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坐在路旁,捧着比她脸盘子大上一圈的饭碗,狼吞虎咽。

    她从碗中夹起一块章鱼肉,放进嘴里。从明石郡捕获的小章鱼,细嫩紧致,口感极佳。她不由放慢速度,细细咀嚼,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话说回来,要是能够尝出洒在米饭上的酱汁是什么滋味,自己大概会更觉满足吧。

    品尝完那块章鱼肉,她又大口扒起饭来,在扒饭间隙中模模糊糊地道:“唔……先说好,老爷子,近两天我可不会有钱还你。”

    那位好心投喂她的老人,此刻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他颇为矮小——即使站着,他也比坐在地上的少女高不了多少——然而却眼神清明,精神抖擞,丝毫不见老年人应有的佝偻。

    “不用还钱,”他摆摆手,“答应老夫一个请求就成。”

    ……

    “你想看我的义肢?”泉从碗中抬起头来,神情古怪,警惕地扫了对方一眼,“为什么?”

    桑岛慈悟郎敲敲自己的假腿。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老夫只是看它形状稀奇,便想仔细瞧瞧。正好,这条木腿用了这么多年,总把我折腾得又痛又累,我早就想换了。”

    他捋了捋花白的八字胡,紧盯着少女,眼神犀利如鹰,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姑娘,你这腿是哪里搞来的,能向我推荐一番吗?我这腿光是走路都痛得要死,到底什么样做工的义肢,才能让人这么轻快地跳过一条河啊?”

    原来被看到了。

    泉沉默地捏紧碗筷;片刻后,她才放松指间的抓握,耸了耸肩。

    “可以啊,”她语气轻松,“老爷子你别被吓出心脏病就行。”

    她放下碗筷,将右腿伸直,利落地将袴腿卷至膝盖。

    桑岛慈悟郎这才看清,除取代右脚的鸟爪之外,少女拥有一条健全的右腿;白色的绷带紧紧从鸟爪缠绕至髌骨的位置,将她的小腿包裹得严严实实。

    泉将绷带解下一部分,让它从膝盖慢慢脱落。只见,在小腿中段,属于人类的皮肤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生长于鸟腿之上的褐色鳞皮,一直向下延伸。这诡异的对比,在常人看来,无疑是突兀而可怖的。

    她只让桑岛慈悟郎看清了个大概,又飞快地将绷带再度缠上。

    “我这是纯天然的,不是义肢,”她勉强一笑。“别问我它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这倒是实话——她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右腿这鸟爪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普通人不会去质疑自己为什么长了两只脚一样,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它的存在,好像它理应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桑岛慈悟郎沉默了半晌,片刻后,竟大笑起来。

    “好!”他笑得胡须直颤,刀疤随着嘴角一个劲儿地往上窜,“好腿!”

    泉:“……?”

    这老头在说什么变态的话呢?

    她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阅人无数的鬼杀队前鸣柱,桑岛慈悟郎;他眼神毒辣,一眼便能辨出可塑之才,如今会这样称赞,自是有他的道理。

    在桑岛慈悟郎眼里,面前这姑娘的右腿,流畅匀称、跟腱修长,肌肉的紧致线条即使在绷带的层层缠裹下也若隐若现。无论对奔跑还是跳跃来说,这都是得天独厚的配置。

    难怪先前她能不借助任何技巧、单凭蛮力轻松跳到如此高度,绰绰有余地跃过那条河流。

    敏捷,强壮,如此优越的跳跃力与爆发力——

    对于修炼雷之呼吸的剑士来说,还真是求之不得。

    没想到,他此行来神户办事,竟能半路遇上这样一个好苗子。

    桑岛慈悟郎并不关心她的腿是怎么来的。与恶鬼战斗过的人,对于其它的不科学现象总能轻而易举地接受。只要她不是鬼,只要她能够且愿意斩鬼,那无论她是何种来历,鬼杀队都会照收不误。

    这样想着,老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小姑娘,有兴趣成为剑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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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岛慈悟郎对她说了很多关于斩鬼的事。然而,除了“呼吸法”在一开始稍稍让少女提起了兴趣,越听到后面,她越显得兴致缺缺。

    “……老爷子,虽然这个什么呼吸法听起来还挺玄乎的,但恕我直言,我为什么要去做这样一份听起来吃力不讨好、还超有可能死掉的工作啊?”她抹抹嘴,站起身。“谢谢你的章鱼饭。不过,剑士什么的,还是算了。”

    “小姑娘,你现在的工作,难道就吃力讨好了不成?”

