻了脚边的垃圾桶。
因为这两天都住在郁州的房间,所以垃圾桶里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有两三个前几天喝完的饮料易拉罐。
轻微的力道带翻了套着塑料袋的垃圾篓,发出细微的动静,然而塑料筐里重新获得自由的铝制易拉罐却不甘寂寞,“哐当哐当”地你推我挡,叫嚣着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声。
糟糕——
纪宁慌手慌脚地将骨碌碌滚了两圈的易拉罐险险停下,止住了那聒噪的响动,心里扑通扑通的巨大跳声却在陡然的寂静中像是要跳出喉咙。
沉静的空荡房间里,只留下纪宁捂住心口一阵阵的心慌和仿佛幻觉一般的巨大心脏聒噪声。
他下意识地朝左右看了几眼,一种诡异的心虚感和被暗中窥伺的直觉顺着头皮上爬,让他不自觉的后背发冷,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房间似乎像是被戳满了小孔的筛子,每个墙缝砖隙都含着浓重的未知恶意。
盛夏暑天,屋内几乎接近40c的高温,纪宁却莫名觉得骨头缝里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森然寒意,从神经最深处升起了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一个人呆着感觉怪危险的】
【老是有种后背发毛的感觉】
【去找那个傻大个,警察应该也快到了】
系统感知到纪宁的危机感,多个宿主轮转出来的危机感让它下意识地给出建议,直觉告诉它,一个人落单被抓的可能性太大了。
虽然它不喜欢那个眼睛里都是侵略欲的傻大个,但是不可否认,高大的身躯和覆着的薄薄精壮肌肉,确实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给出无
与伦比的安全感。
“嗯嗯嗯,我……我也感觉一个人危险,”纪宁忙不迭地点头,搭在手腕上的毛巾湿漉漉地将上衣下摆染得潮湿,黏糊糊地粘在身上,然而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出去,我们现在就出去。”
“砰——”
门板被毫不犹豫地带上。
再浓郁的血腥气,也毕竟有可靠的郁州在身边,比起一个人处在封闭空间然后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显然令人作呕的气味也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怎么办?”
原本安静的空气骤然又荡起了男人恶狠狠的阴毒声音,毫不掩饰,大大咧咧地隔着墙砖这单薄的媒介传来。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轻,却暗含更加焦虑和阴狠的情绪,透过墙壁上一处熟悉的洞隙传来:“……他听见了!他肯定是听见了!”
“没证据?你说没有就没有?!”
“那些条子有了头绪,查起我俩来就跟狗一样鼻子灵得很!到时候我们俩都得完蛋!!”
男人崩溃地死死捏着手机,朝未知的另一人压着声音嘶吼,粗壮的脖颈上青筋像是蜿蜒的游蛇,鼓鼓涨起来,喷薄的血液瞬间充斥,几乎是下一刻就如爆发的岩浆要彻底喷发。
空荡的室内仍浓重的血腥气经久不散,随着愈来愈高的气温被蒸腾的更加弥散,黑暗的空间内是一个人握着电话疯魔似的叫嚣癫狂,回荡的响声闷闷地不时冲撞着墙壁,又在下一瞬弹回,显得愈发诡异。
“……好!”
“我就再信你这一回!”
“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就再帮你这一回!但要是不成功……”男人声音嘶哑,“那咱们就一起完蛋!”
郁州落脚在大门口,视线落在走廊蔓延开的诡异血迹上,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想着些什么事情。
在看到纪宁脸色有些发白,手忙脚乱冲出来时,猛地面色一紧:“怎么了?”
“没、没事。”纪宁捂着怦怦跳的心脏,视线里有了郁州的存在,才觉得发慌的心思悄然落了地。
他泛着苍白的脸色还没有恢复,掩饰性地调整了下急促慌乱的呼吸,对着面前的男人要面子的撒谎:“没事,就是听到了警车的声音,就出来等着。”
呜呜的警笛声早在几千米之外的距离就拉响,在还略微沉静的清晨又如惊雷,炸响在了无数人的耳畔。
不少楼层已经有人探头张望,寻找警车的落脚点,而在楼下摇着扇子的大爷大妈也准备好了八卦之心,收拾着折叠小板凳,准备在围观人群里寻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然而,这一切都被无情的警戒线彻底隔绝。
十几道人影齐整出动,训练有素,痕检、探测……整齐划一地驱散围观群众,守在单元门口后,闹哄哄的人群却仍旧不舍得散去,如菜市场一般。
柳语无奈地扫视了一眼上了年纪还拼命往前挤的老人,皱着眉招手喊裹在蓝色痕检服的警员上楼。
温鸿雪面色如常,只是眼下有些发青,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本就比寻常人白一些的皮肤因为疲惫显出几分更加羸弱的气质。
清澈的眼白里也蔓延上了几条深红血丝,他默不作声地立在楼下,丝毫没有被乱糟糟的现场氛围打扰,气质冷然地往热闹至极地人群中扫了一眼,在掠过某道人影时,不略痕迹地眯了眯双眸,随即也抬步上了楼。
“呕——”
就在他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一道弯着腰捂着嘴的人影却如炮弹一般冲撞过来,在狭窄的楼道里避无可避地撞上了温鸿雪的肩头。
温鸿雪认出那是个新来的实习警,这是第一次出现场,尽管有这样充分的理由,他却并不能全然接受,舒展的眉低沉几分,皱到了一起。
“对、对不起……”
长相清秀的小警员感觉到自己撞了人,下意识抬头想要道歉,苍白脆弱的脸孔刚刚抬起了几寸,却在触及到温鸿雪的脸色时刹那间变得更难看。
“——温警官!”
他宛如被按住了后脖颈的老鼠,站在原地疯狂鞠躬,几乎要将哐里哐当的警帽给晃下来,翻腾的血腥气却阴魂不散,贴附在身上再次弥散。
“呕……”小警员忍不住,对着温鸿雪冷淡的脸色,又干呕了一声。
“要吐下去吐,要是扰乱现场,你就没有再出现场的下一次机会了。”温鸿雪毫不留情地擦肩而过,冷静的声线清晰轻小,却如万钧雷霆直直炸向了实习警的心口。
脸色刷白,汗顺着发根淌了一脸。
“好了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楼梯口,一道人影打断两人,摆了摆手。
小警员呆呆地点了点头,双脚发软地飘下了四楼,将自己放在唤醒神思的烈日下暴晒回神,
温鸿雪面色冷淡,抬脚上了阴暗的楼道。
“你也别生气,小许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是第一次……”柳语叹了口气,安抚温鸿雪,“再说,现场也确实残忍,别说他想吐,就是我看过那么多的凶杀案现场,也有点难受。”
“现场怎么样?死因、死亡时间什么时候能出?”温鸿雪利落地斩开话题,不欲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
柳语怔了几秒,随即彻底转换思绪,一脸严肃地给温鸿雪介绍了目前所有的线索。
“现场有呕吐物和大量出血,男性死者嘴角存在流涎现象,瞳孔收缩,有惊厥现象产生,法医初步检测死因是心律失常,心事颤动引发的死亡。”
“女性死者生前要更加痛苦一些,挣扎时间也更长。”
“法医分析死者生前存在四肢麻痹、惊厥的现象,依据现场残留,判断同样伴随呕吐和腹泻现象,痕检科同事在墙壁上发现大量指甲摩擦痕迹,可能伴随神经错乱的并发症……”
“死者一直从自己2号房间挣扎爬行到了1号房间,表现出了极其旺盛的求生欲,法医初步判断,同样是心律失常,加上脏腑大量出血,虚脱力竭引发的死亡。”
“依据尸体僵硬和虫卵生长情况,法医判断,两人死亡时间应该在今早,凌晨1点至2点之间。”
柳语补充道:“目前已知情况就是这样,当然,更详细的死亡报告需要解剖后才能提供。”
“已经问过了,剩下的租客那个时间点都在睡觉,没人听见什么动静。”
“最早发现尸体的是一号房的住户皮兴国,他自己说是早起上厕所,开门的时候发现了死者林珍丽,可能因为一号房和二号房相邻,所以死者还有意识的时候挣扎着想要去求救,但是……”
温鸿雪冷然地接过:“但是究竟是没听到求救,还是听到了却没有救,我们却没有办法确定。”
柳语脸色有些难看:“是这样。”
温鸿雪无声点了点头,抬头,视线里出现了404泛黄发旧的门牌,他有些讽刺地勾起唇角:“404……”
“看来,真不是个吉利的房间号。”
柳语没说话,叹了口气:“确实……尹佳、韩雪加上今天发现的林珍丽和□□平,这几次的死亡案例和这间群租房里的人有分不开关系。”
“我可不认为,有这么多的意外。”温鸿雪目不斜视,淡淡出声。
柳语点头肯定:“没错。”
他收回视线,望向在走廊角落簇拥成一团的剩余生还者,眼中的寒意锋芒一闪而过。
“按照规矩,都带回去。”温鸿雪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微叩了几下裤缝,转身朝身侧的女警道,“这次我留现场。”
柳
语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望向身边的人,似乎是不明白什么一向坚持提笔录口供的人转了性子,开始关注起现场了。
但她一想到温鸿雪那“劣迹斑斑”的前科,心里却忍不住松了口气,立刻答应下来:“好,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纪宁站在没有血渍的角落里,身边尽是穿着正服忙碌、一脸严肃的警员,不时错身时投来的严厉神色如影随形。
虽然他自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然而在这样被团团围住的严苛氛围下,不自然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颤颤巍巍地任人宰割。
“没事。”郁州的大掌贴在纪宁肩头,安抚地轻拍了两下。
在他看来,不过又是走个流程的事情。
好在柳语很快就结束了和温鸿雪的对话,朝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又要麻烦各位了,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众人如丧考妣。
纪宁在今天前丝毫没料到,这二进宫,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真是说不出的霉运盖顶。
不过,更让他犹豫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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