    闻言,泉步伐一顿,一时语噎。她下意识地遮住满臂的淤青,心虚地辩解:“至少……我很擅长,所以不算吃力。”

    桑岛慈悟郎摇摇头。

    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少女踱来,在于她擦肩而过时,在她肩上用力拍了拍。

    “才能这种东西,与其交给他人,让他们利用,不如依你自己的意志用用看,如何?”他低声劝导,循循善诱,“年轻人,我不会勉强你。如果哪天,你厌倦了现在的生活,而我这把老骨头也依然活着的话,再来找我,也不迟。”

    说完这些,老人拄着木拐,“哒哒”地走远。泉却依旧站在原地,凝视着地面。

    方才,那老爷子放开搭在她肩头上的手时,一张布条随之飘落,上面写着一串小小的黑字,貌似是一处地址。

    “什么啊,莫名其妙。”她嘀咕道,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她又回转身来,飞快拾起地上那张布条,塞进兜里。

    虽然不会去,但留着也没啥损失嘛。

    然而,接下来几个星期,她却发现,自己心里如同长了个疙瘩般,隔三差五便会想起那字条。

    一天傍晚,没接到活的少女百般无聊地倚在桥栏边,正要小憩片刻,却又蓦地想起兜里的布条。她干脆翘起二郎腿,将其抽出,眯起眼,映着暮色读了起来。

    “山梨县北……北……”

    完了,接下来那汉字她不认得。

    臭老头,想让别人自己找上门的话写什么汉字啊,写假名啊——这样想着,她翻了个白眼,再度将其塞进兜里,准备睡觉,却在阖上眼的前一秒,用余光捕捉到了对岸街上的某个人影——

    她瞬间来了精神,一股脑翻坐起来。

    是先前坑了她一顿饭钱的臭小鬼!

    少女困意全无,如发现猎物的老鹰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男孩的动向。她冷哼一声,表情阴森,将指骨崩得“咔擦”直响。

    臭弟弟,姐姐这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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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再次碰到那个少女——准确点来说,是被对方单方面逮到。

    小偷小摸这么些年来,他并不记得每一个被他扒口袋的倒霉蛋长什么样,对少女还有些许印象,是因为她长了一双十分漂亮的金眸。那天晚上,她的眼睛被周围的灯火映得明灿异常,他还忍不住多瞥了一眼来着。

    然而,现在那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美感全无,只让他感到大事不妙、汗毛倒竖。

    “哎哟,你说这巧不巧呀,小、朋、友。”

    眼睛的主人表情明媚,口吻却分明咬牙切齿。

    男孩慌得拔腿就跑,刚跑出没几步,便被少女一把揪住衣领,拖了回来。

    为了避免自己遭受社会的毒打,他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对不起!姐姐请你原谅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母亲得了重病,父亲又抛弃了我们!我不知道怎么弄到钱,但我真的很想给母亲治病!对不起!我只有妈妈了,我不想失去她——”

    在危急时刻,人类真是潜力无穷。男孩硬生生地即兴编出了一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悲惨生平,还顺带挤出几滴眼泪和一大把鼻涕来渲染氛围。

    他其实没指望自己的拙劣文采和蹩脚演技真会奏效,却没想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少女脸上,竟真的浮现起了纠结的神情。

    “真的?”她将信将疑。

    “嗯嗯!真的真的!”男孩睁大奶狗般湿漉漉惹人怜爱的眼睛,一边吸鼻子一边疯狂点头。

    少女放开了他的衣领。

    他暗自窃喜,心说这人还真好骗,却见对方又一个侧步闪到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带我去见你妈妈,如果是真的就饶了你。”

    泉伸出脚,绊了又想乘她不备开溜的男孩一跤。随后,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一脸哀怨地爬起身。

    “你这小短腿跑不过我的,别耍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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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十郎?”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啊。”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名字。”伊东京十郎随口应着,内心抓狂。

    完蛋了,咋办啊?他上哪里找个病重垂危的妈啊?更糟糕的是,他根本甩不掉这女的。刚才,他还因为尝试逃跑而摔了一跤,手肘被擦破了一层皮……真是够倒霉的……

    男孩表面淡定,心里惆怅,只能不停绕路来拖延时间,寻找机会逃走。然而,眼看天都黑了,他们都绕到没什么人的城市边缘了,他却依然没能摆脱她。

    而少女则仅仅是在路途中问了一句“你家怎么住这么远”,压根没觉得走这么长时间有什么不对。

    该说这家伙死脑筋还是好骗呢?

    他们离闹市区越来越远,周围人迹罕至,连个路灯都没有。伊东京十郎知道自己必须快点想办法脱身。他刚想开口另找托辞,却见身旁的少女突然警觉起来。

    她如同一张紧绷的弓,蓄势待发,死死盯着左侧的一片树丛。

    “……跑。”她低声念道。

    “什么?”男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泉在一瞬间冲出,与扑向男孩的黑影扭打到一起。

    伊东京十郎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黑暗中传来凶狠的嘶吼——

    “跑!快他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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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山梨县拥有大片山地,森林资源丰富,号称果树王国,盛产桃子。

    2“京十郎”与“杏寿郎”在日语中同音,都为kyouju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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